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這日,正元帝在朝陽殿設筵大宴群臣,邀群臣攜其家眷共度佳節。皇親國戚,世襲公侯和三品以上官員都在受邀之列。


    這一日,平陽郡主難得地穿上一品誥命服,早早就帶著沈窈和沈灼去皇宮外候著。


    沈灼坐在馬車上,撩開車窗紗簾,往外張望,看著熟悉的紅牆碧瓦和巍峨恢弘的宮殿,她眼裏不禁泛起一陣刺疼。當熟悉的顏色再度映入眼簾,讓沈灼更深切明白,前世的一切不是夢境,確實真實發生過,這喚醒了她強壓在內心深處曾經的痛楚。


    “嬌嬌,你別怕,一會兒你隻管跟著我。”沈窈見沈灼臉色慘白,輕聲寬慰著。


    這一世來說,沈灼這是第一次進宮,而非被囚在宮裏數年。沈窈以為她在害怕緊張。沈灼扯動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


    “皇後雖不太和善,但也不會為難你們小輩。你別太緊張了。”平陽郡主也看出沈灼不對勁兒。


    沈灼沒說話,隻搖搖頭,雙手緊緊抓住裙擺,用力得指甲都泛白,她竭力抵抗著心裏尖銳的疼痛。前世在皇宮煎熬的日日夜夜,似針在紮。原來,即使隔著一世,還是會痛呀。


    沈窈的手輕覆蓋上她眼斂,柔聲道:“嬌嬌,你閉眼休息一會吧。等到我們時,我再叫你。”


    沈灼抬手拿開沈窈的手,她不要閉眼休息,她要睜著眼,一眼不錯地看著阿姐,阿娘,看著她們都還好好的。她怕她一閉眼,阿姐阿娘就不見了。


    沈灼偎進平陽郡主懷裏,緊緊摟著阿娘的腰,怎麽也不放手。


    “你這孩子,今日到底是怎麽了?”平陽郡主半是惱,半是憐地摟著她。


    “抱著阿娘就不怕了。”沈灼將臉悶在平陽郡主腰間。


    “都多大的人了,還愛撒嬌!”平陽郡主口上雖是嫌棄,但眉眼卻笑得溫柔。


    不多時,便排到了沈府的家眷進宮。今次大宴,各家女眷先要到鳳坤宮拜見皇後,後才到朝陽殿參加宮宴。


    平陽郡主既是郡主,又有一品誥命,因而一進鳳坤宮的門,便被迎到皇後下首不遠處的椅子上坐下,沈窈和沈灼站在她身後。


    “蘭溪,聽說你嫡長女前些日子及笄,今日可來了?快讓本宮瞧瞧。”皇後郭美儀親切地招唿著。


    蕭蘭溪是平陽郡主的名字,她與郭美儀在未出閣時也算舊識,但並不十分親密。今日當著一眾命婦的麵,對沈窈如此高調,平陽郡主不由心裏微沉。


    沈窈依言站起身,走到殿正中,對皇後端正恭敬地行了大禮,禮儀規範,舉止端莊,氣度嫻靜,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


    皇後招招手,讓沈窈走到近前,然後拉著她上下打量,目光中露出顯而易見的歡喜:“蘭溪呀,你可培養出了一位蘭心蕙質的大家閨秀。本宮瞧得甚是喜歡。”


    說著,郭美儀令宮女拿出兩朵宮裏新做的絨花,親手插在沈窈鬢邊,笑道:“嬌花配佳人,果然相得益彰。”


    殿內眾命婦也都齊聲附和,紛紛對沈窈誇讚,一時間沈窈風頭無兩。


    德妃秦怗玉捂嘴,輕笑盈盈:“沈小姐端莊秀雅、文靜賢淑,本宮也覺得喜歡。既然皇後娘娘送了花,那本宮也湊個趣,送對耳璫來配配佳人。”


    殿內眾命婦雖仍是笑著恭維,可看向沈窈的目光卻多了幾分複雜。大家心知肚明,皇後嫡出的五皇子蕭浚和德妃的四皇子蕭承,今年都十八歲,正值當議親的年歲。


    這一幕,前世也上演過。當時沈灼隻道是沈窈優秀,讓皇後和德妃都另眼相看,格外誇讚,她十分的與有榮焉,迴頭還與陸婉兒幾人吹噓好久。可這一世,重來一遍,她隻覺得遍體生寒。


    借由前世種種,沈灼才終於看懂殿中的暗湧。沈窈的前路,可謂危機四伏。沈灼突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一句話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當朝首輔嫡女”這個頭銜,就是那個“璧”。


    正當皇後和德妃在鳳坤宮為沈窈的婚事暗地過招,禦書房裏正元帝也為此在試探沈淵。君臣兩人分別落座,品著茶聊天。


    “沈卿,你可養了個好女兒呀。”正元帝打趣道,“朕聽說‘沈家有女初長成,一朝盛名滿京華’。”


    沈淵與正元帝少年相識,君臣相伴三十幾載,私下相處倒也隨意。


    沈淵聞言,忙連連擺手,搖頭笑道:“陛下,您可別折煞小女了。那些傳言,不過是好事者起哄。”


    “正所謂,一家好女百家求。沈卿可挑好親家了?”正元帝問。


    沈淵心裏“咯噔”一下,暗道,該來的還是來了。於是,他裝著不甚在意,隨口道:“兒女婚嫁之事,平日都是平陽在張羅。小女才及笄,想來沒那麽快定下。平陽應該想多留她兩年。”


    “你不急,可有人著急。”正元帝嗬嗬笑著,“自去你府上觀禮迴來,朕的幾個兒子,可都來向朕求娶你家女兒呢。”


    沈淵聞言,忙站起身來一禮,嘴裏直道:“小女可萬萬不敢當。”


    “欸,沈卿何必如此自謙。你與朕相交也三十餘年,名為君臣,但更似友人。朕一向信得過你的品行,你的女兒,想來也不會差。就是不知,朕的幾個兒子裏,沈卿更中意誰?”正元帝麵帶微笑。


    正元帝一共八個兒子,兩個早夭,一個早已成親,餘下幾子中合適沈窈年紀的就隻有三個,分別是:賢妃所出的三皇子,蕭璋;德妃所出的四皇子,蕭承;和皇後所出的五皇子,蕭浚。


    沈淵斂下眼簾,暗道,這哪裏是結親?分明是試探。


    沈淵思忖片刻,站起身來,對著正元帝端正行了一個大禮,態度誠懇,道:“臣是陛下的臣子,小女自也是陛下的臣女。從沒有臣更看好誰一說,一切但憑陛下做主。”


    沈淵的首輔自不是白當的,他早把正元帝的脾性摸透。隻一句話,就把自己的態度表明,一切全由正元帝說了算。


    正元帝算是開明的君王,他個性中庸,不是能開拓的雄主,但能守成。隻是他生性多疑,隨著年歲越長,太子和皇子們又相繼成年,他對皇後和外戚越來越不放心,也對手握重權的能臣也日益忌憚,猜疑。


    沈淵想繼續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首要的就是讓正元帝放心。


    果然,正元帝對沈淵的迴答很滿意,臉上露出一個真正的愉悅的笑容:“哈哈哈,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總得要求上一求,才能稱得上佳話。”


    “依朕看,就讓他們兄弟都去求,看誰最後能贏得佳人芳心。”


    沈淵也笑著撫掌附和:“陛下說得是,那就讓他們小兒女先相處一段時日,不著急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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