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宇跑在村間小路上,眼淚就那樣一直流,等他停下來,也不知道跑到了哪裏。


    商宇坐在草地上,委屈的看著,伸出手抹了一把臉,突然就哭出聲了。


    商宇抬起頭,雙眼紅紅的,哭的太難受了,胸脯上下有著巨大的起伏。


    “嗚嗚嗚嗚……”


    “阿宇…阿宇討厭!嗚嗚嗚”


    商宇不明白自己現在的情緒是什麽意思,他隻知道,良辰哥哥不在了,他的整個人就好像被泡在水裏,喘不過氣。


    心,麻麻的。


    商榆就那樣站在商宇身後,靠在樹上,就那樣看著商宇的背影抖動。


    “嗡嗡嗡”


    商榆拿出手機,是宇子昂發來的消息。


    【宇子昂:阿宇呢?找到了嗎?


    商榆:放心吧,我看著他呢。


    宇子昂:嗯。】


    商宇哭的鼻涕跟著眼淚一起流,商宇狠狠的揉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吱吱吱”


    從樹上竄下一隻小鬆鼠,它是找吃的,無意間看見商宇,在空中嗅了嗅,等了好一會才向商宇跑過來。


    商宇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撓自己的屁股,迴過頭一看是之前一起玩的鬆鼠。


    “嗯~!不和…不玩兒!”


    商宇說著一把把鬆鼠推開,自己扭過身去繼續抽泣。


    小鬆鼠靈活的身姿,直接撲進商宇懷裏,還發出聲音看著他。


    “嗯~~嗚嗚嗚…你走開……”


    商宇哭的委屈,越來越大聲,伸手推鬆鼠,鬆鼠沒什麽反應。


    “嗚嗚嗚…小…小灰,良辰哥哥壞!!”


    “唔~~!”


    商宇突然抱進鬆鼠,把自己髒兮兮的臉埋進鬆鼠後背上,還蹭了蹭。


    商榆看著這樣的商宇,沒忍住笑了起來。


    無奈的搖了搖頭。


    “唔?大爸…”


    商宇看著笑著走過來的商榆,哭的紅腫的眼睛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商榆摸了摸商宇的腦袋,坐在商宇旁邊,沒說話,隻是看著遠處的山。


    “大…大爸…為什麽…”


    商榆沒有說話,就那樣靜靜的看著他。


    “為什麽良辰哥哥要走?是阿宇…阿宇不好嗎?”


    商宇懷裏的鬆鼠從他的手裏逃出來,坐在一邊洗臉,太埋汰了。


    “阿宇有著綠眼睛……是壞的?”


    商宇疑惑的看著商榆,他隻是智力和精神被摁下暫停鍵,但是他還是會像每一個人一樣,感受和記住那些不好的話。


    商榆還是沒說話,隻是自己的綠眼睛裏摻了銀光。


    “阿宇長的太大了和別人不一樣,他們笑話阿宇,良辰哥哥是不是也嫌棄阿宇?”


    在鎮上考試的時候,會些人跑過來,雖然沒有明目張膽的看他,但是他們路過自己,那些嬉笑和竊竊私語,阿宇看的到。


    “阿宇…是一個…不喜歡的人…阿宇是…”


    商宇的腦子裏,不停閃爍著幾個畫麵,太窒息了,阿宇都不敢去看自己腦子裏迴憶。


    “阿宇是一個……禍害…”


    商宇剛說完就被商榆一把抱住了,就那樣緊緊的抱在懷裏。


    在商宇看不到的那一麵,商榆無聲的流淚,眼裏的傷痛是無法抹去的。


    “不是…”


    “阿宇是大爸的寶貝,小爸的寶貝,阿宇不是…不是禍害!”


    最後那句話說的格外珍重,就像是說給自己聽。


    “良辰哥哥迴到自己家裏去了,家裏麵也有像疼愛阿宇一樣的大爸小爸。”


    “良辰哥哥隻是和阿宇短暫的離別,會有一天良辰哥哥會來找阿宇的。”


    “真的嗎…良辰哥哥真的會來找阿宇嗎……”


    “會的。”


    商宇從商榆懷裏麵出來,看著大爸臉上的淚水,疑惑的伸出手摸了摸。


    “大爸,不哭,阿宇抱抱。”


    商榆閉上眼睛,他的阿宇,他的兒子。


    “阿宇,你要學會離別。不管是和誰,現在是良辰哥哥,以後離開村子,你要學會和村子離別。”


    “到最後,或許大爸小爸也會和你離別,那個時候,你必須得堅強起來,不能像現在這樣哭了。”


    “良辰哥哥的離別是短暫的,等以後到了一定程度,大爸小爸會和你永遠離別,那個時候你就已經是一個合格的,接受離別的人。”


    商榆看著商宇茫然的眼神,“阿宇,如果有那麽一天,大爸小爸必須離開,那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那樣,即便是離別,大爸小爸也是安心的。”


    商宇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就那樣怔怔的看著商榆。


    “就像良辰哥哥,他早上起來送你走,就是為了自己安心。”


    商宇不自知的滾動了一下自己的喉結,伸手摸著自己的心,又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看著指腹上那一大片水漬。


    “這就是…離別的感覺嗎?”


