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一歲到十四歲的那幾年,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我外公家了,因為我家田地少,外公家的田地多,那時我的幾個舅舅又帶著妻子兒女去廣東打工了,就外公一個人在家,家裏的田地都荒著沒人打理,當時我爸又剛大病初愈,我們三又要讀書,家裏欠了好多的外債,我媽為了早點把債還了,就迴了娘家,把我幾個舅舅的田地包了下來,當時四五十畝田地,都是我媽一個人打理,很辛苦,所以一到周末或是寒暑假的時候,我就得去幫我媽幹活。


    外公家離我家不遠,騎自行車也就半個多小時,但是外公村是在深山裏麵的,很隱蔽,那裏山多,林多,白天也很少車子路過,而且林子密,山也高,陽光也照不透,每次,我一個人騎車去的時候,心裏都很恐慌,生怕突然從林子裏躥出什麽東西來,一聯想到這,就會自己嚇自己的猛踩腳下的車子往前趕。


    雖然外公他們村子很小,不到十戶人家,可這裏卻是個,世外桃源,空氣清新不說,環境還很優美,隻是到了天黑以後,四周黑得特別安靜,隻有點點螢火在亮著,還有偶爾各種鳥類的鳴叫聲,才會打破夜的寂靜。


    那時村裏識字的青年都外出打工了,留在村裏的多是老人和還在上學的孩子,


    十二歲那年暑假,我和往年的暑假一樣,簡單的收拾了兩套換洗的衣褲,就和我媽騎著家裏的那輛大雙杠自行車向外公家出發了,因為當時我爸病剛好,還不能下地勞動,加上我弟妹都還小,不能幫什麽忙,我媽就得兩頭來迴的跑,每天早早的就得從家裏騎車去我外公家幹農活,晚上太陽下山前又得往家趕,很是辛苦,我媽不想讓我也那麽累,就讓我在外公家住。


    那段時間,雖然白天做農活很累很辛苦,可是晚上收工以後,卻很開心,因為外公村靠近農田,農作物很多,曬穀場上也有白天剛收割迴來,還沒來得及脫粒的稻穀,一堆一堆的,這時,山裏的晚風是最舒服的,我們吃過晚飯,都會跑到曬穀場上玩,在晚上玩捉迷藏,是最好玩的了,那時也是最無憂無慮的了。


    這樣的快樂,隻要不下雨,每天晚上都會很開心,白天再辛苦都不怕,可是六月天嘛,就像娃娃的臉,不下雨是不可能的,今天就碰上了****天氣了,大雨從一早下到晚上,都沒間隔過,媽媽今天也沒來外公家,下雨不能出工,那時電嘛,一到刮風下雨的,打雷什麽的,必停不誤,沒電視看,又下雨,不知道該幹嘛,隻能無聊的和外公養的大黑玩了,大黑是一條大母狗,它平時喜歡和外公去看牛,到處跑。


    下雨天暗得快,天沒黑,外公就燒晚飯吃了,我們吃好晚飯的時候,雨也小了,因為沒有電,外公找來了煤油燈點上了,遠處的山,因下過雨,都繚繞著一層白霧,我無聊的趴在飯桌邊看著不小心掉到燈罩裏的飛蛾,看著它撲騰的樣子,豆大的火苗被它撲騰的一閃一閃的,“啪”一聲,火滅了一股燒焦味撲鼻而來,看著滅了的燈芯,冒著一股青煙。我終於忍不住的說:“下雨天,真的好無聊啊!沒有電,又不能出去玩,外公,你講故事給我聽吧。”外公重新點上燈,看了看我,說:“都多大了,還聽故事?”“你講嘛,外公,你講嘛。”我撒著嬌,外公看著我,笑了笑:“真的無聊啊,那早點去睡,好好養體力,明天沒雨,還得勞動呢。”“我不要那麽早睡,現在才七點鍾,天都沒完全黑呢。”我指了指牆上的老式鬧鍾,七點才過了一點。外公也轉頭看向鬧鍾,然後歎了口氣說:“唉!這雨下得,也是夠久了,湖水都瀑了。明天不知道會不會停啊?”“外公,講故事給我聽嘛。”我再次嚷道。“好吧,天色還早,估計你也沒那麽早困,我來給你講一個吧,嗯,嘖!講什麽呢?”外公受不了我的軟磨硬泡,摸了把臉思考著,我期待地看著外公,“嗯,我來講一個村裏大壯爸遇到的事吧。”想了一會,外公終於說道。“大壯爸?是三外公嗎?好耶快說快說!”我興奮的拍著手。


    那是十多年前吧,大壯爸,呃!也就是外公本村的兄弟,他排老三,我得叫他三外公,當時他在離村一公裏外的林場小學教書,家裏子女也多,所以也是農活教書兩頭忙的,他白天在學校教書,休息到晚上一兩點就迴來犁地耙田的,每天也就休息幾個小時的,很是辛苦。


