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迴家,祝峰就有些哼唧,挺著個小胖肚子,斜眼瞧女兒:“誒唷,大明星終於迴家啦?”


    自打正式退休後,夫妻倆人的生活都比從前悠閑了不少,每天隻吃吃喝喝琢磨點自己的興趣愛好或者旅旅遊,顏書玉的身材倒是一如既往的瘦小,祝峰卻漸漸發福起來,如今已經帥氣減半了,或許也是身體素質不同,從前祝賢一直都很瘦的。


    祝瑤不客氣地戳了戳親爹的胖肚子:“爸爸,你就不能當我剛落地就迴家了嗎?”


    “不能!”祝峰仍然氣唿唿,“瑤瑤呀,家裏倆空巢老人,你得多多上心啊,哪能這樣呢,一迴來不來看我和你媽一眼,要走了才迴家打聲招唿。”


    祝瑤本來想說什麽,想了想憋住了,挽著祝峰的胳膊晃了晃:“好好好,我錯了,爸爸,下次我迴靜江哪裏也不去,先迴家找你們!”


    “嗯,你要說話算數啊!”祝峰高興了。


    沒過多大會,家裏請的私廚也把飯菜給做好了,菜色不多也不少,兼顧了各人口味,飯桌上一時很和諧,直到祝瑤說起今年依舊沒法在家過年,而是準備在山城的劇組過年,到時候盛意會去陪伴照顧。


    祝峰和顏書玉則打算的是在靜江過年,今年的珠峰又在領域裏實現了新的突破,他們作為公司創始人有些跟政府相關的場合得去露麵和發表演講。


    說起來,不在一起過年對一家三口而言也算常事了。


    顏書玉很高興盛意能主動提出去山城陪伴女兒,眼裏帶著笑意,誇他有心了。


    祝峰喝了點酒,突然有點感傷:“瑤瑤,我們一年裏一家人能在一起的時間還不到一個月呢,誒。”


    “等……我的電影拍完,嗯不對……等這部電影上映,我休假的時候,跟你和媽媽一起去家庭旅行好不好呀?”祝瑤想了想開出一個未來支票。


    沒等祝峰反應,顏書玉忽然給他夾了好幾塊肉,道:“今天的紅燒肉做得很好,你不是喜歡吃嗎?多吃點。”


    “獎勵我的?”祝峰看著碗裏堆滿的五花肉有點摸不準老婆的心思,小心翼翼問。


    因為他長了個小肚子,最近顏書玉頗有微詞,一開始是想讓他鍛煉,他沒堅持下來,接著就被控製飲食了。


    主動夾肉,嘿嘿,好久沒有過了。


    “我是讓你多吃少說話。”顏書玉收斂了笑容,轉而對著女兒道,“瑤瑤,你別聽老頭子抱怨,你不在家,他吃吃喝喝,還跟人家學會了夜釣,大半夜的寧願喂蚊子也不迴家睡覺,生活豐富多彩,什麽空巢老人就是隨口說說,你要是真當真,心裏愧疚才不值得。”


    聽到親媽戳穿親爸,祝瑤噗嗤一笑:“爸爸,你還上演技了呢?”


    “……誰演啦……本來嘛,每年都隻能在春晚上看女兒,不能團聚的。”祝峰小聲嘟囔著吃了口紅燒肉,又念叨其他了,“以後等女兒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小家庭,留給我們的時間更少了,我說錯什麽了?”


    顏書玉吧嗒放下了筷子:“所以你想幹什麽?讓我女兒不幹活不工作不結婚,留在家裏陪你?”


    祝瑤和盛意默默都跟著停了筷子,長輩氣氛不對,這個時候該怎麽做?


    兩人麵麵相覷。


    ‘“我不是那個意思……誒……我就說兩句。”祝峰也有些怵,轉頭向女兒,“瑤瑤,你當我沒說哈,該工作好好工作,我和你媽不用你惦記。”


    顏書玉歎口氣:“所以剛剛為什麽要那樣說?瑤瑤是我們的女兒,她肯定會把你的話當真,但什麽空巢老人這些話,先不說真假,我們可沒資格說,小時候瑤瑤也當了那麽些年的留守兒童,還有爸……你不會忘了吧?”


    提及亡故多年的老父親,祝峰再說不出一個字,愧疚鋪天蓋地的,片刻後放下筷子,快步去了洗手間。


    “媽媽。”祝瑤擔憂地抓了抓親媽的手,難道最近爸媽吵架了?


