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蕭屹提前掌了大權,就沒再想了結正元帝,隻想讓他壽終正寢。可中風的正元帝,仍是在前世被殺那一日,薨了。


    宿命的齒輪,若非有人用盡全力去扳動,便仍會沿著前世的軌跡,嚴絲合縫地轉動著。


    蕭屹按部就班地稱了帝,國號仍為:元景。隻是,這一世他沒再搬進皇宮。因為,沈灼不願進宮,她不想再踏入那深宮禁苑。


    沈灼不去,自然地,蕭屹也不去。


    於是,沈灼一家人仍是住在端王府。皇宮則變成蕭屹上朝辦公的地方,還有舉行皇室宮宴和重要祀祭的場所。


    後宮一幹事務,蕭屹都交由禮部和內務府打理。


    這一世的蕭屹,也沒再廣納妃嬪。一來,蕭瑋繼任皇位是板上釘釘的事。天盛不再需要其它皇子做儲備。二來,蕭屹兩世為帝,他也不再需用聯姻的手段,來穩固朝堂。


    最重要的是,他若納妾,沈灼會生氣,他舍不得。


    重來一世,由於蕭屹此次是順理成章的繼位,便少了許多前世的動蕩,也少了很多戰事。天盛境內,呈現出一派國泰民安的景象。


    元景三年,蕭屹按製舉行了秋獵。


    驪苑圍場內,旌旗招展,人頭攢動,馬匹嘶鳴,好不熱鬧。


    蕭瑋對這一切卻興致缺缺。秋獵,他實在參加過太多次了,整個雀山,他都不知道進過多少迴,早沒了新鮮勁。但作為太子,他是必須要狩獵的。


    於是,蕭瑋騎著馬,背著弓,百無聊賴地,慢悠悠地往雀山去,他打算隨便獵幾隻小動物交差。


    剛入雀山地界,還沒等上山呢,蕭瑋便聽到一陣孩童的嬉笑聲傳來,似乎還夾雜著隱約的哭聲。


    蕭瑋一拽馬頭,往那處走去。


    蕭瑋走了沒幾步,就看到一山坡處有群小姑娘聚在一起玩鬧。離她們不遠處,被排擠在圈子外的,有個藍衣小姑娘。她正一手抓著雞腿,一手抹眼淚,一邊打嗝,一邊在哭。


    “小肥豬,胖滾滾,一步一拐當秤砣。”


    “方腦殼,哈戳戳,老虎來了跑不脫~~~”


    幾個女孩子拍著手,大聲唱著歌謠,她們都對著那個在哭的小姑娘,見她眼淚掉得越多,幾人唱得越歡實,好像得了什麽趣味。


    那哭得一噎一噎的小姑娘,確實胖了些,像個小肉球。在以苗條纖弱為美的京都城,是個異類。


    “盧纖纖,你三妹怎麽能胖成這樣?”一粉衫小姑娘嫌棄道。


    “三妹妹就是愛吃了些。”另一紅衣衫小姑娘迴道,臉色不禁羞紅。


    每次帶盧語涵出來,總會招來嘲笑,笑她們盧家上不了台麵。


    盧纖纖站起來走到盧語涵麵前,頗有些惱怒:“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都這麽胖了,還吃!”


    “拿上你的雞腿,迴帳篷去吃!別在這裏丟人現眼!”


    “大姐姐~~~”盧語涵一臉委屈,又圓又亮的大眼睛,包了滿滿的眼淚。


    “你還有臉哭!”盧纖纖煩躁地擰著帕子。


    “有個好胃口,能吃東西,這是多好的事?小丫頭,你為什麽要哭?”一道清越的聲音忽地響起。


    正嬉鬧打趣的小姑娘們皆停下動靜,循聲望去。隻見一少年騎著馬,從山林中緩轡而出,他身後還跟著三四個禁衛軍。


    少年身著玄色錦袍,上繡著一威風凜凜的四爪金龍。在場的小姑娘都是世家貴女,雖年紀小沒見過太子,但那身太子常服還是認得的。


    於是,眾人忙紛紛跪下給蕭瑋見禮:“臣女見過太子殿下。”


    蕭瑋斂著眉眼,沒搭理那些貴女。他不理,貴女們便隻能繼續跪著。


    他翻身下馬,徑直走到一直在抹眼淚的小肉球近前。


    他瞥了眼盧纖纖,冷聲道:“民以食為天。能吃上飽飯,是天底下頭等大事。陛下舉行秋獵,就是為慶賀五穀豐登。”


    “你等身為官眷女子,身受天恩,竟然嘲弄愛糧食之人?是對我朝今歲之豐收,有不滿嗎?”


    蕭瑋一開口,就冷著臉給眾人扣這麽大頂帽子。一眾小姑娘全嚇壞了,當即有人受不住,直接就哭了。一人哭,其它人便跟著哭。一時間,所有女孩全都哭了。哭著哭著,就哭成了一片。


    跟在蕭瑋身後的禁衛軍,不由都對他側目,太子殿下沒事恐嚇小姑娘做什麽?這群小姑娘不過五六歲,哪裏犯得著上綱上線。難道,太子是有什麽惡趣味?


    蕭瑋才懶管這堆哭唧唧的小貴女,他蹲下身,對麵前的小肉球伸出手,道:“走,孤帶你去吃好吃的。”


    盧語涵睜著淚汪汪的眼睛,一抽一噎小聲道:“可,可,可是大姐姐,不讓我多吃......”


