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不太順利但到底是結束了,總算是能正式開席了。


    吃到一半,新郎新娘開始敬酒了,但誰也沒有想到的是,搶了風頭的,反而是盛凱的奶奶,臉麵什麽都不要了,開始說起盛凱這個孫子有多可憐,他們幫忙帶孫子一分錢沒有還得添錢供養著吃吃喝喝,話裏話外是老兩口太辛苦,盛二強這個兒子不孝順沒良心,新媳婦也沒有半點當媽的樣子。


    盛二強和新媳婦的臉色比之前出洋相還更黑了一層。


    這種親娘親自開口吐槽指責的事情,別說村裏眾人,就算是路邊一條狗聽了,都可以戳著這個兒子的脊梁骨罵幾聲。


    老盛這個時候也跳了出來,開始誇盛凱有多懂事,又說孩子學習也知道抓緊了,今年還拿了獎狀,未來好好培養肯定會是棟梁之才,不能耽誤的,話裏話外也是要盛二強別再耍渾,孩子學費和生活費該給還是要按時給出來。


    老娘舅和老姑婆、七大姑八大姨、狐朋狗友都在席上坐著呢,所有人一齊聽到了一對新人的八卦,而後開始紛紛站隊,有跟著盛凱奶奶一起討伐盛二強對孩子不上心,對老人不孝順的,也有幫著盛二強說話的,勸大家體諒盛二強之前一個人養孩子很辛苦,寬容些的。


    這話一出,村裏說得上話的也參與進來了,體諒當爸爸的,誰體諒當兒子的,寒冬臘月,小孩撿別人的舊棉服穿,可不可憐?


    一通吵吵之後,盛二強為了平息眾怒,讓自己的喜宴能繼續進行,隻能做出未來會好好撫養孩子的承諾,生活費和學費都給。


    一旁的新娘子後槽牙都幾乎咬碎,這是她的大好日子,盛二強是二婚,她可是一婚,居然被弄到這樣狼狽,真是氣死她了!還有生活費,什麽生活費,她的孩子還在肚子裏,外頭那個可不是她兒子!但這會子千夫所指,她也不敢冒頭說不給,真要說了隻怕會被眾人的唾沫淹死。


    事情原本到了這一步,也該結束了,誰料盛凱奶奶卻還有後招,非得在諸位親朋好友的一同見證下,讓兒子簽字畫押,白紙黑字地承諾每個月給100塊生活費,不然盛凱她不養了,也養不活了。


    盛二強的臉色兇惡又陰沉,極為可怖,半點也沒有了原本再當新郎官的精神氣:“100塊?你們每天煮金子給他吃啊?”


    跟著爺爺奶奶來看熱鬧的盛寶珠和盛嘉宇遠遠看著都害怕,直接都把自己藏進老人懷裏,盛寶珠聲音輕輕地問:“奶奶,那個叔叔是不是要吃小孩?”


    盛奶奶又想笑又覺得悲哀,趕緊和老伴一起抱著孩子出去了。


    這鬧劇啊,不看也罷!


    “我們煮不起金子,煮個大白菜也是我和你老娘辛辛苦苦種出來的,放個醬油也是我買迴來的,哪一樣不要錢?你這個小畜生,白養你到這麽大!早曉得小時候把你按在尿桶裏頭溺死算球!”盛凱爺爺之前沒說話,這會的聲音卻比誰都大。


    盛二強不樂意,一個月100,一年一千多,他可不幹!


    “100塊沒得,50塊差不多,他一個小把爺吃得好多東西? ”


    新娘子一把抓住了盛二強的手:“什麽50塊,30塊錢都夠他吃咯!小把爺在屋裏頭不做活路啊?他不做你們喊他做啊,他幫到你們做活路,每天吃飯還要算錢?你們算什麽爺爺奶奶哦?”


    “這裏還沒得你講話的份!你是個什麽東西,輪得到你來教訓老子?”盛凱爺爺氣憤指著新娘子罵。


    新娘子被嗬斥得氣息翻湧,又被周圍人瞪眼看著到底噤聲了。


    盛二強卻又道:“100塊錢沒得可能,你們莫做白日夢,我的錢那麽好賺啊?”


    “最少80塊錢!”盛凱奶奶惡聲惡氣地降了價。


    盛二強不答應:“60塊錢!”


