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杏晚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是寧安城護城河在夜色下粼粼的水波,是上元節燈火闌珊。


    夢裏是衡山不化的白雪,那裏有師父師兄,師姐師弟,師妹。他們一起練劍,一起賞月,一起過了那樣多的日夜。


    她看到自己對肖淩雲做鬼臉:“我才不會叫你師兄呢!!我就要叫你小淩子!小淩子小淩子小淩子——嗷——你打我!”肖淩雲笑著彈了彈她的額頭。


    突然,一切都消失了,隻剩下肖淩雲一個人站在沾滿白雪的山頭。


    蘇杏晚輕輕走向他:“師兄……”


    他聞聲轉過頭,平生頭一次露出這樣的情緒——不舍、遺憾、悔恨……


    他的麵容冷峻,像是覆了寒霜,唯有見到她的那一刻,才有了笑意:“晚晚。”


    她淚流滿麵。


    “師兄……”她伸出手想要觸碰他,卻抓了個空。


    她茫然的看著自己的手,再抬頭,麵前卻已空無一人。


    “師兄……師兄……!……你在哪?!……”眼前天旋地轉,隻剩她的聲音迴蕩。


    …………


    她頭疼欲裂,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富麗堂皇的宮殿,她從前從未去過這樣的地方。


    她站起身,發現自己身上已經換上了幹淨的衣裳。如果不是自己的嗓子還有些沙啞,她幾乎都要懷疑自己經曆的一切是一場夢。


    蘇杏晚打開門,門口的侍衛見她出來先是一驚,隨即其中一個人匆匆離開。


    外麵重重的紅牆綠瓦,門口侍衛的穿著打扮,雖與寧安有些不同,但也不難猜到,她如今身處皇宮。


    她聽到一串整齊的腳步聲,一大片宮女侍衛出現在門口,最前麵的,是一身玄衣的蕭奕闌。


    他似是想上前,卻又不知想到什麽停在原地,招了招手便有幾名太醫低頭走上前:“煩請……皇後娘娘伸出手讓下官診脈。”


    “……”她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那人見她不出聲,還以為她嗓子說不了話,眼神詢問了蕭奕闌後便要碰她手腕。


    “砰——”蘇杏晚伸手打翻了桌上的花瓶。


    幾十號人惶恐的跪下,唯有蕭奕闌,立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冷冷看著,蘇杏晚也抬眸看他,隨即艱難開口:“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死一般的沉寂。


    他黑眸中翻滾著波濤,竟是笑了一聲:“皇後可以試試。”隨後拂袖而去。


    她不說話,就那樣站著,跪著的人們竟也沒一人敢起,有人忍不住輕輕抬頭,想知道這個終於醒了的皇後娘娘究竟是什麽人。


    下一秒就看到蘇杏晚朝自己走來。


    那人頓時嚇得臉色發白,開口求饒:“皇後娘娘恕罪!奴婢……奴婢……”她一時竟找不到什麽合適的理由。


    幸運的是皇後好似並沒有注意到自己,而是徑直向自己身後走去。她聽到皇後娘娘顫抖的聲音:“……蘭絮……?”


    “娘娘……”蘭絮走到她身邊,“娘娘……您瘦了……”


    蘇杏晚怎麽也想不到會在這裏遇見蘭絮,她拉著蘭絮進去坐下,問到:“我不是讓你出宮嗎?你怎麽會在這裏?”


    “說來話長。”


    原來當日蘇杏晚假死出宮,蘭絮被送離出宮,她無父無母,也無處可去,便想著迴蘇府,卻不曾想丞相府已被滿門抄斬。


    她隻好另尋他處,某一日在城中恰好偶遇了蕭奕闌,蘭絮與蘇杏晚情同姐妹,自是也與蕭奕闌相熟,他問她願不願意跟他迴皇宮。


    她左右也沒地方去,便答應了。


    直到三日前,聽聞蕭奕闌從戰場帶迴來一名女子,還要封她為後,她氣不過,去找蕭奕闌,卻沒想到那女子竟是早已“死了的蘇杏晚。


    “封我為後?!”蘇杏晚不知道他怎麽能幹出來這種事。


    蘭絮聞言有些迷茫地看她,她不該對此感到高興嗎?