    “沒事,沒吵架。”顏書玉握住了女兒的手,“瑤瑤,你做得夠好了,不管多忙多累,都惦記著給我和你爸打視頻聊天,但我們雖然老了,卻還健健康康,有錢又有閑,媽媽希望你努力拚搏事業,先完成自己的人生目標,不要顧慮那麽多。”


    祝瑤點頭:“媽媽,我是這樣的呀,你從小就教我做人要有理想嘛。”


    “嗯,你爸平時也不這樣,主要是快過年了,平時跟他夜釣的那些搭子,一個個地迴家含飴弄孫去了,他夜釣找不到人,這幾天情緒稍稍有些低落。”顏書玉又幫祝峰解釋了下,“但是,我們不慣他這個毛病,他要是說多了得了甜頭,以後老想著賣可憐,我不樂意聽。”


    祝瑤從餐桌後頭抱住了親媽,撒了好一會嬌。


    她的媽媽,為她做了太多太多,從出生起的細致嗬護與貼心教導,一直延續至今,除去父母創業還債的那幾年,顏書玉給她創造了富足又高度尊重孩子的家庭環境,她以後如果生的是個女兒,就照著她媽媽養她的方式養她的女兒,絕不會錯的。


    兩分鍾後,祝峰迴了餐桌,跟女兒道歉:“我錯啦,以後再不說那些亂七八糟的屁話!瑤瑤,平時不用多惦念我們,但是如果遇到什麽事情,工作啊,生活感情上,你要記得跟爸媽說,我們還沒老得走不動呢,還能給你撐腰出出主意。”


    顏書玉聞言露出個欣慰的笑容,這也是她最喜歡祝峰的點,能溝通,會改正,所以即使有過許多不如意的時刻,她依舊覺得自己的婚姻和家庭是很幸福的。一個成熟的靈魂,是可以修補自己認知缺陷,能夠勇於承認錯誤,積極進步的,像那類連溝通都沒辦法在一個層麵的人,才是真的不用多說,直接遠離即可。


    “爸爸,好!你……也別急,等我忙完現在的電影,肯定會迴家好好陪你們一段的。”祝瑤道。


    祝峰點頭,說到時候領她去釣魚,見女兒答應了又瞧一眼老婆,告狀:“你媽就不愛跟我玩,我請她一起享受釣魚樂趣,人家理也不理。”


    “我怎麽沒理?我認真拒絕了你。”顏書玉反駁。


    她的確是對什麽釣魚沒興趣,坐那裏玩什麽願者上鉤碰運氣,還不如上菜市場挑條大的,怎麽做都行。


    再一個,她也有自己的事情,常年從事技術領域,即使如今真的退休了,行業內也依舊留有她的位置,有專業人士約了她寫一些技術心得體會,把當年如何攻破技術堡壘,又如何融會貫通,創造出新方向的驚心動魄變成文字流傳,顏書玉覺得這事很有意義,所以一直忙忙碌碌寫自己的稿子呢。


    祝峰是知道這事的,也支持老婆寫書,他剛剛的話是調侃,見老婆半點不給麵子揭穿,無話可說,樂嗬嗬吃肉。


    因為剛剛的衝突一直沉默的盛意有意緩解氛圍,想了想把今天下午因為祝瑤成功簽約大客戶的事情說了。


    這話一出氛圍的確是歡樂了不少,盛意的新公司,祝峰和顏書玉也是暗暗有些擔憂的,畢竟是新領域,即使盛意能力不錯,但根基算不上多深,他們夫妻倆在這方麵的資源也不多,能給的助力不多,先前提過可以讚助創業資金,但被拒絕了,他們明白盛意的要強,也不會強塞。


    一時之間,話題又圍繞助生健的未來行業前景和發展規劃展開了。


    這些祝瑤早已了解過,這會就打招唿離開了餐桌,她再過會要去機場準備飛帝都了,吃太飽會不舒服,還是先迴自己房間收拾下東西吧,她記得自己衣櫃裏還有些沒穿過的新衣服,挖出來試試看。


    餐桌上一直有說有笑,末了,顏書玉忽然想到了什麽,笑著道:“說起來,我這裏還有個秘密,小龍,你可能會想知道。”


    盛意有些驚奇,但的確感興趣:“關於瑤瑤的?”


    “對。”顏書玉點點頭。


    起初隻是猜測,真有了答案,盛意反而多了幾分躊躇,斟酌著問:“瑤瑤會介意我知道嗎?”


    “嗯,她最早的時候跟我說,不希望你知道。”顏書玉停了一會,又道,“但我倒是希望你能了解這件事的真相。”


    察覺到顏書玉的認真,盛意也多了幾分鄭重:“您說。”


    “當年,三農視頻博主的策劃書,其實是瑤瑤做的。”顏書玉道。


    盛意立刻怔住了。


    盛家因為盛大力的癱瘓和盛凱的骨髓炎,當年耗盡整個大家的所有不算,還借了祝家、林家不少,而讓他們從負債累累的狀態重新迴到小康生活線的關鍵,除了他的事業成功,就是幾個應時而出的三農視頻賬號。


    在那份策劃書裏,除了各個賬號的準確定位,還包括前期內容如何打造、如何規避互聯網雷點等等詳細的內容,以及最為關鍵的,關於拍攝和剪輯要注意的若幹點,這些詳細的內容填充著,幾乎跟手把手教拍視頻一模一樣了。


