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想想怎麽說……嗯,你還記得你爹那批貨物是如何丟失的吧?」他沉吟了許久才問出這一句。


    「貨船在江心翻覆。」船、貨兩失。


    「你親眼瞧見的?」他問得急迫。


    她眸光一閃,「不,是船翻覆時被救起的幸存者所言,我們還賠了一大筆銀子給翻船死去的人。」


    「沒有親眼所見,你和你爹怎麽相信人沒了、船沉了,貨物一件不留?」他問得極其嚴厲,好似他也是其中受害者之一,為了一樁買賣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落得一無所有。


    「這……」她心裏的疑慮加劇,越發覺得他話中有話,當初他們怎麽就信了船隻翻覆,沒想過找人去撈船?


    難道內有蹊蹺?


    「那一年,幾個商場上的朋友來找我談生意,說是一筆大買賣,他們吃不下,想和我合作拿下這筆買賣……」喬叔語氣幽幽的說。


    那時他也真是鬼遮眼,一看到是翻倍的利益,竟然不加思索的點頭,不但拿出家中僅有的積蓄,還東湊西湊跟人湊足了五萬兩,打算走一次貨就賺迴兩倍身家。


    「我買的是藥材,整整一百車,花了五千兩顧鏢師全程護送,誰知我正喜得見牙不見眼,數著能賺多少銀子時,一名全身是血的鏢師衝進來,說藥材被山賊劫了,他們的人一個不剩……」


    蘇明月「咦」了一聲,拿著繡品的手忽地一緊。


    他冷笑。「聽來很熟悉是不是?和你爹的情形很相似,不過一個走陸路、一個走水路,一樣人死不見屍,貨全沒了,就留個活口迴來報訊,而後你、我兩家賠個傾家蕩產、兩袖清風,連東山再起的銀兩也沒有。」


    「你也是?」她喉口發緊。


    「嗯,我跟你爹同樣的傻,被人坑了猶不知情,還為別人設想,深恐死去的人家有老小,三餐不濟,將僅剩的銀兩全賠給了人……」嗬,那些人都在背後嘲笑他吧?賠了老本還差點把命也送掉。


    語氣還算鎮定的蘇明月輕聲的問:「喬叔,你是怎麽發覺此事有異,畢竟已過了好些年。」


    他笑起來,卻比哭還難看。「日子過不下去了,就想找個地方了卻殘生,當我走到河邊,找了棵樹準備投環,誰知此時蒼天開了眼,竟讓我看見據說已被土匪砍死的鏢師們,我認得他們,其中一個下巴有個痣,長了三根毛……」


    震驚極了的喬叔這下不想死了,他悄悄跟在鏢師身後,看著他們走進一座門口站著護衛的大宅院,過了半個時辰出來時,手裏拿著沉重的銀袋,就地分錢,十分得意又幹了一票,大聲談論那些商人真好騙。


    為了怕誤會了人家,他特地跑到出事的地點詢問當地人,得到的迴答是——?


    「哪來的土匪?我們這地頭安穩得很,前有駐軍、後有藩王的地方軍,敢來打劫,兩軍立馬將人滅了。」


    聞言,他兩眼一黑,差點昏厥在地。


    而後為了確定他所查之事無誤,他又四下打探,想知道這種事是不是隻發生在自己身上,還是有其他的受害者。


    「除了你爹,還有十幾戶人家上當吃虧,有的聞訊後舉家卷款潛逃,有的變賣家產搬到鄉下,有的受不了打擊服毒自殺,還有的賴帳,寧可被關也不賠償,就少數幾家老老實實的認命賠錢……」下場皆令人唏噓。


    「喬叔你呢?」蘇明月看著他洗得泛白的衣服,想必也不好過。


    喬叔一臉苦澀的歎氣。「我算是還好,當機立斷和結發妻子和離,孩子歸她,讓她帶著嫁妝和孩子離開,免得受到拖累,有事我一個人扛著,何必拖一大家子下水?」


    「難為你了,喬叔。」家業得之不易,一被算計什麽也留不下,連妻子兒女都留不得。


    他笑了笑,眼淚卻由眼角滑落。「幸虧幾個孩子孝順,私底下偷偷接濟我,不然早幾年我就沒了。」


    「所以喬叔找上我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她認為事兒未了,還有下文,不會這麽簡單。


    喬叔抱歉一笑。「原本我想找的是蘇老爺,可是我瞧他似乎不頂事,於是就想和你接觸接觸,看你是否有意願同我一起追下去,找出害人的元兇,討迴我們的家產。」


    想著父親的一蹶不振,失落不甘的眼神,神色一黯的蘇明月略微思忖,「這事我再想想,不好一下子下決定。」


    敢撒這麽大的網專坑有錢人,隱身在後的人肯定非尋常人物,若無相當的地位和背景,怎使喚得了三教九流的人為其所用,手段盡出不怕東窗事發被人逮個正著。


    她是想幫父親討迴公道,讓他恢複往日的風光,可她一個女流之輩又能做得了什麽,不幫倒忙便是萬幸。


    「蘇大娘子,這件事宜早不宜遲,遲恐生變,我這邊狀況有點急,恐怕那邊多少有所察覺,若不盡快查出真相,接下來會越來越難查,對方萬一轉移地點就斷了線索……」就快要找出幕後主謀了,他不想放棄。


    「我能做的並不多……」思前想後,蘇明月覺得不宜涉入太深,對方若是有規模的組織,單憑幾人的力量是難以撼山。


    「你別太快拒絕,我查到其中有一人當時與人合謀騙你父親,他竟然來到鳳陽鎮,我是跟著他才知曉令尊也是受害人之一,所以才想由你出麵舉發他。」畢竟蘇家出師有名,叫人無所辯白。


    「是誰?」


    「一個姓許的,不過他現在用的是『謝』姓,好像是你們鎮上謝老爺的遠親。」他聽到的是這樣。


    「謝連橫家,他們家最近的確有親戚來訪,謝家是本地的大地主……」田地上千畝、幾座賺錢的莊園,在方圓百裏內算是富貴第一家,而且有個兒子是戶部官員。


    至於姓許的……應當是力挺爹拿出銀子合作做大的許伯伯吧?他不知爹的老家在鳳陽鎮嗎?居然還敢改名換姓現身。


    是他背後的靠山太硬,因此無所顧忌,還是不把被他害過的人放在眼裏?船過水無痕,事隔多年,隻怕也忘了有這迴事,以為蘇家人還在外地流落,沒了銀子不好迴鄉。


    「對,謝家有錢,不比當年的蘇家少。」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正是一頭肉多的肥羊。


    「喬叔,謝家人口眾多,而且不乏聰明人,應該不會輕易上當,你還是打消守株待兔的念頭,先緩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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