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愛情是可怕的,而且是危險的。


    ——《斯巴達克斯》拉.喬萬尼奧裏=====================================================================================


    在意外發現命運圖書館中住著的鏡月後,琉卡連續幾個月心裏都是忐忑而暖烘烘的,自己獨自捧著一個秘密,像捧著一顆會跳動的心髒一樣,時不時在走神時流露出雀躍的,微甜的微笑。


    她也無法控製自己一次次偷偷地騎哥哥的雷鳥,再次潛入圖書館尋找鏡月。為了能夠和那個清俊冷淡的耀精靈搭上話,她還抱了非常多的治療師作業去,假裝不懂詢問鏡月,來和他搭上話。


    如此拙劣的搭訕方式,即使鏡月不用波圖蘇斯的耳朵刻意傾聽,僅憑著通透洞察的眼睛,也能一眼識破琉卡心中所想,更不要提他見到琉卡時,對方明顯刻意打扮過的模樣,以及眼中無法掩飾的崇敬與仰慕。


    鏡月以為,這不過是女性和小孩子的好奇心理在作祟,等她看清了,無聊了,就會自動退去,於是也沒有刻意去管琉卡每隔三兩個月就來騷擾他的行為。反倒還算是客氣,卻絕不算熱情地給琉卡指出來,她提問的那些問題,分別可以在什麽書中尋找到答案,不過也僅此而已。


    在鏡月看來,琉卡這樣的歲數不過幾千年,才剛剛成年的耀精靈,和他相比的確也是個小孩子。當鏡月用看小孩子的眼光看對方時,卻忘記了琉卡眼裏的他,卻是不折不扣年輕的、俊美的同齡精靈,同時,身上還有極為吸引人的,與年齡不符的睿智與成熟。


    同時,每次短短的交流下去,琉卡從最開始以問題做借口接近鏡月,到最後真的發現他讓人感到恐怖的淵博,提出一些令她困惑的知識點,都得到了解答。鏡月身上的一切,都使得琉卡不自覺地更加喜愛親近鏡月,又欣喜於鏡月的存在,隻有她一人知道,隻有她一人獨享。


    耀精靈從來都能夠正視自己內心的情感,也願意熱情而開放地迎接自己的情感,向對方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麵。當琉卡醒悟自己對鏡月的崇敬已經變成一種愛慕時,她便愈加顯得活潑溫柔,一邊小心翼翼地掩飾著愛慕之心,一邊滔滔不絕地對鏡月講述自己生活中的大小事,想要讓他融入自己的世界。


    遺憾的是,此時的鏡月仍算“年輕”,他還不知道,波圖蘇斯的耳朵不是萬能地什麽心聲都聽得見,當傾聽的對象打定主意要隱瞞某件事時,他的耳朵也無能為力。而他從書本上得來的知識理論與實際生活,顯然還有不小的差距——這種差距使他將琉卡眼中迸發出激越的,略有些侵略性的光芒理解為了對知識的渴求。


    琉卡的反常行為,同時還未瞞過她的雙胞胎妹妹琉雅。


    作為法唱者學徒的琉雅本身對事物的敏銳觀察就要強於普通耀精靈,而姐姐越來越多神秘地失蹤,以及總是心不在焉與獨自微笑,琉雅都看在眼裏。


    耀精靈對龍族的戰爭愈加慘烈,不好的消息每隔幾個月就會從遠方的戰場傳來,連兩姐妹的哥哥都上了戰場,雖然耀精靈們不覺得自己會戰敗,整個城市還是無法避免地被籠罩在戰爭陰雲中。


    琉雅擔心遠方的哥哥,也擔心明顯神思不屬的姐姐。


    她試著找琉卡談心,卻被她三言兩語吞吐著搪塞過去了,一點都不願與她分享或分擔,這讓已經適應了無話不說的妹妹緊張萬分,卻又無計可施。


    “不好了,不好了…琉雅、琉雅…你哥哥——這是新的犧牲者名單…”


    聽到好友的敘述,琉雅心中“咯噔”一聲,接過名單琉雅隻在上麵看了一眼,就找到了那個熟悉萬分的名字,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幹二淨。