    當年,盛家人都以為這份策劃書是顏書玉從渠道拿到的,跟扶持三農視頻的政策有關聯,但其實除了政策,其餘的一切都是祝瑤親自一字一句敲定寫下的。


    盛意飛速迴溯過往,頓時明白他忽略了多少巧合。


    當時,顏書玉正跟祝峰開拓珠峰的華東市場,怎麽可能有功夫忽然深耕短視頻領域,得到那麽權威且詳細的策劃書?而彼時的祝瑤,以真實姓名注冊的社交賬號發布了許多中國古典舞視頻,成功大火,另一個馬甲“福福隻是汪”同樣積累到了為數不少的粉絲。


    一切都說得通了。


    為什麽策劃書裏對盛家各人的定位會那樣精準,因為策劃人無比熟悉盛家的每一個人。


    隻有從小跟盛家人有過密切相處的祝瑤才能做到,顏書玉和祝峰即便也幫了盛家良多,說到熟稔度,確實要輸給女兒。


    而為什麽要假借顏書玉的名義呢?


    “瑤瑤擔心你們會覺得她是在胡鬧,但當時的確出了扶持政策,我也找專業領域的人幫忙看過瑤瑤做的策劃書,對方讚不絕口,所以最後是以我的名義給你們提建議的。”顏書玉解釋道。


    她不知道的是,當時她女兒表白失敗,把盛意拉黑了,更不樂意巴巴地送出自己琢磨良久的策劃書,顯得她還癡心妄想,死纏爛打似的。


    盛意想明白了時間節點,一時心裏也是萬千滋味翻湧,原來,祝瑤早就是他們家的福星了。


    “小龍,我選擇現在告訴你這件事,不是為了讓你或者你的家人如何感謝瑤瑤,而是想讓你知道,瑤瑤做這些,並不圖迴報,或者說,她做的這些都是在迴報你們當初對她的照顧,但不可否認,她一直都很用心地對待著你們一家人,我希望她的這份心意,你能知道,更能珍惜,你明白吧?”顏書玉有些語重心長。


    盛意點頭,露出鄭重的神色:“我知道,伯娘,我絕對不會辜負瑤瑤的。”


    “瑤瑤從小就認定你十分可靠,說你不會恃強淩弱,反而有責任有擔當有愛心,我最希望的,是你也能不辜負自己,一直保持著這些瑤瑤喜歡的特質。”顏書玉笑著說道。


    盛意再度點頭,擲地有聲道:“我會的。”


    吃完飯,一切有阿姨收拾,祝峰領著盛意去庫房,顯擺了一下自己的釣魚工具以及……咳咳咳,雖然不多但勝在精致的魚獲——


    悠哉遊在偌大魚缸裏的幾條小小魚,數量一個巴掌能數得過來,沒辦法,缸太大了,魚……太少。


    祝峰連忙解釋:“釣到的大魚都吃掉啦,可惜瑤瑤迴來這陣我歇杆了,不然她也能吃上親爸釣的魚了。”


    “伯伯,這條是什麽魚,瞧著很漂亮,太厲害了。”盛意作為一個智力正常的準女婿,自然懂得這種時候恭維就好了。


    祝峰也迴了句讚揚:“小龍有眼光,這魚可不簡單呐,特別活蹦亂跳。”


    至於什麽品種那是絕對不能說的,其實就是菜市場隨處可買的小魚。


    顏書玉在旁邊差點笑岔氣,盛意的興趣是魚缸造景,還送了他們家一個很大的造景缸,從小又是在農村長大,怎麽可能認不出來那魚的品種?


    沒一會收拾好房間的女兒出來了,祝峰繼續顯擺。


    祝瑤就沒那麽給麵子了:“爸爸,這種小魚也挺好吃的,小時候我跟哥哥捉過好多。”


    盛意和顏書玉都連連咳嗽提醒,給你爸留點麵子!


    祝瑤:“……”


    “哈哈哈……那下次把它跟大魚一起燉了好了。”祝峰笑道。


    祝瑤起了促狹的心思,挽住親爹胳膊:“爸爸,你釣的大魚拍照沒?讓我看看到底有多大呀~”


    “那必須拍的嘛!”祝峰興致勃勃地掏出了手機,劃開相冊給女兒看。


    祝瑤和盛意這迴真吃驚上了,正經不少呢,一條又一條的魚獲,從三四斤到七八斤都有,這麽厲害?


    別~人~釣~的。顏書玉無聲給女兒解答。


    祝瑤差點笑暈,好嘛,她爸這意思大約是我拍到了就是我釣到了,釣友釣到的魚怎麽不能算在自己頭上呢?


    幾天後的除夕,盛意先去祝家送給祝峰一副高端釣竿,又送顏書玉幾盒安神線香,順利得到二老的笑臉後,再把車子開到盛嘉宇的公司樓下,把食材水果連同車子一起交給弟弟開迴老家,自己打車去了機場。


    他要先去帝都會合祝瑤和盛凱,再一起飛山城劇組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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