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活著!」


    她的嗓音微弱而嘶啞,透著刻骨的恨意和不經意間流瀉而出的惶恐。


    本以為早該死去的人卻突然出現在人前,由不得她不害怕。更何況,何碗娘看上去依舊這般年輕貌美,而她……即使她看不到自己現在的模樣,也能猜測出一二。


    「不、不可能……」她明明派人殺了她的,怎麽可能還活著呢。


    是她不好!乖乖呆在青樓中不好嗎?非要從那邊離開,甚至還想打探景喬的消息,她自然容不下她的,是她逼她的!


    宜昌公主在見到了一生中最痛恨的情敵後,理智的線便崩斷了,整個人都癲狂了。


    吳歸遠嘴角噙著一抹溫柔的笑意,「為什麽不可能呢?你又不曾見過我的屍體,又怎麽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死了呢。」


    宜昌公主胸脯不斷地起伏著,可想而知她現在情緒的激動,隻可惜她的身體根本無法支撐她說太多的話。


    如果用眼神可以殺人,那麽吳歸遠現在大概已經被千刀萬剮了。她淺笑嫣然,笑意卻不曾抵達眼底,眼底是那十二月的冰天雪地。


    宜昌公主聲音嘶啞,「就算你出現又如何,他這些年來一直都是我的!」


    吳歸遠輕輕一笑,「可是你要死了呀。我會好好調養他的身子,我們還有好幾十年的時光,可以白頭偕老。你偷來了這麽多年的時間,也該知足了。」


    宜昌公主隻要想像那場景,嫉妒和仇恨瞬間填滿了她的心。


    不、不可以!她花費了那麽多的功夫才讓景喬忘記了這賤人的存在,她怎麽能夠讓這賤人和他雙宿雙飛?


    「你已經髒了,怎麽還敢接近他?」


    吳歸遠沒想到這時候宜昌公主還敢拿她娘說事,她娘本是清清白白的好女人,若不是這惡毒的女人陷害,她又怎麽可能會淪落風塵之中。


    她眼底不見半點的溫度,嘴上卻依舊刺激她,「那又如何?景喬對這些並不知道。難道你敢將自己做的這些事情都告訴他嗎?你可曾看到你現在的模樣,如同女鬼一般,令人見之生厭,你身上散發的惡臭味連老鼠都嫌棄,就算你用再多的脂粉,也掩蓋不住。」


    她從懷裏拿出了一麵的鏡子,讓宜昌公主看到她現在的模樣。


    宜昌公主看到鏡子中披頭散髮,皮膚枯萎的自己,簡直不願相信。她下意識地閉上眼,不去看鏡子裏的自己。那不是她,她永遠都是精緻華貴的模樣,怎麽可能會是那樣子呢。


    吳歸遠收起了鏡子,聲音溫柔,說出的話卻是那穿腸毒藥。


    「你放心吧,等你走了以後,我會將你加在我身上的這些痛苦都迴報在你女兒身上,讓她一一體會我過往的經歷,才不枉費你這些年來對我的招待不是嗎?」


    「我既然有法子潛入單府,自有法子將你女兒帶走。」


    宜昌公主聽了這話,隻要一想到那畫麵,便睚眥欲裂,滿是驚愕和惶恐。


    直到這時候,她才知道後怕了。


    「你,你不能……」她想要大聲說話,好將府裏的護衛給引過來,偏偏有心無力,聲音弱得和蚊子一樣。加上門窗緊閉,根本不可能傳到外頭去。


    吳歸遠冷冷道:「即使你女兒弱的什麽下場,都是你這個母親害得。」


    吳歸遠雖然深恨宜昌公主,卻也不會真的將單溫柔送到青樓中。隻是為了刺激宜昌公主,她當然是盡量往惡毒的說了。


    宜昌公主拚命掙紮著,然後從床上掉了下來,她頭一次在自己最恨的情敵麵前露出了哀求軟弱的一麵,「我求你……」


    吳歸遠走到她的麵前,「你放一百二十萬個心吧,到時候我會讓你的外孫女同樣在青樓中出世,在青樓裏長大。」


    「等她長大成人後,再讓她認祖歸宗。讓全天下人都知道,這是你造的孽。」


    宜昌公主瞪大了眼睛,氣息越來越弱,眼神渙散了起來。


    她就這樣活生生被氣死了。


    吳歸遠彎下腰,伸手指放在她鼻下,宜昌公主已經沒了氣息了。


    她死了。懷抱著恐懼和不安而死去。


    她最大的仇人終於死了。


    吳歸遠卻沒有太多歡喜的感覺,在大仇得報後,反而胸口一片空蕩蕩的。


    她抿了抿唇,最後看了一眼宜昌公主,然後毫不猶豫地離開了這裏。


    不多時,兩個丫鬟便重新迴來了。兩人因為吃了被下藥的飯菜,拉肚子拉的都有些腿軟,當她們兩人看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宜昌公主時,差點暈厥了過去。