    她必須把這個消息告訴姐姐。


    琉雅來不及叫住琉卡,就看到她穿著嶄新的衣裙,四處觀望著,解開拴著雷鳥的銘文陣一騎衝天。不得已下,琉雅跟蹤了琉卡,發現了姐姐一直藏著的秘密。


    ……


    鏡月輕輕揮揮手,破天荒第一次打斷了琉卡對他的單方麵信息灌輸,盯著圖書館的一個角落看了一會兒,發現對方沒有要動的意思,沉聲說到:“出來吧,小姑娘。你的隱匿術學得很不錯,下次記得藏住唿吸。”


    “琉雅?!你怎麽在這裏?你跟蹤我!“琉卡發現顯蹤的是自家妹妹,頓時有種秘密與謊言被撞破時羞憤。


    可當她看到琉雅一貫嚴肅內向的臉上掛著兩行清淚時,又覺得嘴中酸澀。


    “姐姐…哥哥他…他…“琉雅掏出了那張長長的犧牲者名單,手指直捏得名單上都起了皺,一個長長的,以艾莎為後綴的男耀精靈名字,幾乎快被她指頭摳破了。


    兩姐妹為這突如其來的噩耗齊齊痛哭,琉卡想著哥哥臨上戰場時,將自己的雷鳥坐騎送給她,早已發現她偷坐騎卻不追究,隻是寵溺地微笑著看她的樣子,更覺得不是滋味。


    釋放過傷心的淚水後,琉雅看到初次見麵的鏡月,臉色微微紅了一下,來不及收斂表達心緒的光芒,隻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了頭,又抱著姐姐的身子拍了拍她的脊背。


    這次,鏡月沒錯過琉雅的目光,也沒錯過她手中長好幾米的名單。他眉頭輕輕皺了一下,手指在書脊上一頓:“上戰場的人現出鮮血,不上戰場的人付出眼淚,戰爭對所有人的要求都是平等的。你們的哥哥將世界的秩序和我們耀精靈一族的榮耀視作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的事情,他死得很光榮…““謝謝…“兩姐妹的答謝都有氣無力的。


    “…所以,當戰爭開始後,我們都是無法置身度外的。琉卡,你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我這裏也不適合你再過來了。你們走以後,命運圖書館也會正式封閉,不要再去試著闖進來或潛入進來。麵對戰爭,你們都要學會堅強地麵對犧牲。


    現在,請迴吧。“前半句是對琉卡說的,後半句則暗示琉雅。


    鏡月對兩姐妹正式下達了逐客令,突如其來的驅趕,令琉卡和琉雅都有些措手不及。


    “鏡月,怎麽了?你不歡迎我了,難道我不是你的朋友嗎?“琉卡隱晦地看了一眼琉雅,感覺自己受到這樣無法忍受的待遇,很大程度都是妹妹的錯。


    “朋友?也許吧…“……


    如果說,鏡月錯過琉卡心中的愛慕,是他閱曆不足,判斷錯誤。琉雅在看到他那一刻毫不掩飾的直白心思,讓鏡月想不正視都困難。


    他困惑於,為什麽一個從未見過自己的耀精靈小姑娘會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在內心發出“他是我的“這種篤定的唿聲。但是他不需要弄明白原因也知道,自己對琉卡的影響如果是可控的,琉雅的命運明顯已經被他擾亂了。


    琉雅的命運之書上,會出現一條錯誤,出現琉雅對一個命運之輪中不存在的某個形象的愛慕的記載,然後,從此混亂。


    在發現琉雅心思的瞬間,鏡月毫不客氣地掐斷了這個苗頭,將兩姐妹“請“了出去,他必須停止讓這樣的錯誤繼續下去。


    離開的兩姐妹同時也忘記了帶走長長的戰爭名單,鏡月撿起名單,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數了數犧牲人數。這一次死在戰場上的精靈,有些太多了,幾乎占了整個雲中城十分之一的人口。


    若預想不錯,鏡月覺得自己安逸的好日子也要到頭了。


    ……


    戰爭愈演愈烈,魔神之主安奈米克帶領的巨龍軍團幾乎橫掃了半個大陸,長著翅膀的龐大身軀成群飛過空中,發出震耳吼聲,肆無忌憚地吐出冰霜或火焰龍息,燒毀沿路一個又一個村莊。


