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博峻走著想到了醫生和他的交談,也提議最近可以不急於做透析,因為梁家誌經曆的醫療救治過程,已經是一場與病魔漫長而艱難的拉鋸戰。他不懂醫學知識,可是看到了梁家誌接受治療的這個期間,醫生們以極其嚴格認真,和一絲不苟的態度,對梁家誌采取了最佳的措施進行診治。對於如何做好梁家誌的護理工作,醫生對他們,還有護士,都做了詳細入微地囑咐和指導,把有助於梁家誌康複的注意事項,也說成了和醫學治療相同的效果。


    他也看到了梁家誌近期的治療方案,的確與平常那些按部就班的常規治療不同,而且在針對梁家誌的現狀做醫治方案的同時,也和馮愛玲有了多次地深切交談。梁博峻通過醫生的醫囑和工作態度,並沒有想到梁家誌的病情已經日漸加重,甚至容不得半點馬虎和疏忽。他也沒有想到,梁家誌即使在接受最好的治療,目前哪怕隻是一個小小地惡化細節,都有可能成為決定他生死的關鍵因素。


    劉敏是專業的護理人員,也是輔助醫生工作的專業護士,自從參與到了梁家誌的整個治療過程中以後,對醫務工作充滿了好奇,之後也有了說不出的憎恨。其實,她在看到梁家誌以前,就已經看到醫生們猶如一群精工巧匠,小心翼翼地操控著每一項治療步驟,可是生命垂危的患者們滿懷了希望,卻往往得不到最好地救治。為此,她還是相信醫學知識隻要儲備的夠多,就能夠實現所有病患和醫治人員的心聲。她在工作的過程中,堅持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影響到最終療效的細微之處,無論是藥物的劑量調整,還是醫療器械的精準使用,都經過反複地斟酌和確認,避免因為粗心大意導致醫療風險。


    夜深人靜,梁家誌接受過透析以後,安靜地躺在潔白如雪的病床上,乍一看,他那略顯蒼白的麵龐,似乎並沒有流露出痛苦不堪的神色。然而,每當他不經意間做出一些微小地動作時,梁博峻和馮愛玲都會為了他微微顫抖的手指,或者輕輕皺起的眉頭,感到心瞬間好像懸到了嗓子眼上。今天,他們通過醫生采取的治療方案,有了從未有過的觸動心弦的感受,就好像坐上了一輛急速飛馳的過山車,時而高高升起,時而驟然下降,心緒一直無法恢複平靜。


    馮愛玲不止一次的想到梁家誌昏睡不醒,又從醫生說的並非是昏迷,而是病情發展到了一個時期有的症狀,隻要做到及時治療就會恢複原狀。她相信醫生說的話,也看到了梁家誌本就顯得有些黯淡無光的雙眼,像是被一股神秘地力量驅動著一般,極其艱難而又緩慢地撐開了一道狹窄的縫隙。她感到梁家誌在看她,覺得梁家誌的意識活躍了起來,也覺得梁家誌與外界又有了對話,似乎所謂的疾病也並沒那麽可怕了。


    梁家誌感到燈光刺眼睛,由於視線模糊不清,隻能憑著對眼前影像的感覺,去判斷守護著他的兩個人,其中一位肯定是馮愛玲,而另一位肯定是梁博峻。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目光還有些遊離不定,似乎需要花費一番功夫來適應光亮,才能確認眼前出現的人影是誰。或許是他經過了治療,連續幾天都有的恍惚,還有極力去保持的神誌清醒了過來,也在覺察到了一種深深地眷戀和關切之情的同時,看著梁博峻和馮愛玲舒了長長地一口氣。


    梁家誌想和他們說說話,卻覺得微微動彈一下都會像在用渾身解數,去調動起身體內的全部力量。他想張口說話,可是唿吸也覺得沉重而吃力,好像胸膛上壓了重物,也覺得胸膛裏特別地堵得慌。但他依然毫不放棄地堅持著,從喉嚨裏發出了幾聲低沉而沙啞的聲音,也隨後說著:“你們……休息一會吧!”盡管他說的這些話語十分簡短,可是在場的兩個人並沒有接著聽清楚他說的意思,而是再次地神情慌張的靠近了他的跟前。