    ……


    朝顏聽著不絕於耳的鞭炮聲,看著新娘子和新郎兩人從門口款款走來。


    封廣平一身大紅袍,襯托得整個人豐神俊朗,任誰都要誇他容貌實在配得上單溫柔。


    隻是沒等兩個新人拜堂,單府的下人一臉驚慌害怕地闖了進來,聲音都在打哆嗦,帶著哭腔,「公、公主去了。」


    在場的賓客們都呆了,大家知道宜昌公主的身體不好,但多少覺得她再怎麽樣,也能熬過這幾天。


    沒有人料到,在自己女兒的大喜之日上,宜昌公主就這樣去了。


    「不、不可能!」單溫柔直接將紅蓋頭揭了下來,淚流滿麵地沖了過去,這時候的她已經顧不上婚禮了。


    站在朝顏旁邊的大公主柳靖舒抬了抬眉,語氣有些惆悵,「沒想到喜酒沒喝成,倒喝成了喪酒。」


    朝顏咳嗽了一聲,示意兩個姐姐趕緊配合地露出悲痛一點的表情。


    柳靖舒立即拿出手絹,擦了擦眼睛,眼淚立刻就滴落了下來。她和自己這位姑姑關係平平,知道她去世一事,悲傷雖有,但不至於多麽的悲痛。


    柳靖妍可比她好得多,也不需要手絹,眼眶立即就紅了。


    朝顏同樣哽咽說道:「沒想到姑姑最後還是沒來得及看表妹出嫁,我們還是過去送她最後一程吧。」


    ……


    朝顏等人過去的時候,太醫已經到了。穆武帝念自己這位妹妹時日不多,便派了個大夫過去,長期呆在公主府。


    太醫的診斷很快就出來了,說宜昌公主是氣急攻心之下,毒素髮作,這才一命嗚唿。


    單溫柔將服侍她娘的丫鬟都叫了過來,一一問了。


    兩個丫鬟為了自保,顯然早就想好了說辭。兩人都說宜昌公主想要好好梳妝打扮,才打發她們出去打水拿首飾衣物過來,結果等她們來了後,宜昌公主便已經去了。


    兩個丫鬟都咬死她們離開不到一刻鍾時間,她們的說辭也無可挑剔。加上宜昌公主身上也沒有傷痕等痕跡,單溫柔便隻能接受了自己母親是因為想要親眼見她大婚,最後反而一命嗚唿的事實。


    她眼神悲痛,抱著宜昌公主不撒手。


    單景喬咳嗽了一聲,說道:「還是讓你娘入土為安吧。她生平最愛漂亮,等下讓人好生給她打扮一番。」


    單溫柔聽著父親的聲音,眼淚縱橫,撲在單景喬的懷裏。


    單景喬拍了拍她的背。


    在這種情況下,這場大婚顯然無法進行下去了,單溫柔隻怕也沒有這個心情。婚禮變喪禮,其他賓客也不適合再留下來,隻能紛紛道別了。


    朝顏不好繼續留下,很快也跟著離開了。


    迴到家時,吳歸遠早就迴來了,一個人呆在屋內。她臉上那些妝容早就已經卸了下來,恢復了原本的容貌。


    朝顏走到她身邊,說道:「宜昌公主死了。」


    吳歸遠嗯了一聲,側臉線條精緻而透著冷意,「我知道,我親眼看著她死的。」


    她停頓了一下,說道:「我在出單府的時候,遇到了盛非。」


    朝顏有些緊張地看著她,「他難不成認出你了?」


    吳歸遠有些遲疑道:「應該沒有吧。他也就是看了我一眼就進府了。」


    朝顏說道:「反正你以後也不會以這模樣出現在人前,所以也無需擔心。」


    吳歸遠點點頭,「嗯,你說的對。」


    朝顏見她精神不算很好的樣子,知道現在她應該更想要自己獨處,很快就從她屋裏離開了。


    ……


    宜昌公主死後,朝顏作為她的侄女,自然也得去憑弔上香。不過她覺得真正為她的死而難過的也就隻有單溫柔這個女兒。


    因為這場喪禮的緣故,封廣平和單溫柔的親事也就無疾而終了。


    單溫柔才幾天內就瘦了一圈,臉頰都凹陷了下去,看上去頗為可憐。不過她娘的死也讓她成長了不少,整個人成熟了不少。尤其是接人待物上,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朝顏也曾問過她是什麽個打算,單溫柔卻隻說她目前隻想給她娘好好守孝,其餘的事情一概不想。