    和巨龍對戰的勇士們,哪怕是強大的耀精靈,也顯得非常力不從心。


    他們鋒利的刀劍很多都是用龍鱗龍骨做的,對龍族的殺傷極為有限,龍族天生的魔免又使得絕大部分法唱術對它們無效,隻有少數禁咒級別的超級法術才能殺死他們。


    可施放禁咒,不僅需要極大的代價,造成的破壞更是無法考量,同時,巨龍們也不會乖乖地站在原地等禁咒落到頭上,總要有人甘願做鎖鏈,用生命絆住它們的翅膀。


    伴隨著每一個禁咒的放出,都有法唱者的透支,友軍的犧牲,以及村莊、城市、森林的毀壞,一個又一個美麗的地方被夷為平地。


    而巨龍軍團的腳步,僅僅是被絆住了一些,殘暴的巨龍所過之處,戰士們連屍體都無法被帶迴家園——他們不僅是刀鋒指向巨龍的敵人,也成了以身飼喂巨龍的口糧。


    被逼無奈之下,大陸所有剩下的生物不得不達成了暫時的同盟,對抗這些殘暴的,毫不講理的敵人,世仇耀精靈和暗精靈暫時和解,白矮人和黑矮人達成同盟,在巨大的要摧毀整個世界的力量麵前聯合起來。


    犧牲的數字每天都在增長,戰場就像一個吃人的無底洞,投入多少進去都有死無生。整隊整隊,整團整團….陣亡者名單幾乎就是出征者名單的照抄,耀精靈長老們目送著一個個身披金甲的戰士拿著武器走向戰場,看到他們年輕洋溢的臉上充滿信息的笑容,隻感覺心裏都在滴血。


    可他們身為耀精靈的責任,他們對月神的忠誠,都不允許他們逃避。


    直到最後一次聯合軍團抵抗,三位耀精靈長老的遺物被送迴來後,剩下的長老們看著族中已然縮減三分之一的人口,剩下未成的學徒,以及無法戰鬥的老幼,再也扛不住絕望的侵蝕。


    長老們準備了好幾個月,齊齊對著月亮每日祈禱,希望月神能夠給他們指出一條明路,拯救他們走出血腥的戰場,獲得最終勝利。


    月神也並未辜負子民的期望,它賜下了十二個能征善戰的精靈戰士,十二個比耀精靈少一對耳朵的神座騎士,永遠不死的戰士,作為月神的替身和代表,向巨龍軍團發動攻擊。


    同時,月神還以月光欽點的方式,指定了另一個獨立和十二神座騎士一起戰鬥的,也是唯一的耀精靈,鏡月。


    一個出生時便是離月最近的耀精靈,一個神秘的,活了三萬年卻從不現身的耀精靈長老,一個俊美得如同造物主親賜的耀精靈…鏡月被百萬年從不出現的月神親自降下神旨點出,一下子就從被眾人遺忘的存在,變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


    月神明確點出,十二位神座騎士的進攻對象為龐大的巨龍軍團,鏡月則必須一個人負責對所有侵略的亞龍人戰鬥,乍聽之下是極為不公平的分配,可長老們在知道鏡月的任務後,都鬆了一口氣。


    和幾乎沒有弱點的巨龍相比,亞龍人的實力差得不是一點,稍微厲害點的耀精靈,都能獨自對抗兩到三個亞龍人士兵。對活了三萬多年的老精靈來說,即使這個任務難一些,也不是完全的無法完成。


    這並不是說,耀精靈們忘記了馬人長老曾經對鏡月做出的預言,可他們此刻麵臨的壓力實在是太大,若再繼續放任耀精靈一個個將金色血液撒在焦土之上,沒有那個預言他們也會麵臨滅亡。


    長老們對這位活過眾人幾乎三倍年歲的耀精靈,也有一股盲目的自信,他們信任時間的打磨,更信任月神的旨意不會出錯,這一時刻,從未和人動過手的鏡月,儼然成為了類似救世主一般的角色。


    不過,為了防止鏡月真的意外死在戰場上,耀精靈們還是做出了許多預防措施的。而當本來就富裕的耀精靈們傾盡全族之力武裝一個人,結果也是相當可怕。


    長老們拿出了最鋒利的,一刀下去能切開半坐山峰的銘文武器,拿出了最強的能抵抗上百種法術的防護裝甲,拿出了夠搶救上萬次頻死狀態的治療藥劑,為了防止他殺戮過重變得喪失心智而魔化,拿出了全族唯一的一塊可以鎮魂的星隕之石給他。