    “那…離別,好難受啊……”


    商榆擦幹淨自己的淚水,伸手握住商宇的手。


    “阿宇一定可以學會離別的。”


    宇子昂坐在院子裏的凳子上,有些焦急,這是阿宇第一次這樣真真切切的感受。


    沒想到給阿宇的刺激這麽大,不知道…


    “子昂。”


    商榆牽著商宇的手迴來,宇子昂的心算是跌迴肚子裏了。


    看著阿宇那雙紅彤彤的眼睛,還時不時抽泣,心疼的伸出手揉了揉阿宇的臉。


    “阿宇去洗洗臉好不好?”


    “嗯。”


    宇子昂看著商榆,發現他的眼睛也有些紅。


    “老公……”


    “子昂,阿宇很棒了,他在慢慢感受。”商榆抱住宇子昂。


    宇子昂拍了拍商榆的背,眼裏有些悲傷,又有些釋然。


    “我沒想到,壓在阿宇記憶最深處,那不能碰的,居然是我的一句句惡言惡語。”


    商榆埋在宇子昂的肩膀裏,那句禍害,是他曾經的孽,是無法破解的因。


    “我們…都有責任。”


    商宇走進自己的房間,裏麵已經沒有良辰哥哥的身影。


    商宇推開窗戶,愣愣的站在那裏,雙手攥緊自己的心髒。


    “阿宇……不想學……”


    莫良辰幽幽轉醒,眼皮都還沒睜開,就被這顛簸的動靜晃的腦子疼。


    一旁坐著一個冷峻的男人,時不時觀察著莫良辰的情況,脖子在轉動的時候,還有一條猙獰的傷疤,可想而知那時候受傷有多恐怖。


    “咳……”


    莫良辰再一次被顛醒,一旁的連忙湊到跟前。


    “良辰,你醒了?”


    “嗯…江談?”


    莫良辰睜開眼睛,看見江談就放心了,說明他成功死裏逃生了。


    “嗯,還好你沒事,要不然我可得被上級處罰了,還要挨莫叔的揍。”


    “咳咳咳…拿水過來,沒眼力見。”


    “哦好好好。”


    江談這才到旁邊去倒水,莫良辰自己艱難的坐起來。


    “也不知道,小滿姐是怎麽看上你的。”


    “那不一樣,我照顧我媳婦兒和你不一樣。”


    “你快滾!把水給我。”


    莫良辰嗓子都要燒的變焦土了,沒好氣的白了江談一眼。


    “事情處理的怎麽樣?”


    “放心吧,以後像這種危險都不會再發生了。”


    “你最好說到做到,老子可沒命給你謔謔。”


    “放心吧,上級已經有了實施方案,會徹底根除這件事情。”


    “嗯。那個血鑽呢?”


    “哦,你不說我都忘了。給。”


    江談從褲兜裏拿出一個盒子遞給莫良辰,莫良辰疑惑的接過來。


    “血鑽?給我做什麽?”


    “上級說,這個鑽石是屬於上世紀60年代的,戰爭年代,殖民地被掠奪,還被押解到東南亞挖鑽石。”


    “這顆血鑽就是那時候的產物,對我們沒什麽用,上級說,這是從你的地盤挖出來的,是你的東西。”


    莫良辰看著這顆血鑽,他的透亮度很低,看到裏麵就像是一團紅色的煙霧。


    沒想到啊,自己就因為這麽一個小東西,差一點喪命。


    突然顛簸了一下,莫良辰手裏的血鑽掉在床單上,被透過的陽光直直穿過。


    這一刻,莫良辰好像看到了它的美。


    那些紅色煙霧瞬間有了生命,在旋轉在滾動,在起舞在飄然,就像是在世界盡頭盛開的一朵花。


    “就這麽一個小東西,當初不知道有多少人為它喪命。我可不要,留著也是禍害。”


    莫良辰拿起來重新裝進盒子裏,說著就要還給江談。


    隻見江談一個彈射起步,標準的軍姿。


    “你可別昂,我們有組織有紀律,你可別讓我犯錯。”


    “就精死你吧!”


    莫良辰真想上手抽他,看著這個盒子隨意的放在旁邊。


    “你改天找個寺廟,找一個禪師給它進化進化,串在手串上也行啊。”


    “說不準,招桃花呢!你都26了,該娶媳婦兒了!”


