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吳歸遠都肯定會去赴這個約的。隻是她也不可能毫無準備,朝顏肯定會陪著她的,到時候還會有幾個護衛跟著,正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兩人沒有再針對這話題繼續下去,該幹嘛就幹嘛去。


    朝顏出來的時候,將她那一套繪畫工具給帶了出來,便順便畫了一幅畫。她每次畫畫的時候,都會全身心投入其中,等朝顏所畫的便是今天的眾人燒烤圖。


    等她畫完後,正好子時了,距離約定好的時間還有三刻。吳歸遠在那邊發呆,朝顏可沒有她那一發呆就發呆半個時辰的功力,索性拿了一本書出來看。


    等看到一半的時候,吳歸遠的聲音將她從書中的世界拉了迴來,「該走了。」


    她目光落在朝顏手中那本書上,不由失笑,「這不是咱們報紙上連載的那篇《天驕》嗎?」


    天驕這本書在京城八卦月刊連載後,便十分受歡迎,聲勢直逼吳歸遠先前寫的那本偵探小說。吳歸遠近兩年來,因為朝顏勢力越來越大,她也越發的忙碌,所以都沒什麽時間再寫文了。


    朝顏笑了笑,「嗯,這本小說一開始連載的時候,我不是在外頭嗎?所以錯過了好幾期,現在正好出版了,要補就容易多了。」


    她放下書本,同吳歸遠一起離開。為了不驚動人,他們幾個都是用輕功翻牆。朝顏不免覺得有些好笑,她在自己的家中,還弄得跟做賊一樣。


    梅林就在他們莊子的右後方,等他們抵達梅林的時候,正好子時三刻。單景喬和封廣平早就等在那邊了。今天雖然月色很淺,不過天空中卻布滿了繁星點點。


    單景喬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朝顏身側的歸遠身上,有激動,有懷念還有慈愛。


    朝顏環視了周圍一圈,然後問係統,「係統,這附近可還有其他人?」


    係統答道:「除了宿主帶的人,沒有其他人了。」


    朝顏朝其他護衛打了個手勢,讓他們在遠處呆著。畢竟接下來可能會有其他的對話不方便別人聽到。


    單景喬語氣透著壓抑的激動,「你叫什麽名字?」


    吳歸遠淡淡道:「吳歸遠。」


    單景喬俊美儒雅的臉上閃過一絲的感傷,「她果然給你取了這個名字。」


    他口裏的她,顯然指的是吳歸遠她生母。


    吳歸遠問道:「所以你是我爹嗎?」


    單景喬頓時紅了眼眶,「你願意喊我爹嗎?」


    「不願意。」吳歸遠幹脆利落地拒絕。


    朝顏沒忍住笑出聲,哈哈哈,她家歸遠真可愛!


    「你怪我也是應該的。是我對不起你娘,是我害死了她。」無論是誰都聽得出他語氣中的痛苦,看得見他身上散發的悲傷。


    朝顏咳嗽了一聲,說道:「單駙馬還是將事情的真相告訴歸遠吧,這也是歸遠和我出來見你的目的。」


    若是他要東拉西扯下去的話,還不知道要多久。


    單景喬看了朝顏一眼,他知道女兒進京以後,一直都呆在這位昭瑞公主身邊,形影不離。毫無疑問,昭瑞公主是歸遠能夠信任的人。歸遠甚至在這種秘密的場合,也願意將她給帶過來。


    單景喬垂下眼瞼,說道:「我和碗娘自幼相識,情投意合,待到碗娘及笄後,我們兩個便成親了。」


    「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時光。但是單家的家境不太好,碗娘為了供養我讀書,便做些女紅貼補家用。我不忍碗娘太疲累,又對草藥有些了解,便經常上山採摘草藥拿去藥鋪售賣。結果那時候恰好遇到她進山打獵,同自己的隨從走散,險些被狼給啃咬。我便救下了她,隻是那時候我並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


    「後來我中舉,同她在詩會上見麵,當時她問我是否願意娶她,我當時心中隻有你娘,便拒絕了她。隻是我沒想到她會因此對你娘出手。我和你娘那時候迴去路上,遭遇了山賊。我當時為了救你娘被捅了一刀,失血過多而昏迷過去。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被她給救了下來。而你娘卻不見身影,當時她同我說,你娘為了保住清白,而同懸崖上跳了下去。」


    吳歸遠聽著這堪稱悲慘的過往,臉上卻依舊不帶波瀾,那神情就仿佛隻是在聽別人家的故事一樣。


    朝顏心中卻十分清楚,歸遠根本沒有麵上那麽冷靜,她手中的手絹隻怕都要擰成一團破布了。


    她嘴角勾出一抹譏諷的笑意,「倘若我娘在你心中當真有什麽地位的話,你就不會在她生死未卜的時候,很快就同那女人成親育女了。」


    封廣平卻開口了,「因為宜昌公主對姑父進行催眠,讓他失去了過往的記憶。就如同現在宜昌公主對她女兒做的那般,她也是使用這個法子,讓單溫柔忘記了關於盛非的記憶。那時候單家的人巴不得姑父能尚公主,讓單家也能飛黃騰達起來,因此一個個口風把得緊緊的,不曾同他透露過他的過去。」