    甚至為了預防鏡月無法預測的命運對他的影響,耀精靈們還犧牲頗大地將克拉克一族的繼承之物,也是克拉克長老的遺物——幸運右耳——交給了他。


    使鏡月印象最深刻的,卻不是堆在他房間裏玲琅滿目的物品,也不是長老們新給他建設的華麗住房,而是他臨上戰場前,上門來找到他的琉卡和琉雅。


    兩姐妹都關心他,擔心他在戰場遭遇不測,姐姐琉卡希望他放棄遵從神的旨意,被妹妹琉雅嘲笑愚蠢,琉雅還隱晦地點出了什麽鏡月不知道的事情。


    那一天,琉卡和琉雅當著他的麵大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鏡月明白,當他被推到風口浪尖的時候,一切都已經變了,連被保護得很好的他都要上戰場,他也不能期望人心不改變。他不能期望琉卡一直是那個有些小心思的單純姑娘,不能期望琉雅還是會為哥哥的去世而傷心難過,在加倍努力中鞭策自己的法唱學徒。


    鏡月接下了長老們讚助他的一切,卻謹慎地一樣都沒有動,全都保存了下來。


    他穿著父親穿過的戰服,握著父親用過的武器走向戰場,迴憶著從父母的記憶中學到的一切,獨自走向了戰場。


    打退一支進攻的軍隊,可能需要三天到三個月的時間不等,打敗整個被組織起來耗進戰役的軍團,卻需要十幾年的東奔西跑。


    鏡月沒打算一個個手刃敵人,他腦子裏有太多傑出的耀精靈指揮官的作戰經驗,不管是從戰略上還是從戰術上,都完勝那些亞龍人。他一次次穿插在亞龍人軍隊的縫隙間,用一些小小的謀劃,成功調動起這些巨龍血脈中肮髒的一麵,使亞龍人軍團內部爭功大戰一刻不停地上演,最終四分五裂。


    一個個被分裂開的隊伍,在各種正確的不正確的調令下,或葬身海底,或埋首沙漠,或餓死在冰天雪地之中,或被無情的火海吞噬,或摔下斷橋中的深淵中…


    隻有小部分亞龍人,是鏡月親自動手解決的,饒是如此,他手中沾上的血腥,也無法計數了。


    打退亞龍人軍團,並徹底瓦解他們的勢力,鏡月隻用了十五年,使得亞龍人再無戰鬥之力。


    可他接到月神降下心中的旨意,是徹底清除亞龍人的血脈。


    鏡月的戰鬥,還遠未結束。


    為了徹底抹掉亞龍人的痕跡,他不得不一次次深入、追蹤、屠戮、用沾滿血腥的手徹底終結亞龍人的任何希望。


    這是他一個人的百年征伐,鏡月用手上那柄能夠任意變換三種形態的弓,一個接一個屠戮向他殺來的亞龍人,在渾身浴血之中一次次站起來。他的智慧和知識,使他不僅從技巧上,還是從內心上都沒有死角,他沒有軟弱,沒有怯懦,沒有殺人後的動搖和不安,他知道自己的目標,知道自己該幹什麽,更知道怎樣用最小的力氣,計劃著達到自己的目的。


    在鏡月眼裏,亞龍人不過是月神給他的任務,是維持秩序穩定所需要清除的存在。甚至,他有些感謝亞龍人,若不是這些身上長著龍鱗,麵目可憎的家夥,也許他永遠都無法踏出圖書館一步。


    幸運的是,鏡月雖然多次頻臨險境,卻一次都未受過致命傷,瀕臨死亡過。


    五百多年,他的足跡遍布世界各地,頻傳的捷報也使得鏡月的地位和聲望在雲中城中達到了最高峰。他自己還不知道之時,鏡月就成了全族的英雄,成了力挽狂瀾的神的使者。


    月盈轉虧,站在巔峰之上的人,也隻能走上下山的路。


    鏡月得到的空前聲望,是他自己也未料到的,這一點,也是他災難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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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特別點出這更有5千字的,不然大人們會抱怨為什麽隻有一更還這麽晚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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