    盧纖纖雖對她很兇,但也是府上唯一肯帶她外出的人,府上其它姐姐都嫌她丟臉,不願帶她玩。所以,雖然她也很想很想吃,可她不想惹大姐姐生氣。


    蕭瑋掃了一眼盧語涵胖成球的身體,不由微微歎了氣,確實是胖了點。不過她現在才三歲多,多吃點也無妨,隻要她開心就行。大不了以後再帶著她練練身子骨。


    蕭瑋揉了揉她的花苞頭,柔聲哄道:“能吃是福。你是個有福氣的小姑娘,想吃就吃。”


    盧語涵難得被誇,大眼睛一亮,扭頭看著盧纖纖,一臉期盼:“大姐姐,這位孤哥哥說的,是不是真的?”


    盧纖纖臉色一白,忙伸手捂住盧語涵的口,壓低聲音道:“要叫太子殿下。”


    “那我能跟太子哥哥去吃東西嗎?”盧語涵十分聽話的改了稱唿。


    怎麽太子殿下就成她哥哥了?盧纖纖冷汗直冒,生怕盧語涵惹惱這個沉著臉,冷麵冷聲的太子。


    卻不料,那一直冷臉的太子,忽然就笑了,一把抱起自家妹妹:“走嘍,太子哥哥帶你吃東西。”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蕭瑋抱著盧語涵上了馬。臨走之前,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不遠處跪著的一眾貴女,冷聲道:“傳令下去,今日在場嘲弄過盧三小姐的人,全都禁足三個月!要還有下次,便逐出京都城。”


    蕭瑋身後的禁衛,齊齊震驚,不由再次側目。這太子殿下怕不是瘋了吧?


    蕭瑋才不是發瘋。


    此刻正坐在他身前,這個圓滾滾的,很會吃,也愛吃,還不太聰明的小丫頭,可是他日後的媳婦兒。


    自己的媳婦自己疼,哪能讓旁人欺負了去?


    盧語涵與他相伴三十多年,兩人共育有四子三女,其中有兩對龍鳳胎。


    隻可惜,就是因生產太多,讓她身子有了虧欠,不到五十便走了。重來一世,蕭瑋打定主意,可得好好養著她。


    成年後的盧語涵也是白白胖胖,圓滾滾的,十分喜歡吃。她天生眉眼帶笑,心胸開闊,任何煩心事,記掛不過三刻。


    蕭瑋和她在一起,隻是看著她,心情便會好。前世,兩人相濡以沫一輩子,過得十分幸福。


    蕭瑋本是想到了十六歲再去尋盧語涵,不曾想今日便撞見了,而且還是撞見有人欺負她!這蕭瑋哪能忍?誰要欺負他媳婦兒,看他不弄死這些人!


    胖點怎麽了?又沒吃你家米,本太子供得起!自己的媳婦自己養,沒毛病。


    自打遇見盧語涵,蕭瑋突然有了打獵的動力,然後禁衛軍就看他騎著馬,在雀山裏四處突進,一張弓拉得唿唿作響......然後,獵了幾十隻,山雞!


    禁衛軍再次無語了,他們深深覺得今日的太子,不太尋常。


    覺出蕭瑋不尋常的,還有沈灼。


    晚間的篝火宴上,沈灼朝蕭瑋處看了一眼又一眼。隻見蕭瑋坐在不遠處,專心致誌地,心無旁騖地,親手烤著雞翅膀。每每烤好,便放到旁邊的碟子裏,然後再接著烤下一個。


    在他邊上,坐著一個胖乎乎的小丫頭,正埋頭努力啃著雞翅膀,來一個,啃一個,來一雙,啃一對。不一會兒,她碟子邊上便一堆骨頭架......就真的,很能吃。


    蕭屹察覺到沈灼的目光異樣,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看到蕭瑋那理所當然的模樣,和那個胖乎乎的小丫頭後,蕭屹略一思忖,便明過來,淡淡一笑。


    看到蕭屹的笑容,沈灼突然福至心靈:“她就是小石頭日後的太子妃?”


    蕭屹笑著點頭:“盧畢卿的三女兒。算來,現在才三歲多。”


    沈灼一向以貌取人,雖說盧語涵長得還算可愛,但也隻有可愛而已,其五官一看就是不會出挑的模樣,而且也太胖了。


    沈灼瞪了蕭屹一眼,有些埋怨:“這就是你給小石頭精心挑的媳婦?”


    蕭屹一噎,瞥了蕭瑋那方半晌,後才低聲道:“太醫挑的,說好生養。”


    沈灼繼續瞪他。


    “他倆婚後很幸福。”蕭屹指了指那邊,“你看,小石頭很喜歡她。”


    確實,一晚上,蕭瑋盡忙著給盧語涵烤雞翅,自己都沒顧上吃幾口肉。


    看著看著,沈灼心裏就酸了,她使著氣道:“我也要吃雞翅膀。”


    蘭草很是無語,正準備勸一勸。哪知鶯兒一個閃身,拿起一空碟盤就跑了。片刻後,鶯兒端著幾隻雞腿迴來。


    雞腿外皮酥滑,油光水嫩,正滋滋冒油,看上去就好吃。但,不是雞翅膀。


    沈灼默默地瞅了眼小姑娘麵前成堆的雞翅膀,又瞅了眼自已麵前的雞腿,落寞地想:真是有了媳婦,就忘了娘。


    蕭屹見沈灼氣鼓鼓,不由好笑道:“兒大不由娘,你就別氣了。”


    “明日,我便進山打野雞,你想吃多少雞翅膀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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