    她並不知道戰場上發生了什麽。


    蘇杏晚揉了揉眉心:“蘭絮,你先下去吧,我一個人坐坐。”


    她隻覺得很累很累,說不出的麻木,她不知道自己應當是什麽樣的心情。


    她如願以償嫁給了蕭奕闌,蘭絮說他要給她一個盛大的封後大典,這曾是她年少青春時最大的夢想。


    可是如今呢?


    蘇杏晚看著自己的手,如今自己親人盡失,眾叛親離,唯一一個最後對自己好的人也死了……


    她的朋友、親人、仇人、愛人……全都死了。


    她現在還剩下什麽?剩下一個殘破之軀,一個千瘡百孔的心?


    她不知道。


    有那麽一刹那,她突然想,如果死了就好了,如果當初自己是真的死了,那就好了。


    她死在最好的年華,死在所有人最愛她的時候,她不用承受滿門抄斬的痛,不用眼看著年少最愛的人親手殺了肖淩雲,不用看他死在自己眼前……


    “讓我進去!!”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女人的喊叫,將她思緒拉迴。


    “睜大你們的狗眼好好看清楚!!本小姐是誰!你們也配攔我?!”


    她從窗外看去,見到一個穿著淡粉色襦裙的女子,頭上簪著一對琉璃百合的步搖,眉宇間盡是跋扈,一看便知道是千嬌萬寵的大小姐。


    蘇杏晚推開門:“讓她進來。”


    她很是好奇,究竟是什麽身份的女子,才能讓蕭奕闌的手下如此猶豫和忌憚。


    侍衛聞言放開手,那女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這眼神讓蘇杏晚頗有些不舒服。隨即她輕蔑一笑:“你就是皇上帶迴來的女人?”


    明知故問。


    蘇杏晚不欲與她多言,轉身便把門關上。


    到了現在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麵前之人定是傾慕於蕭奕闌,來找她的茬的,這種人,她從前在宮裏見多了。


    孫雪窈見她關上門,以為她是怕了,開口便是嘲諷:“你以為陛下護著你替你瞞著,就沒人知道你是什麽東西了?嗬,丞相府嫡女,哦不,丞相府早已被滿門抄斬,如今你應當是罪臣之女!”


    蘇杏晚聽到她的話,抿唇不言,若是從前,她大概要生氣傷心,隻是現在,這些話已不能掀起她心中波瀾。


    孫雪窈話音一轉,更是極盡羞辱:“不僅如此,我還知道你是個不幹不淨的女人!”


    這話說的過分,旁邊侍衛急忙跪下:“孫小姐慎言!”


    她挑釁地向蘇杏晚道:“本小姐說的是不是過分,皇後娘娘你應當最清楚!曾經寧安國皇帝的妃妾,寵冠六宮的泠婕妤,後來假死出宮……又與鎮國大將軍肖淩雲不清不楚的一起生活了大半年。”


    蘇杏晚忍不住抬眸,這些隱秘之事,她怎麽會知道?


    “一個不知道被多少男人上過的破鞋罷了,怎麽還有臉坐在這裏,怎麽敢當我簫國皇後?!”


    蘇杏晚攥緊了手中的帕子,麵色慘白。


    她不是……她沒有……這些從來都不是她的錯……她一遍遍給自己重複,好不容易讓自己平靜下來,卻聽到孫雪窈接著道:“不過可惜啊,那肖淩雲已經被扔去亂葬崗喂狗了,大概現在已經被吃的渣都不剩了。”


    蘇杏晚猛地站起來,卻感覺一陣眩暈,意識混亂間她好像碰碎了很多東西,最後是外麵的人進來扶著她坐下,叫來太醫給她開了鎮定的藥物才罷了。


    (正文完)


    ps:這章寫了好幾天,主要我每天的靈感都不一樣,然後我感覺又一時半會兒完結不了了,因為按照我現在構思的劇情來看,應該還能再寫個十萬字(?)


    我也不知道我怎麽這麽狠心,全都寫死了。


    說實話我現在自己也說不清,蕭奕闌和楚寒槿究竟是愛她還是不愛她,我後續劇情一改再改的原因也是這個,我探究不清……我害怕會寫錯,因為我的每一個選擇,都是在跟著人物走,裏麵的愛與恨皆是主角讓我這樣寫而不是我想這樣想。


    可能聽起來很抽象,但對我來講這些角色不僅僅是我筆下虛構的人,而是一個真真實實存在的,有著自己獨立情感和血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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