    “滾滾滾!老子不想見你!”


    “您休息!在下告退。”


    江談說完立馬開溜就跑。


    莫良辰抽著傷口,疼的嘴角直抽抽。


    莫良辰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拿起那個盒子。


    要是沒有這個東西,或許他這輩子都不會和阿宇相見。


    那段簡單的鄉村時光,或許隻會出現在夢裏。


    莫良辰把盒子壓在枕頭底下,那天晚上還和阿宇說要帶他玩兒,現在好了,以後能不能再見都是問題。


    阿宇,你會不會怪良辰哥哥……


    阿宇,良辰哥哥…也舍不得你。


    阿宇,要原諒良辰哥哥。


    良辰哥哥,最喜歡阿宇了…


    宇子昂看著睡著的商宇,眼角還有淚痕,都不知道哭了多久。


    伸手輕輕的撫平阿宇的眉頭,想撫平他心裏的悲傷。


    商榆走進來,拉開窗簾,讓月光淺淺的照在商宇被子上。


    走過來拉著宇子昂的手,兩人走出商宇房間。


    “東西都收拾好了。”


    “嗯,我們出去說吧。”


    兩人來到院子裏,今天是中旬,月亮格外的圓,還閃著淡淡的銀輝。


    “我們來這裏,也有十二年了。”


    “是啊,誰能想到,我們會在一個小山村裏麵生活了十二年。”


    商榆抱住宇子昂,下巴輕輕的蹭了蹭他的發旋。


    “子昂,我很開心。因為你,我的後半輩子很平靜。”


    “我也是。”


    宇子昂嘴角是幸福的微笑,將自己的耳朵貼在商榆的心髒處,聽著有力的跳動。


    “我們的阿宇,也會開開心心的。”


    “嗯,會的。”


    那一晚,聖潔的月光,在不同地方照在三個人身上。


    那月光好像有消淡悲傷的能力一樣,他們很幸福,也很慶幸。


    但是,悲傷被藏起來,等到找到它的時候,是不是就已經潰爛發黴了,那個時候,這個月光還有魔力嗎?


    那被腐蝕的地方,該用什麽去填補。


    商宇昨天晚上哭的慘兮兮的,自己一個人躲在被子裏,就好像全世界都把這個小孩兒拋棄了。


    商宇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紅腫的像個核桃一樣的眼睛,隻覺得委屈。


    但委屈更多的是好笑,擠著牙膏的阿宇自言自語道。


    “下次見到良辰哥哥一定也要讓他變成自己這樣,哼!不理他!”


    “#$%@&*#*”


    阿宇一邊刷牙一邊嘀嘀咕咕,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喲喲喲,這是誰呀?”


    宇子昂看著從房間裏麵出來的阿宇,戴著一副墨鏡。


    商宇戴上墨鏡很酷,沒被遮住的半張臉顯得更加冷峻,但是雙手絞著自己的衣角。


    商宇出來的時候,怕被笑話,就帶了這副墨鏡。


    簡直是,一葉障目。


    “小爸~!”


    “哦哦哦,好好好,不看,小爸不看。”


    宇子昂說著,好笑的拉著商宇的手。


    “那阿宇還能看見早飯嗎?”


    “阿宇能!”


    宇子昂看著商宇,好笑的點了點頭。


    “那阿宇得快點吃了,大爸已經把行李裝好了。”


    “嗯?”


    “大爸和小爸要帶著阿宇出去玩兒。”


    “啊?!真的嗎?”


    商宇一聽就激動起來了。


    “真的。”宇子昂伸手摘下商宇的墨鏡,看著商宇紅腫的眼睛,輕輕的用指腹碰了碰。


    “阿宇下次不能再這樣哭了,都不好看了。”


    “唔~!阿宇才沒有!”


    “慢點吃,慢點吃。”


    宇子昂看著商榆把每一扇門都關上,廚房的液化氣關掉,掐斷電源,關掉水表。


    商宇在關門,拿著白布遮住每一件家具。


    三人站在那扇榆樹做的大門前,落鎖。


    宇子昂有些熱淚盈眶,商榆牽住他的手。


    “走吧,老婆。”


    “嗯。”


    商宇看著緊關的門,抿了抿嘴。


    離別嗎?他今天也要和這裏離別了嗎?


    坐在車子上,商宇看見了小賣部。


    “大爸,停車,阿宇去拿東西。”


    “拿什麽東西?”


    “良辰哥哥給阿宇買的糖糖。”


    “去吧。”


    商宇走下車,來到小賣部大嬸兒麵前。


    “嬸嬸,糖糖。”


    大嬸兒把那袋拆開的奶糖拿出來,遞給商宇。


    “小商宇以後也要開開心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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