時隔不久,梁家誌睜開眼睛以後,木然地看了看圍繞在身旁的家人,又用好像凝睇了遠處的眼神看著梁博清笑了笑,並且用手輕輕地握住了梁博清的手。


    梁博清迴望著他,耳畔不斷地迴響著兒時的歡聲笑語,以及那些與梁家誌一同度過的美好時光。他想到了從天真無邪的童年,再到逐漸成熟的青年時期,梁家誌始終陪伴在他的身旁,既是他敬愛的長輩,又像是與他無話不談的摯友。


    可是,梁博清這時凝視著梁家誌那張熟悉而又憔悴的臉龐,心中已是悲痛萬分。他還是用手捧住了梁家誌的手,將頭埋在了梁家誌的手上,而且喉嚨間發出了一陣低沉而沉悶的哽咽聲。瞬間,這間病房裏除了梁博清難過的哭泣聲,沒有了其他的聲音,好像病房裏已無其他的人,唯有滿室的空氣悄然地流轉。


    或許,空氣也感受到了病房裏沉重壓抑的氛圍,默默地躲藏到了角落裏,竟然令每個人的唿吸都感到了艱難,似乎被一股巨大地壓力壓抑了胸腔,難以釋放出來。隨之而來的那種沉悶和錐心刺骨的痛楚,猶如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也快速地將病房裏的所有人緊緊地束縛在了一起。


    夜晚悄然降臨,城市的燈火照亮了馬路,也如繁星閃耀在河岸,還有如同迎接著迴家的人,佇立在井然有序的住宅區的街道兩旁。李煜慢步地走在門診大廳外麵的路上,他的身影被路燈拉得好長,給夜晚的燈光映出了一個孤獨的,也落寞的陰影。


    他走著,想著出現在人間的種種喜樂場景,可是那些歡笑,擁抱,還有所有溫馨的情境,在今晚卻像一幅幅打算被收藏起來的畫卷,隻是稍微地被他觀摩了一下就卷了起來。他並不是不願去打開展望,因為他看到了每一幅喜樂畫麵的背後,都潛藏著“愛”這個永恆的主題,也逼仄了他所有地承受力。


    他突然感到愛是如此複雜,走到車前拉開了車門,坐進了車子裏,發動起了汽車。他想到這個冬天好像特別冷,可是想到了“愛”,想到的卻是它既能給他帶來無盡地歡樂,也能帶來無法避免的哀愁。李煜思索著愛也有他無法承受的重量,也想愛就是小時候來自父母的親昵唿喚,還有藏在他們向他看來的微笑地眼波裏,總之帶了父母意向的表達都充滿了愛。而且,那種愛就像四季更替一般自然。他也想到了,有時候愛會悄然而至,給人們帶來幸福,可是真正地感觸到了什麽是愛的時候,愛卻會匆匆離去,留下偌大地傷痛和失落。


    他也想到了,正是因為愛這種神秘莫測的特質,才使得人生充滿了起伏和變化。當愛來臨的時候,他會沉浸其中,享受著那份甜蜜和溫暖。即使當愛離開了,隻有最甜美地迴味了,他都不會去強求勉強出現的愛。雖然還會有患得患失的感覺,但這也是他成長和領悟了愛的真諦的樣子。他想到不敢接受胡海華的那種愛,最後還是認為與其讓痛苦一直縈繞心頭,不如勇敢地麵對最怕的那些問題,用時間去撫平心裏留下的傷痕,去擁抱值得他繼續擁有的愛。


    李煜想到這裏,開車出了停車場,心境隨即發生了巨大地轉變。他明白,無論是愛還是不愛,都是生命中的一部分。而且,即使一個人曾經失去過愛,也不意味著未來不會再次擁有,也心懷了一個希望,或者說是一個願望,可以讓愛降臨到李大鵬的身旁。


    他也想到了即使一個人的學識再高,一個人素質再高,在很多情況下,還是不能獲得真愛,並從影響他的一個陰影裏走出去。他也琢磨著:“如果我們可以很麻利地走近愛,然後很快地走出愛的包圍圈,那麽,人生中就不會有那麽多次的迴顧,牽動我們的身心了麽?”這樣的想著,把車子開進了他和胡海華居住的住宅區。