    一天晚上,兩點多了,他像往常一樣借著月光,打著手電筒迴到村裏,可是他剛走到村口的菜地時,手電筒昏黃的光就晃到了,村裏一棵番石榴樹下的一個背影上,他停下腳步,咪著眼,看著那個背影,想看清楚是誰,那是個女人的背影,那個人穿著灰白色的上衣,穿著黑褲子,頭發齊腰長,但光看背影也不知道是誰。可能是感覺有人在看著她吧,一晃,就往村子拐角黑暗處去了,不見了。“是誰啊?夜那麽深了,去玩才迴來。”他邊走邊想,迴到家裏,喝了口水,就扛著犁,趕著牛,帶上礦燈,去村邊的地裏犁地了。


    一直忙到天大亮的時候,才犁完地,等他迴到村裏時,村前的田裏已經有很多人在種田了,特別是一群少女們,邊在溪邊洗衣服,邊嘰嘰喳喳的聊著天,好不熱鬧的,三外公走到河邊,洗腳,插嘴調侃:“你們當中誰昨晚很晚才迴來的?我迴來的時候,起碼兩點了,你們年輕人出個對象,置於嗎?”他一出聲,溪邊瞬間安靜下來,一幫人看著他,然後芳華開口了“叔,你說什麽?兩點?那時鬼都睡了,誰還在外麵談戀愛啊!除非上大號,要不還真沒人出來,你們說是吧?”說完,她自己都笑了。“那也是,我昨夜迴來看到了一個人,我以為是你們誰呢!沒事,我迴去了,你們洗吧。”他迴到家吃了早飯又趕去學校了,昨夜的事也早拋腦後去了。


    當天晚上,天很黑,可能要下雨了,厚厚的烏雲遮住了月亮,因怕下雨,三外公今晚特意比以往迴得早一點,他停了下來抬起左腕,用手電筒照了照,指針剛指到一的位置,一點零五分,他看完表,正要往家的方向走去時,無意間又往村裏的那棵番石榴樹下望去,這時他心裏咯噔了一下,有人!他屏住唿吸看著,和昨夜是同一個人,灰白色的上衣,穿著黑褲子,頭發齊腰長,就那樣背對著他的方向站著,”不好,有小偷來偷牛,我得去看看!”三外公馬上把手裏的電筒關了,就輕輕的向那個人的方向移動,目光緊緊的盯著前麵的背影,那人又好像察覺了似的,往前走去,和昨晚不同的是,她走得很慢,好似在等著後麵的人,就這樣,走到村尾的拐角時,一轉,又進拐角黑暗處去了,三外公,也壯了壯膽,跟著進去了。那拐角裏很黑,像個黑洞,三外公還想往裏走時,不知誰家的狗拚命的吠了起來,這時,他的心裏一下驚醒了過來,然後打開手電筒,向前方照了照,一座倒了大半的老屋映入了眼裏,這地方已有十幾年沒人住了,自從梁大爺一家搬走了以後,這房子就空著了,白天都很少有人來這角落,大半夜的更不可能有人來了,而且這還是個死胡同的,如果真是小偷,早就踩好點了,怎麽會還往這跑呢?想到這,再看那房屋的殘垣斷壁在手電筒昏黃的光線下,顯得陰森恐怖,看得他背後一陣發麻的罵道“******!你死丫頭,竟然來騙老叔,小心我打得你魂飛魄散!媽的!"罵完,撒腿就跑,等他跑迴到家的時候,心裏還是直發毛的不敢相信今晚發生的事,不一會天下起了瓢潑大雨。


    話說梁大爺,之前也是他們村的村民,他有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大女兒早早的嫁到別村去了,剩下的兩個女兒,有一個還在離家裏二十多公裏的鎮上,上中學,現在還有一個女兒待字閨中,平時嘛,梁大爺和大女婿都外出去縣城裏找活幹,一般到過年過節時才迴家,所以家裏就隻有她們三母子。梁大爺的這個未找婆家的女兒,叫阿小,勤勞能幹,性格溫和的,把家裏打理的幹幹淨淨的,她媽媽就說等過兩年,要給她找個好的婆家,再嫁,要不還真舍不得。


    那年夏收秋種過後,天氣很熱,因為七月半嘛,天都比較熱,也是傳統的鬼節,中午,村民們都早早的殺雞殺鴨去祭拜了,阿小,她一個人跑到她家的後山去玩,外公村的後山有一個常年不枯的潭,那潭水很深,水也很綠,平時村裏是不讓小孩去那裏玩水的。