    他故作輕鬆的抬了抬手,又說著:“你們別再為我這麽費心勞苦的了……”微弱地話音響起在安靜地病房裏,這次,卻如同一塊石頭落在了水麵上。


    馮愛玲握住了他的手,話音柔婉地說著:“天亮了,就有護士陪護你了。晚上,醫院不是還有規定,得家屬陪護的嘛!”掀起了被子,把他的手放到了被子裏。


    梁家誌又接著從被子抽出了手,一字一句地說著:“愛玲,我這幾天總覺得飄飄忽忽的,好像在做夢一樣。我剛才還在琢磨著,如果我們遇到了不盡人意的事情,或者是結果,我們也要盡量地樂觀麵對呢!其實,人這一生也就像是一個夢,隻要你心平氣和地對對待它,它就會用同樣的方式對待我們。如果我們不安靜,它也會不安靜,那麽我們的這一生就會有不滿足的時刻出現了呀!”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稍稍地喘了幾口氣,才繼續說著:“我就在想,比如我生病,不能關心和照顧你們,可是你們對我的關心照顧,還有為我所做的一切付出,我還是可以深深地記在心裏的,是不是?”想到家人為了他付出了那麽多,即使沒有把心情表露出來,可還是想通過說些寬慰的話語,去緩解給他們帶來的焦慮和壓力。


    此時此刻,梁家誌的心中好像藏著千言萬語,也猶如滔滔江水般連綿不絕,但他的身體狀況卻如落日餘暉一般,每況愈下,一天不如一天,讓他感到有些事還是不吐不快。他覺得他的這副孱弱的身軀,就像一座即將崩塌的堤壩,盡管他竭盡全力地做了防護,然而現實卻殘酷無比,似乎隻允許他斷斷續續地表達心聲,去艱難地說出隻言片語。


    即便是他這樣有限的表達,馮愛玲和梁博峻在聽懂了隱含其中的意味的時候,也清晰地察覺到了隱藏在他內心深處的悲傷,還有苦痛。而且,他們還感到了他的無助和絕望,以及那份纏繞住了他的,剪不斷理還亂的世間真情。馮愛玲覺得他的手有些冷,也感到了他握得她的手好緊,可是他們卻隻能用目光傳遞心情,用溫柔地眼神安慰著彼此脆弱地一麵。


    梁博峻盡量地控製著情緒,極力地控製著顫抖的身體,壓製著隨時會爆發的情感,用心地傾聽了梁家誌說的一字一句,也用心地感受了情感帶來的痛苦衝擊。他無法接受梁家誌說的話語,因為他說的話意不是祝福,也不是美好的願望。他從陪護的座椅上站起了身,淚水已如決堤的洪水般湧出了眼眶,模糊了他原本清晰的視線。


    梁博峻盡管淚雨滂沱,話音卻輕慢地說著:“嬸嬸,您陪小叔聊一會吧!”任由淚水順著臉頰流淌,都沒有抬手去擦拭一下。他慢步地朝著病房門口的方向走去,也將梁家誌說的話深深地烙印在了心裏。


    梁博峻走出了醫院,來到了他的車前,轉身看了看霓虹燈影裏寫的“市第一醫院”的名稱,接著拉開車門坐進了車裏。他坐到了駕駛座上,用顫抖的手從車的儲物盒裏拿出了一包煙,撕開了封著的煙盒。他控製著沉痛地哭泣,把打開的煙盒緊攥在了手裏,也接著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低沉地哭聲,好像害怕驚動了依然在祈求的神明,擔心稍有脆弱就會令神明棄他們而去。


    梁博峻覺得內心深處的悲傷都湧了出來,還有梁家誌有過的那些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的話語再次不停地傳入他的耳朵。平時,梁博峻總會考慮夜冷可以催人冷靜,但對於滿心憧憬,又充滿希冀的某一個時刻來說,麵對這些虛幻不能走進現實的情境,還是會感到微小地希望轉瞬間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想到了梁家誌剛說的那幾句話,突然感到當一個人的內心深處承載地期望,或者願望太長久了,為這些而來的壓力也會變得太過於沉重,好像重到幾乎壓彎了一個人的脊梁,都不會讓一個人堅守自尊和尊嚴的剛強,那麽容易地被令人沮喪和失望的問題打敗。


    梁家誌借著燈光看了看病房,卻感到周圍的一切那麽地不真實,即使傳來了均勻地唿吸聲,和酣睡地聲響,都如同泡影般欺騙著他對美的事物的認識。那些美好的願景,那些曾經堅信不疑的夢想,如今都變得破碎不堪,如同泡影不見了。他也想到了水中月和鏡中花最美,但是,他得麵對絕望的局麵,還絕對不能在自己尚有一息希望的時候,輕易地去打擊鼓勵和激勵他的所有人。