    李煜將車子駛到了樓下的停車位置,把車停好以後,輕輕地舒了一口氣。隨後,他抬起頭看著自家的窗口,看到窗口透出了柔和的鵝黃色的燈光。


    李煜靜靜地凝視著那片光亮,似乎透過它感受到了屋內的溫馨與安寧,也看到了胡海華那張溫柔恬然的笑臉。他空空地心裏有了觸動,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起來,心中也有了甜蜜地期待。他想著這些在不久前並不願稱為向往的事情,推開車門下了車,麻利地鎖好了車門,邁著輕快地步伐向著樓內走著,也覺得每一步都好像帶了歸家的喜悅。


    傍晚時分,太陽雖然早已西沉,可是餐廳的燈光卻如落日餘暉一般,透過窗戶灑在了廚房裏,也映照著胡海華忙碌的身影。


    早在幾個小時之前,胡海華就開始精心準備這頓豐盛地晚餐了。她從挑選食材到烹飪調味,每一個環節都親力親為,隻是為了給李煜呈上一桌美味佳肴。此刻,那些菜肴已經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餐桌上,雖然隨著時間的推移,它們原本散發出的誘人香氣漸漸消散開來,但看上去依然是讓人垂涎欲滴。


    胡海華百無聊賴的想著這些,就在這時,一陣急促地電話鈴聲,打破了她與家裏的寧靜。她從餐桌前站起了身,快步地走到了電話機旁,伸手拿起了電話聽筒。她還沒來得及開口,電話那頭傳來了李煜焦急地話音,說著:“海華,我得在醫院陪博峻,今晚,我不能按時迴去吃晚飯了。”心中雖然有些失落,但還是善解人意地說著:“李煜,你注意自己的情緒,不要再影響到梁博峻,他的心裏已經夠難過的了,你可別再給他添亂了。”想到了李煜最孩子氣的一麵,也不想再和他多說其他的了,而是尋思著:“傷心莫過如此,喜樂也不過如此,誰不是走在煙火一般地人生裏呢!”把電話聽筒扣到了電話機上。她無奈地歎了口氣,在心裏嘀咕著:“你就是再有話想和我說,也還是等迴到家了,再和我說吧!”即使分分秒秒都想聽到李煜的聲音,可是此時並不適合暢聊,也希望他可以多陪會梁博峻,不要把時間浪費到兒女情長的事上。


    胡海華看了看餐廳,尋思著:“本來就知道是一場白忙活,我還是去動手做了呀!”胳膊覺得有些酸,也有些疲憊,抬手按著肩膀,坐到了柔軟地沙發上。她隨手拿起了放在沙發背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聽著電視裏傳來的聲音,卻並沒聽清在講什麽。她的心思全然不在屏幕上,隻是想默默地等待著李煜迴家,可是又覺得家裏太安靜,也想給家裏多增添點熱鬧。


    胡海華並沒去想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會不會等到李煜迴來,隨手拿起沙發上的抱枕抱在了手裏,又宛如一隻溫順地小貓,靜靜地團坐在了沙發裏。她是個一小會兒,才想著:“李煜待會會不會直接迴公司呢?”卻聽到了一陣清脆地門鈴聲響了起來。胡海華感到好像是李煜在門外,因為隻有李煜知道門牌上的那個好像掛鉤,又像小尾巴一樣的固定扣,其實是一個門鈴的按鈕。她從沉思中驚醒過來,迅速地放下了靠枕,起身朝著門口快步走去。


    她伸手握住了門把手,通過貓眼看著門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節奏。她看到確實是李煜站在門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轉動把手,把門打開了。


    李煜去到醫院,又從醫院迴到家裏,隻不過短短地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可是滿臉卻都是倦容。他一看到胡海華,便毫不猶豫地張開雙臂,將她緊緊地擁入了懷中。胡海華感受著李煜溫暖而有力的擁抱,感到他的心跳好有力,而且唿吸也比平時粗,好像剛做完運動的感覺,於是話音輕柔地問著:“李煜,是發生了什事情了麽?”抬頭看著李煜可以把她的心揉碎的眼神,原本有些慌亂的心情卻莫名地靜了下來。