    “70塊錢!再少一分都不行!”盛凱爺爺拍了拍桌子。


    盛二強臉色陰沉沉地想了好一會,終於答應了下來。


    隨著這場鬧劇的結束,酒席總算是能繼續了,大冬天的,不少菜色都冷了,眾人筷子不停,抓緊時間吃了個馬馬虎虎就開始了打包。婚宴要吃兩場,吃完這一餐,晚餐還有好幾個小時就開飯,倒也不用吃太飽。


    盛春豔吃完拿紙巾擦擦嘴,跟盛瑜航對視了一眼,兩人一溜煙地跑去了盛意家,準備把一係列吵架要錢無比精彩的現場第一時間轉播過去。


    盛凱知道自己從此有了生活費之後,並不開心。


    盛春豔疑惑:“小凱,你不高興嗎?以後他們拿了錢,不敢欺負你咯。”


    “萬一……他賴賬怎麽辦?”盛凱露出一個苦笑,他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他爸簽了字,也有極大的概率會賴賬,否則他的爺爺奶奶也不會當著那麽多客人的麵要錢,因為他們也清楚自己兒子有多混賬。


    可是就算賴賬,已經被明碼標價的自己,大約再也迴不到過去了吧……如果生活費沒有到賬,他是不是連在家吃飯的資格都沒有了呢?


    那時候該怎麽辦啊?


    盛凱突然就一陣心慌了起來,他急切地拉了拉盛意的手,湊近對方耳朵旁,說想查看下自己的存款盒子。盛意就帶著人單獨迴了趟自己家,從他屋裏那個稍微顯得老舊但結實又帶鎖的抽屜裏取出了盛凱專屬的存錢盒子,是個裝過月餅的鐵皮盒。


    盛凱數了數,裏頭一共有517塊,其中170塊是剛被陳秀花獎勵後存進去的,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夏天釣龍蝦掙到的錢,還有平時挖草藥,采摘金銀花賣得的錢,他之前還拿出了50塊錢給自己買了兩雙新鞋子,現在忍不住就有些後悔,明明舊鞋子可以再補一補穿的,或者隻買一雙就行了……又或者還不如接受陳秀花給他買鞋呢,他逞什麽能啊自己買鞋。


    盛凱心情又慌又怕又懊惱,眉頭皺著能夾死蚊子。


    盛意忽然道:“如果他們不給你吃飯,你就來我家吃,不用怕。”


    “嗯。”盛凱的心安定了一些,對哦,他應該是餓不死的,至少姨媽家會給飯給他吃。


    盛凱把錢碼好,又用力按緊了鐵皮盒子,繼續放進抽屜,看著盛意重新上了鎖,這些錢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帶迴家的,怕被強行拿走。


    傍晚的時候猛地降了溫,刮起了大北風,淅淅瀝瀝的雨落了有個十幾分鍾,村裏風大的轉彎拐角偶爾會傳出嗚嗚嗚的風聲,可怖又淒涼,上午迎親放的鞭炮紅紙要麽被雨澆濕粘合了泥土,要麽被風一吹漫天散落去了池塘水溝邊,稀稀拉拉地飄遠了。


    晚餐是五點半開餐的,灶房的人依舊多打了不少,和盛奶奶一起送到盛意家裏,見到盛凱就叮囑他多吃點肉。


    六點半吃完飯撤掉碗筷後,喜宴的最後一個儀式開始了。


    敬茶,新郎新娘一同向父母和家裏的重要長輩們敬茶,也是一個讓男方家庭與新娘互相認識的機會。


    盛凱的爺爺奶奶耷拉著臉坐在椅子上,任由新娘端著茶杯往出敬,就是不接也不應聲。


    這是給下馬威呢。


    “新娘子聲音大點,再來一次。”負責主持流程,介紹稱唿的村長隻能無奈提醒道。他是真的心很累,嘴唇上火到起皮,這家人個個都仿佛有那個大病!他拿個主事人紅包太不容易了!這往裏多操了多少心!之前哪一家嫁娶也沒這麽累人的!


    盛二強的新媳婦一連大聲地又喊了兩聲,依舊不被迴應,她幹脆也冷了臉,再不出聲,隻維持著敬茶的姿勢不動。


    這樣的局麵,對在四周觀禮的同宗族人而言,同樣是個考驗,需要強行憋住笑容,克製住現場八卦的欲望。


    最後盛二強驚雷般喝道:“媽,可以喝茶咯!”


    新娘子手裏的茶杯應聲直接裂了開來,高溫開水直接燙了新娘一個激靈,瓷片掉落在地,霹靂吧啦一頓響。


    特別定製的敬茶紅茶杯,買得太便宜,耐不住高溫,粉身碎骨了。


    得,饒是見過無數大場麵的村長這下也徹底不知道該說什麽來挽救了。


    或者該說碎碎平安嗎?


    可這局麵,顯然既不平安也不平靜,被燙到手的新娘子直接委屈著大喊大哭起來。


    一場婚禮最後落得一地雞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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