    朝顏驚訝地看著他,「所以你是歸遠的表哥?」


    封廣平這樣一說,一切就能解釋清楚了。宜昌公主愛上了單景喬,無論用什麽法子都要將他得到。於是歸遠她娘何碗娘便成為了那個無辜可憐的犧牲品。宜昌公主深深嫉妒能夠得到單景喬愛情的她,甚至沒弄死她,而是將她弄進青樓之中。


    在淪為妓女後,何碗娘又怎麽可能出現在單景喬麵前。按照時間來算的話,她那時候應該也有了歸遠。之所以忍辱負重活下來,隻怕也是為了歸遠。


    宜昌公主的心狠手辣可見一斑。


    在知道了這些過往以後,朝顏就更心疼歸遠了。


    十一月的京城本來就挺冷的,更何況現在是大半夜。寒風一吹,單景喬臉色白了幾分開始咳嗽了起來。


    咳了一會兒,他才繼續說道:「廣平真正的名字是何廣平,那時候宜昌公主為了斬草除根,製造出強盜入門的假象,讓何家滅門。隻有廣平被他的奶娘抱著藏在床底下,才逃過一劫。她那奶娘是封家那位夫人的娘家侄女,她的嫡孫被害,她又不想要家產落到旁支族人的手中,便幹脆讓廣平裝作是她那孫子。為了引人耳目,所以弄了這麽一出的狼子的故事。」


    朝顏分外唏噓:宜昌公主為了這麽一份不屬於她自己的愛情,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條的人命。她很慶幸沒讓老師救宜昌公主,這樣的毒婦就應該讓她體會到噬心之痛。


    「我不想為自己解釋什麽,我隻想同你說,我這一輩子唯一所愛的便隻有你娘。」


    吳歸遠問單景喬,「你是什麽時候恢復記憶的?」


    她一想到她娘這一輩子所有的苦痛都來源於麵前的男人,便不想開口喊她爹。


    單景喬說道:「在聽到那些曲子後,那些曲子原本就是你娘譜寫出來的,我們那時候時常一起彈奏。所以在聽到後,我便開始迴憶起一些記憶。」


    「然後我便一直調查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得知了過往的一切。隻是那時候我不敢接觸你,因為不確定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後來廣平來到京城中,我便收下他當弟子。又用那盆墨菊試探出歸遠便是我的女兒。」


    朝顏迴想了一下,她那天隻帶了歸遠過去。而她不可能是單景喬的女兒,那麽就隻能是歸遠了。


    「所以你才在那盆菊花上做文章,對宜昌公主下毒是嗎?而封廣平則是配合你,每天給她餵補藥,讓她中毒越發嚴重。」


    而且他下的那毒,還能讓女子的容貌衰老,讓宜昌公主可謂是生不如死。一切都是為了復仇。倘若宜昌公主知道她費盡心思得到的男人恨不能殺了她,不知道她是否會後悔當年的舉措?


    說實話,倘若宜昌公主沒搗鼓出這些事情,以單景喬的才能,中舉當官不成問題,而歸遠則是會作為官家小姐平安歡寧地長大,她的外祖家更不會慘遭橫禍。


    宜昌公主她毀了兩個幸福的家庭,即使被心愛的男人所害,也是她咎由自取,沒什麽可同情的。


    就算再怎麽報復她,失去的一切終究無法重來。


    單景喬說道:「多謝你不曾同溫柔說出這些事情。」


    朝顏揚了揚眉,毫不客氣說道:「我可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我家歸遠。」


    吳歸遠聽了這話,原本緊繃著的臉緩和了一些。


    單景喬看著吳歸遠,眼神溫和慈愛,「我今日同你見麵,也隻是想讓你知道,在這世上你並非一個人。報仇的事情,有我就夠了。」


    單景喬在調查歸遠的過程中,也發現了一些東西。他這個女兒從小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頭,作為父親,自然不願讓她手染上鮮血。


