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嘲解,總意味著心有不甘。


    ——《栗樹下的晚餐》莫洛亞===========================================================================


    正常人在從敵人手中救出朋友後,熱血沸騰的通常會背著同伴,一路前衝,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情感細膩地則會半抱著奄奄一息的同伴,抹著眼淚無聲傷心或者哭天搶地;沒腦子的更會大喊大叫“到底是誰傷害你!我替你報仇!”之類激憤的語言。


    而梁小夏,她在像檢查兇案現場一樣,不緊不慢地細細研究起房間裏麵的東西來……


    受害者似乎還沒死吧?她這是幹什麽?


    屠法雷斯覺得,也許他從來都沒認真研究過耀精靈,使得他現在對對方的行為無比陌生。


    梁小夏將處在休眠中的千鶴從受刑架上解下來後,即使知道她殺死帕羅的消息可能已經走漏,很快就有人來找她麻煩,也沒著急將千鶴從房間裏背出去。她將千鶴小心地抱到牆邊躺倒,不緊不慢地俯下身,將屠法雷斯吸下來的魂釘一個一個地都撿起來,放進自己的空間裝備中。


    魂釘從外觀上講,就是一個半透明的白色釘子,隻有顏色和普通的鐵釘有區別,沒什麽觀賞性。這種從受難的靈魂身上提煉出的凝聚物,唯一的用途便是紮進靈魂,讓受刑者感受到肉體被釘住一樣的痛苦。


    “你撿這些幹什麽?”屠法雷斯不解地問。


    “拿迴去琢磨一下,看看我變成蛇怪後,本體是不是也能改良成這種對靈魂起作用的形式。”梁小夏將魂釘撿完了,很奇異地卻沒有去拿掉在地上近在咫尺的血木匕首,收手準備離開。


    還真是對他沒半點隱瞞啊!就把自己能變成蛇怪的事情這麽大喇喇地說出來了嗎?


    即使屠法雷斯明白,當他看見梁小夏一路的所作所為,雖然能做出對方是蛇怪推論,梁小夏再怎麽否認他都不可能動搖。


    這種性命攸關的秘密事情,被推論出來,和自己親口承認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在屠法雷斯感覺,就好像每天都在大街上行走散步,突然某天看到一個倒著走路,還表現得再正常不過,似乎倒著走才是唯一正確的走路方式一樣。


    “那你怎麽不拿蝕魂之。?”屠法雷斯再次問到。


    梁小夏看了一眼屠法雷斯,似乎是在疑惑為什麽如此膚淺的問題屠法雷斯還需要問出口,不過她最後還是耐心迴答了。


    “什麽事可以做,什麽事不可以做,我還是分得清楚的。用蝕魂之匕折磨敵人太過邪惡了…我是弓獵手,不是劊子手。如果我將這東西用到敵人身上,和帕羅又有什麽區別呢?”


    “還是不一樣的吧?你心中堅持的東西,和帕羅汲汲鑽營的東西,一眼看過去的就不同,總不能因為你和他都用同樣的武器,就認定你們是同一類人。”


    屠法雷斯還是沒有完全理解透,放著這麽犀利的武器棄之不用,甚至眼神裏沒有半點遺憾與可惜,難道說耀精靈直到今天,還堅持著虛偽的仁慈和善良嗎?


    “裂風者先生,也許是我沒說清楚,讓我向你更深地解釋一下我們精靈的觀念:我堅持我的道路,我心中的理念和正義,但並不代表我認為我的路就是絕對正確而普遍適用每一個獨立靈魂的,就像我也不否認帕羅的道路一樣。


    在大多數人看來,甚至在我自己看來,奴隸販子都是最肮髒卑鄙的該下地獄的存在。但我畢竟不是帕羅,我也不覺得假如我是帕羅,會走出更加高尚或者邪惡道路,說不定為了生存,我會變得比他更加墮落而腐爛,對無辜的靈魂妄加傷害。所以,我無權批評他的對錯,更不能將自己的道路強加給他。


    而這也是我們精靈一族的理念,我們從不認為口中喊著高尚的就是真正高尚的,做著肮髒事情的就是真正下流的,我們不願意過多幹涉其他人,其他種族的事情,不管是看似正義,還是看似邪惡。


    至於我殺死帕羅,是因為他擋了我的路。


    在我驗證自己道路是否正確的追求上,帕羅就是一個能讓我的友情之路受到動搖的錯誤,他的存在,妨礙到千鶴的生存,也使得我感到自己無能的憤怒。


    或者他抓住我,讓我認清自己所堅持的都是錯誤,或者我殺了他,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


    我所有的殺戮,也都是建立在這個前提上的,為了生存,或為了繼續我的道路。我不是殺人狂魔,不會以無辜者的痛苦來愉悅自己。”


    梁小夏說話的語速不快不慢,聲音也不多麽高昂,就像講述一個事實一樣,將心中思考過的,反複推敲過很多遍的東西娓娓道來。這種音調恰好配她沉著冷靜的神色,雙眼閃爍著冷清的,卻絕對堅韌執著的光芒。