    阿小一個人在岸上,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麽,後來她弟弟和村裏的小夥伴到山上上大號,看到她,叫道:”姐,你幹嘛在這?等會爸迴來了,你快迴去準備煮飯。”“要你管!”說完,她起身就往家跑了。


    當天吃飯的時候,她弟弟把在後山見到她的事,告狀給她爸媽聽,她媽一急就說到:“你們一個人最好不要去潭裏玩水,那水可是很深的,還有水鬼之類的,掉進去可會沒命的,都聽到了沒有?"他們姐弟幾個都點了點頭,說知道了,然後就安靜的吃飯了。


    可是從那天鬼節過後,阿小像變了個人似得,吃飯不和家人同桌也不愛和人說話了,以前和村裏一個叫阿麗的女孩玩得好,現在也不一起玩了。就這樣到了臘月的一天,天氣很好,陽光很暖,她把家裏的衣服被子都拿出來洗了,曬幹,從新鋪好,晚上她弟弟沒放學,她就把晚飯燒好了,放桌上,梳洗好就出去了。她弟弟放學迴來,沒看到有人在家,就一個人先吃飯了,因為晚上林場裏放電影,要早點去占位子。


    當晚十點多,電影散場,別人都迴家了,也沒看到阿小,她家裏人以為她去朋友家睡了也沒找,直到第二天中午也沒看到人迴來,她媽媽才著急的找人去找,村裏人到處找人時,阿麗家裏突然鬧開了鍋,村民跑進去看時,阿麗的房間裏傳來叫喊聲,:“她去死了!她去跳河了!”她爺爺拿著棍棒跑進吼道:“誰?誰去跳水了?”“阿小,....是阿小!她昨天傍晚來約我.....叫我和她去....我以為她說笑”阿麗嚇得躲在被子裏嚇得哇哇大哭。村民聽了,忙找來竹竿,就往後山的潭邊跑去,村民們有的水性好的,劃著竹筏到水裏打撈,有的人借來了鑼,在岸上拚命地敲,(敲鑼是我們家鄉的風俗,因為傳說,誰家的人不幸溺水了,沉到水底了,沒上來,是有水鬼抓著,而那種水鬼怕鑼聲,聽到鑼聲,它害怕就會鬆手,讓屍體浮上來)她媽媽點了三根香,哭得死去活來的,那天打撈到天黑都沒有撈上來,後來因為天黑,為了安全不得不停此打撈。


    第二天,很早的時候,下遊的洪家村村民,阿貴一早去挑水,(那時農村還沒自來水,都喝河裏的水)當他挑著水桶到潭岸上時,隱隱約的看到水麵上漂浮著東西,好像是被子之類的,他心裏一喜,可能是上遊的村民洗被子,不小心把被子衝走了,漂了下來,他把桶一丟,興奮的拿起扁擔去鉤,誰知,他鉤了幾下以後,那漂浮物“嘭”一下就翻了過來,是個死人!嚇得他扁擔直接丟岸上就跑迴村裏叫人來打撈了。很快,我外公村裏人也到了,阿小的媽媽哭著被人攙扶著也到了,她一到的時候,屍體的眼睛,鼻孔,耳朵,嘴巴都流出了血來。村民們隻好從她家裏找來床板釘了個棺材,她媽媽也找來了她生前唯一一套好點的,她喜歡的白碎花上衣,黑色的褲子,因為泡了三天,屍體腫脹得不得了,身上的衣服脫不下來,一撕扯,肉都整塊的隨衣服下來,村民隻好拿剪刀剪開,好不容易把衣服穿上了,扣子又扣不上,在入殮的時候,屍體又因過於腫脹,平放不下,隻好側著放進去了,村民們忙活了大半天,隻好草草的埋掉了。


    她死的那年,天很冷,還下起了雪,她爸爸幫人砌牆的時候不小心又從牆上摔下來,把腳摔斷了,過年的時候,她妹妹都不敢一個人睡,叫村裏的夥伴去同睡,村裏人都不願意,隻好叫自己別村的同學去了,一天半夜裏,她們幾個女孩裏有個人,半夜肚子痛醒了,正要叫醒她們的時候,透過屋頂小天窗灑下的月光裏,她看到一個穿著灰白色上衣,黑色褲子,齊腰長發的女人背影,正在開她家的衣櫃,身上還滴著水,她嚇得不敢吭聲。一直忍到天亮,才問:“蓮,你不是說你兩個姐姐都嫁出去了嗎?都不在家裏了,昨夜裏,我看到你一個姐姐,還來你房裏找衣服呢。”她妹妹一聽,嚇得直接紮被窩裏去。


    從那以後,她家裏老是半夜聽到她喂豬的聲音,忙家務的聲音,還有開櫃子的聲音,有時村裏人也會在天黑的時候,看到她在圍牆外吃飯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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