    他也沒有要和歸遠在人前相認的意思,若是相認了,隻怕碗娘和歸遠的事情都會因此牽扯出來,讓她們淪為了世人嘴上的談資。尤其是歸遠的身份,到時候肯定說不上好的親事。


    正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也隻是背地裏用這種隱秘的方式復仇。


    吳歸遠現在的心情也很混亂,今晚這一趟會麵信息量太大,也徹底顛覆了她以前所有的認知。她麵上依舊從容冷靜,腦袋中卻亂成了一團的漿糊。


    她深唿吸一口氣,最後滿腔的話都被她吞了下去,也隻化作一句聽不出喜怒情緒的話語,「你們自己多加小心。」


    然而單單這句話,卻也讓單景喬眸子微微發亮,如同星光點點。


    他們雖然是血緣最親近的父女,可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卻有著十多年的生疏。


    吳歸遠抬頭看了他們兩人一眼,說道:「若是可以的話,我希望能看到她死前的樣子,若是不能,那就算了。」等看到單景喬微微點頭後,她繼續說道:「我先迴去了。」


    她一走,朝顏自然陪她一起了。


    ……


    她們輕手輕腳地迴到自己的屋內,朝顏有些不放心好友現在的狀態,打算今晚陪她。


    「你可想好了接下來的章程?」她側過頭問她。


    燭光下,吳歸遠秀美的麵容蒙上了一層暖色調,隻是眼神卻透著少見的迷茫。一直以來,朝顏所認識的歸遠性格堅定強大,即使再多的困難也不曾讓她的脊背彎曲一分。


    吳歸遠卻沒有迴話,朝顏清楚這是因為她自己也還沒考慮明白。


    半晌之後,吳歸遠才開口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先前的目標便是找到兇手,為我娘報仇。如今兇手找到了,宜昌公主也遲早會得到她的報應。我,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做什麽。」


    有種過往辛苦都落空了的感覺,讓她格外的迷茫。


    朝顏想了想,對她說道:「若是你接下來不知道要做什麽的話,那就繼續幫我好了。」


    吳歸遠一開始留下來,幫她創立勢力,也是為了報仇一事。


    「如果你找不到目標的話,那就和我一起努力,努力改善女孩子的地位。」


    吳歸遠沉默了下來,好一會兒後才緩緩展露了一個笑容,「是啊,你說得對。」


    她還有許多事要做,比如將情報部門組建更大一些,比如讓大穆其他地方也有報紙。她不同於朝顏那樣,有著各種奇思妙想和過人的目光,不過她也有隻有她才能做的事情。


    朝顏見她重新打起了精神,微微鬆了口氣。


    「好了,早點休息吧。明天還得起來泡溫泉呢。」吳歸遠這樣說道。


    朝顏說道:「你也別迴你屋子了,直接和我一起休息好了。」


    吳歸遠沒有拒絕,兩人吹滅了燈火後,便上床休息了。


    盡管闔上眼,朝顏卻沒有感覺到多少睡意,她忽的想起了單溫柔。這個女孩子身上雖然有諸多的缺點,卻也有她可愛的一麵。


    她的母親已為她好的名義,催眠讓她失去了記憶,忘記了喜歡的人。而她的父親,費盡心思要害死她母親。她的未婚夫也是為了復仇才會接近她。


    她的人生便是一場徹底的悲劇。


    雖然覺得單溫柔挺可憐的,但比起她,歸遠更無辜更可憐,加上人的感情有所偏向,朝顏自然是站在歸遠這一邊。


    她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中就重新睡了過去。


    ……


    朝顏等人在溫泉莊子這邊呆了四天後,玩的十分盡心了,才心滿意足地準備迴去。


    顧孫氏也對這幾天的日子十分滿意,還同朝顏說道:「沒想到泡溫泉這般舒服,以後我們也可以時常過來。」


    她泡完以後,感覺渾身的筋骨都通了一迴,整個人都神清氣爽的。


    朝顏道:「喜歡就多來幾次。」


    她將白色大氅往顧孫氏身上披,這兩天天氣越發冷了,看這個樣子,隻怕很快就要下雪了。


    ……


    休息了幾天重新迴到家裏,朝顏又開始忙了起來。


    宮裏的內侍也過來,詢問她嫁妝的事情。畢竟朝顏作為公主,到時候是要從宮裏出嫁的,嫁妝肯定得搬過去。


    嫁妝這些東西,朝顏早就已經準備齊全,還檢查核對過好多次。


    她挑了個時間,讓他們將嫁妝全都搬到宮裏。為了不引人注目,東西是分批次的。盡管很想在家裏多呆幾天,但她也到了返宮的時間了。唯一讓她感到欣慰的是,顧孫氏他們得了恩典,到時候可以親眼看著她從宮裏出嫁。


    等進了宮後,朝顏一一向穆武帝、太後和彭皇後請安。隻是她去彭皇後那邊的時候,似乎來得有些不巧,彭皇後正在召見她娘家嫂子。和彭夫人一起的還有一個容貌嬌美的小姑娘,正是彭皇後嫡親的娘家侄女彭夕嘉。


    朝顏正待請安後,便找理由離開,彭皇後卻開口說道:「朝顏,你同夕嘉年歲相當,不如帶她去禦花園走走好了。」


    這本身也不是什麽大事,朝顏聲音清脆地應了下來。她在宮裏的時候,也受到了彭皇後不少的照顧,加上現在還記在她名下。


    彭夕嘉看著倒有些不樂意,臉上悶悶不樂的,隻是彭皇後都發話了,自然沒有她質疑的餘地,她也隻能乖乖跟朝顏一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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