    作為龍族,梁小夏作為實力強橫的龍族,屠法雷斯一出生就是七階,即使受到父母很好的教育,也一向隨心所欲慣了,見到誰不順眼就直接踩死,或者一口龍息噴死。


    在他看來,梁小夏有強大的武器卻不去取用,行為實在是幼稚的有些可笑。可當她這麽慢條斯理,卻又認真而堅定地說出那麽一番話後,屠法雷斯甚至為了自己沒有那麽一條她口中的“路”而感到可惜。


    不看開始,不看過程,隻看結果,誰能走到最後,誰就是正確的,淘汰錯誤的,留下正確的。這就是精靈,看似所有事物都不關心不參與的表象,是對虛假的穿透和忍耐,其中包含的卻是赤.裸裸的叢林法則。


    不得不說,拋開精靈看似懦弱的表現,尖刻而有些殘忍的思想核心,才更符合屠法雷斯作為龍族的好戰品性,也使得他在隻聽過一遍的情況下,就了解甚至接受了梁小夏的思想。


    為了驗證自己所堅持的正確,即使死了,也不會有多麽遺憾吧。而有那麽一條路始終存在下去,她也就有了一直走下去的動力。


    屠法雷斯聽得癡迷了,他第一次不為某個女性的容貌沉迷,而是她話語中的思想性著迷。聽過她的話後,再去看梁小夏,覺得她似乎比初見的時候,看起來更美麗了一些。


    一種截然不同於絕代佳人令人窒息的美麗,一種該受到愛戴而不是褻玩或調笑的美麗,使人信服而尊敬。


    “所以,你不會用蝕魂之匕去傷害別人。因為你的箭上承載著的你的道路,它是用來殺人的,而不是用來折磨人取樂的。”


    “正是如此。”


    梁小夏對著屠法雷斯淡淡笑了笑,笑容靦腆含蓄,卻無法掩蓋她的自信與堅定。


    “夏爾小姐,這些話,你和米伊戈爾那頭傻龍說過嗎?”


    “沒有。米伊戈爾先生對我很好,所以我不想他太多牽扯到這件事情中,給他再添麻煩。”


    若不是她折返的時候被屠法雷斯撞見了,她這番話也沒機會給屠法雷斯說。


    “這樣啊…雖然有些倉促,不過我還想提出來試一試”屠法雷斯點點頭,幫梁小夏從另一邊扛起千鶴,對她很友好地笑了一下:“夏爾小姐,可以正式和我交往嗎?”


    “……”


    梁小夏看了一下陰森冰寒的囚室,地上倒翻的鐵皮桶,長鞭,還有帕羅死掉以後剩下的衣服,一切都指向恐怖壓抑的兇殺與虐待。


    她突然很納悶,原先是昂撒,然後是屠法雷斯…為什麽每一個提出向她交往或求婚的人,都這麽不會挑地方,而且表現得隨心所欲地就像是去集市上買菜一樣?


    “裂風者先生,這是龍族開玩笑的新方式嗎?”


    梁小夏確定自己沒有長一公裏長的七彩頭發,沒有拳頭大的眼睛,也沒有手掌長的睫毛。她不是人見人愛的小小蘇,幾百年來,對她表現出愛慕情緒的異性,一個手掌都數的過來,這種成績和很多美麗的人類女性比,都能被甩好幾公裏出去。她有本事讓敵人崩潰沮喪,卻沒本事讓萬眾傾迷,這點即使梁小夏,也不得不沮喪地承認。


    屠法雷斯說這話的時候,半邊劉海還遮著眼睛,中間夾著千鶴,讓她根本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梁小夏不信的反問使得屠法雷斯又追加解釋:“夏爾小姐,請相信我的真意,我不是米伊戈爾那個腦子長在眼球上的蠢貨,隻想將你拐迴去當收藏品。


    我提出這個建議,是真的將你看做了可以平等對待的一員,超出了平凡的精靈,可以上升到與龍族平等對話的程度。無論是你的美貌,還是你的智慧,或者你所堅持的‘路’,都深深地打動了我,使我情不自禁地提出如此不符合我身份的唐突請求,隻想請求你能夠給我一個可以嚐試的機會。”


    梁小夏也聽明白,屠法雷斯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想利用她幹什麽,是真的喜歡她。


    可龍族恩賜的平等?…需要恩賜的平等,真正能換來愛情中的平等嗎?


    “對不起,裂風者先生,我已經有伴侶了。”


    梁小夏連好人卡都沒發,直接從源頭掐斷了。隨著尾音一起不由自主露出的甜蜜表情,也證明她的話並不是個推脫的理由。


    “好吧,看來優秀的我,還是得一如既往地孤獨下去吧。這樣也好,給愛慕著我的女士們留點念想。”


    屠法雷斯自嘲著,心中複雜得很。他本來就沒覺得自己一次就能讓對方答應,隻是想先向梁小夏挑明心意,卻沒想對方半點委婉的迴絕都沒給他留。


    屠法雷斯的求偶閃電般失敗了。


    他失落了一陣,很快轉而開始幸災樂禍,碰上這個精靈,從頭到尾一直沒認清她的米伊戈爾,遲早要吃大虧,狠狠地摔在這個坑裏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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