    朝顏略一思索,覺得她這意思大概是這親事就這樣算了吧。


    原本她答應和封廣平成親,更多的是因為不想給她娘留下遺憾。結果大婚之日出了這樣的事情,單溫柔心中說沒有半點疙瘩是不可能的。


    京城裏看封廣平不順眼的人便覺得他身份高貴的妻子飛了,免不了笑話他幾句。


    封廣平看上去對流言蜚語並不在意,依舊一心一意地照顧單景喬,倒是讓不少人高看他幾分,再加上單景喬待他十分好,那些人也不好做的太過分。


    在參加完宜昌公主的喪禮後,單家便緊閉門窗過日子,漸漸地淡出了京城人的眼中。


    ……


    在六月中旬的時候,穆武帝偶染風寒,身子有些不適。他將朝顏招進宮中。


    當朝顏看到桌上那些奏摺時,沒忍住重複了一遍,「父皇確定要讓我批改奏摺?」


    盡管朝顏先前為了這一步,做了不少的努力,竭力在穆武帝心中種下種子,隻是當這一天當真如願到來的時候,她還是有種做夢的感覺,心跳如擂鼓。


    倘若穆武帝讓其他皇子一起批改奏摺也就罷了,偏偏隻有她一個人。這其中的涵義讓人無法不深想。


    即使因為生病而有些憔悴,穆武帝身上帝皇威儀依舊不曾簡單一分。他看著麵前令他驕傲的女兒,平靜的目光落在朝顏身上,卻讓她有種背負上重山的感覺,「害怕嗎?」


    朝顏若是接下這工作,不知道要掀起多少的腥風血雨。


    朝顏唇角勾了勾,語氣堅定,「求之不得。」


    穆武帝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喜意,「這才是朕的好女兒!」


    這段時間,他偶爾也會夢到那條小金龍,窺伺到了未來的一角。越是知道越多,心中的念頭就越發的堅定。


    ……


    皇宮裏本來就沒有所謂的秘密。


    當朝顏代穆武帝處置政事的事情傳出去後,整個京城都轟動了。


    大皇子府中。


    柳鳳霖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上,茶葉沫甚至濺到了他的衣服上,他卻仿佛沒有察覺到,死死地盯著前來匯報消息的心腹,「你再說一遍。」


    那護衛飛快地重複了一遍,「陛下請六公主代為批閱奏摺。」


    柳鳳霖呆呆地站在了原地。半晌之後,他才揮了揮手,說道:「下去吧。」


    他臉色蒼白,顯而易見被這個消息打擊得神色恍惚。


    「殿下。」


    他的妻子邵氏走了過來,有些擔憂地看著他。邵氏並不曾寄希望於丈夫登上皇位,不是她說,丈夫那些手段,實在太上不了台麵了。連她這個妻子都這樣覺得,更別提陛下本人的想法了。


    柳鳳霖迴過神來,苦笑道:「我原本以為我的對手是我那幾個弟弟,卻沒想到還有朝顏在。」


    「父皇他寧願考慮朝顏,卻不曾考慮過我。」


    「大概我從來就不在父皇的考慮範圍內吧。」在經受了這幾年的刺激,柳鳳霖也算是看清了現實。在承認了這點以後,他的心情反而前所未有的平靜。先前所忽視的一切也隱隱找到了答案。


    難怪父皇會冊封她為親王,想來就是為了今天而鋪路。


    難怪她的兒子才出生,就被取名為晏清。


    邵氏看到丈夫想開了以後,在心中也暗暗鬆了口氣。她安慰他道:「若是其他的皇子上位,那麽我們還得擔心可能被清算。但若是六公主的話,那就不必擔心了。」


    由此可見,朝顏這些年來所做的功夫還是挺有效果的。在不少人眼中,她恩怨分明,卻也寬宏大量。


    ……


    有像柳鳳霖一樣看開的人,卻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悔改。


    尤其是那些投靠了不同勢力的大臣們,更是無法接受。他們不明白穆武帝怎麽就鐵了心,認準了昭瑞公主。就算昭瑞公主再能幹,她也是個女孩子啊,大穆又不缺皇子。


    於是第二天,便有禦史委婉地表示此事的不妥,表示大穆自古以來,便沒有公主代為攝政的消息。


    朝顏直接反問,大穆又有那條律法,規定公主不能批改奏摺?


    她引經據典,舌戰群儒,將那些反對的禦史辯得啞口無言。


    讓朝顏驚訝的是,大皇子居然也幫她說話了。


    雖然成功讓這些人無話可說,但朝顏覺得他們肯定沒那麽容易死心的。她的法子十分簡單粗暴,卻很有效果。


    於是當蹦躂得最厲害的那位沈大人剛出皇宮,忽的聽到了雷聲隆隆。


    他抬起頭來,看到大晴天中卻閃電連連。沈大人不知為何,心中閃過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閃電直接劈了下來。


    ……


    沈大人被雷劈一事,頓時傳遍了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時候,大家還沒將這事同朝顏聯想在一起,隻當是沈大人倒黴。


    直到連續幾次,反對朝顏,在那邊找茬的大臣們,一個接一個被雷劈,成為了京城中的笑柄。


    這時候,眾人看向朝顏的眼神便有些不對了——他們都忍不住懷疑,朝顏難不成是老天爺的親閨女嗎?老天爺也太偏心了吧!立場鮮明到讓他們覺得自己像是戲本中的反派一樣。


    幾次雷劈下來,所有人頓時都老實了,不敢再對朝顏攝政一事發表言論。


    朝顏對此很滿意:不同意?沒事,多劈幾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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