    她迎上李煜那雙帶了憂鬱,也充滿了溫情的眼睛,踮起腳尖,輕輕地吻了吻他的唇。他覺得李煜在顫抖,抬起手抱住了李煜,也任由李煜把她圈抱在了懷裏。


    李煜看著胡海華眨巴著眼睛,可是並沒有思索任何問題,隻是單純地凝視著,而且凝視了許久,才輕聲地說著:“寶貝,抱抱吧!”將胡海華抱了起來,說著:“全身都是廚房的味道呢!”走到了沙發跟前,把胡海華輕輕地放在了沙發上。


    可是,李煜並沒有鬆開胡海華,而是與胡海華相擁著坐在沙發上,撫摸著胡海華的頭發,沉聲地說著:“博峻的小叔也像我的小叔,他由於病情加重,住進了醫院,情況很不樂觀。”終於說出了被動於情緒的那個問題。


    胡海華不能想象接下來他會說的話,輕聲地問著:“你說不樂觀,到底會不樂觀到什麽程度?”從來沒有接觸過類似的問題,即使在做晚餐的時間想過了這個問題,卻並沒想到可以關聯到的相關內容。李煜沉默了片刻,提了提氣,話音輕慢地說著:“醫生說,如果博峻的小叔按照現在的狀況發展下去,就不能再接受現在的治療了。如果不能進行治療,接下來會是什麽情形,我直接不敢去想象。其實,我到現在都不相信他的病情,我都在想讓他安靜地閉一會眼睛,讓他好好地休息一會,待他再張開眼睛的時候,就會迴到過去的生活。我相信奇跡,我相信時光可以倒轉,我可以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情。你說隻要是我想做的事情,就不會有做不到的,你在我們很小的時候,讓我把我們的紅領巾變得飛起來,我去做了。那個時候,我也沒有想到,我竟然真地讓紅領巾站立了起來,也不亞於飛起來的樣子,不是嘛!我們不能控製我們的命運,我們也不能數著日子過,我們也不可能總讓奇跡出現,可是我們都做不到不管做什麽都成功,而且是每次都獲得滿意的結果。我們會覺得很無助,也很無奈,我們無法改變的事情,我們不知道怎麽去定義,我們隻會說都是我們無法接受的事情。我們沒有不嚐試改變,我們無能為力,我們無法用我們期盼奇跡的長度,卻想著拉長所有地經過的日子的長度。我們走在這樣的生活裏,我們會哭,也會笑,可是,我們也怕哭,也怕笑……”說著眼圈早就紅了,而且大顆地眼淚順著他微笑的臉流了下來。


    胡海華從來沒有看過他這麽悲傷,也從來沒聽到他說過這麽悲觀的話語,直到聽到他可能不會再說去了,才輕聲地問著:“博文在那邊麽?”抬起手捏住了李煜的腮,輕輕地晃了晃,表示了並不希望看到他現在的樣子。李煜微微地搖了搖頭,歎聲地迴應著:“我隻看到了博峻,還有小叔和小叔的愛人……平時稱唿她阿姨習慣了,偶爾才能看到她,這次都不敢看她了。她太傷心,也太勞累,就那麽眼巴巴地看著小叔。”話音提了起來,臉上的愁緒好像消失了,抬手輕輕地拍打著胡海華的背,為無可替代的事情黯然地傷了神。


    胡海華聽懂了李煜的話意,也看懂了李煜的情緒,不禁皺起了眉頭,卻沒有任何話語和理由,去讓他放下傷懷的一切。她想到李煜是一個矜持的人,即使他遇到了一位比李煜還矜持,也把感情和情緒做了萬花筒,卻又好像不小心地打碎了萬花筒,在心裏撒滿了華麗的梁博峻,都沒有想過直覺有時候還會欺騙人。她也覺得他們過於掩飾自己的情緒,也過於壓抑了自己的情感,即使麵對相愛的人,卻不能做到左右做好事讓右手知道的透明人,她幽幽地想著:“我為這個想法想放下李煜,可是慶幸的是我放下了這個念頭,不然,我們不會有機會走進彼此的心裏,我們也不可能真正地相愛。”本來敏感也脆弱的一個女孩子,在情感的麵前放過了自己一次,也擁有了一份真正地愛情,和一位值得她深愛的男生。可是麵對真情流露的李煜,她卻對李煜無可安慰,也無可表達,隻能做一位傾聽者,也用虔誠地匍匐在聖人腳下的姿勢,祈求萬靈精怪可以體諒和諒解她的愚昧和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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