    他想到初次看到令人震驚的一幕,也隨後看到了他的血液從臂彎裏流了出來,在一根細長的導管裏流動著,流淌成了一條令人毛骨悚然的小河流的聲勢,而後緩慢地在體外經過了循環地流淌,又迴歸了他的身體。他也想到了初次看到那麽殷紅地色彩,隨即刺痛了他的心,也如同目睹了慘烈地景象,讓他的恐懼和悲傷接著冷卻了下來。他感到有股熱血就像是時間長河一般,永遠不知疲倦地滾滾向前流動著,無論前方等待著他們的是怎樣的艱難險阻,隻要生命的氣息還養育著兩岸的風光,不管多麽悲慟地腳步,都會堅定不移地緊跟隨著時間前進的步伐勇往直前。


    或許,梁家誌剛經過了醫療救治,藥物在一段時間以後起了效用,精神狀態好了許多,也有了很實在的疲倦的感覺。他虛弱地躺在床上,話音輕柔地說著:“愛玲,我有點困了,我睡一會了。”想到不能陪著馮愛玲消磨時間,還是鬆開了她的手,把手放迴了被子裏,淡然地微笑著閉起了眼睛。


    馮愛玲看著梁家誌沉沉睡去,過了一會有了稍微沉重的唿吸聲,緊蹙地眉心舒展了一些,好像周圍已經沒了世間的紛擾與痛苦。不過,她凝視著梁家誌清臒地臉,稍過了片刻,一股難以言喻的痛楚遽然地湧在了心裏,毫無征兆地打擾了她的安靜。她被痛楚擊得無力抗拒,感到有種痛好像是一個劊子手,可是一想到了還會有人比他還痛苦,反而立馬壓抑得她頭昏眼花的,有了窒息的感覺。


    她從來沒有想過,心痛居然能夠到達這樣一種程度,本來覺得被針刺到肌膚,那種疼痛都會肆意地暈得心疼。她抬手捂著胸口,忍著撕心裂肺般的劇痛,可是那種心碎的感覺激蕩在心裏,席卷了她可以抵禦傷害的意誌力。她為原本色彩斑斕,充滿生機的世界突然間變得灰暗無光,而且所有美好地事物似乎都想離她而去,感到仿佛置身於了一片荒蕪地廢墟之中。


    馮愛玲默默地坐在那裏,曾經美麗動人的麵容,如今卻因為悲傷和憂慮,變得無比地憔悴。她望著眼前這個已經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樣子的親密愛人,滿眼浸滿了淚花,可是眼神依然飽含了蝕骨地柔情。


    她緊咬著嘴唇,任由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強忍著不讓它們滾落下來。因為她感到眼淚好溫暖,也好實在,而且隻有眼淚帶了梁家誌給的所有迴憶,也擔心眼淚一劃出眼眶,就會失去了迴憶裏有的溫度。


    馮愛玲決定選擇沉默地應對一切,默默地將內心深處那最後僅存的一絲希望,如同深埋寶藏地收藏起來,等到梁家誌好起來的那一天,再拿出來和他一起分享。她感到每一次唿吸都伴隨著心痛,也覺得悲傷地情緒隻會製造悲劇,不如撐起搖搖欲墜地身軀,做些可能任何人都不想去做,可是隨時都可能遇見的事情。


    她也靜靜地想著:“我唯一能夠去做的事情,便是全心全意地,盡心盡力地照料家誌的起居生活,履行一個身為妻子應盡的責任。無論是清晨第一縷陽光灑下時為他準備好熱氣騰騰的早餐,還是夜晚來臨後輕輕為他掖好被角,無論是在他疲憊不堪時為他端上一杯溫度適中的熱水,還是當他額頭滲出汗珠時,輕柔地用毛巾幫他擦拭,即使還有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我都不會錯過。對於家誌而言,我隻要是他深愛的妻子,不管我們為彼此做什麽,不管我們為彼此做的是大事,還是小事,都會成為一種莫大地溫暖,和對心靈的慰藉。我們彼此相愛,相扶相攜的走在人生這條道路上,我們的心會永遠地貼在一起,我們的生命裏也會永刻著彼此的名字。”趴伏在梁家誌的病床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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