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又是那個噩夢吧。戈侖米修約這麽想。


    他正從有些昏暗的天上向下俯視。這似乎是在一座幾乎沒有什麽生物的孤島上。凹凸不平的石頭地板和殘破的石頭牆壁一直朝著深處的建築延伸。身體動彈不得。但唯有那昏暗的視野卻顯得異常清晰。


    不一會兒,有一群人一起走了過來。


    這是一群不同種族組成的隊伍,隊伍的成員看起來都還年輕。


    他們身上的裝備不凡看得出是有仔細保養的精品,各自拿著伴隨自己許久的曆戰之器,踏著滿懷希望與自信的步伐向前進。那是洋溢著朝氣的毫無迷茫的步伐。


    最前頭的是一個茶棕色頭發的青年。他看起來一副豪放不羈的麵相,正在跟身旁的同伴們說著什麽。聲音比較低,似乎是在說些不便張揚的事情。


    在他身後跟著的白發青年也笑著給他幫腔。而更後麵的銀發少女和卡其色發的青年咯咯地笑著跟在他們身後看著。


    不行!


    戈侖米修約想要這麽說,但嘴裏卻發不出聲音,隻有嘴唇在無意義地不停地開合。不要再繼續向前了,他拚命地大喊,但卻沒有傳到他們的耳朵裏。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戈侖米修約的存在。


    眼前的景象變了,建築的大門已經敞開。視野逐漸變得漆黑一片。


    從建築深處的陰影之中有什麽東西出現了。


    本以為早就好了的頭痛伴隨著噩夢又一次帶來了仿佛要裂開一般的痛楚。


    ○○○○○


    大雪嗖嗖地下著,簡直像是要把所有聲音都吸進去一般的光景。


    事實上也的確非常安靜。除了壁爐裏柴火爆裂的聲音,以及上麵掛著的水壺咕嘟嘟的聲音以外,幾乎就聽不到別的聲音了。


    明明下著雪,但乳白色的天空卻顯得異常明亮。也正因此,積雪反光顯得越發的白,刺得人眼睛疼。


    戈侖米修約在壁爐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開始紡羊毛。這個時節基本沒有什麽能在外麵做的工作了。最多也就是除掉屋頂上的雪以及清掃路上的積雪。其他就是偶爾會去森林裏幫一下樵夫的忙。不過雪積得太深的話也就沒法去了。


    相對的,冬天主要是在家裏工作。比如篩選豆子,比如紡羊毛,或是把毛線織成衣物。這個季節如果在外麵走的話,就會聽到各家各戶屋裏都傳來織機的聲音。


    寒岬村有很多人家都養羊。哈維家尤其養得多,還搞了一間紡紗工房。不過大部分人家都是各自處理自家的羊毛,紡成線、織成布、做成衣服。


    戈侖米修約沒有養羊,不過知道這一點的哈維和其他村民經常會分羊毛給他。都是已經用梳毛板梳理過的成束的羊毛,隻要用紡錘紡起來就成了毛線。


    這樣的工作已經持續了四個月。按理說應該是已經可以看到春天的氣息的時候了,但最近卻還是一直下雪,完全沒有春天的跡象。


    「……唿」


    紡線告一段落,戈侖米修約站了起來,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明明壁爐裏還燃著紅通通的火,但或許是因為雪積得太厚,還是讓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戈侖米修約又往壁爐裏添了一塊柴。啪嚓,一點火星飛了出來。


    將近正午。


    他朝著壁爐旁邊的木盆伸出手,將上麵蓋著的布揭開,露出略微有些膨脹的麵團。在這麽冷的天氣裏,酵母也沒有發揮出正常的作用,花了這麽長時間隻膨脹到了這個程度。


    戈侖米修約揉了揉麵團,將其分成幾塊,弄成一個個小球。隨後拿出煎鍋塗上油,將麵團放上去蓋上蓋子,然後將鍋架在爐火上。


    旁邊的另一隻鍋裏正咕嘟嘟地煮著混有豆子和幹肉的湯。


    「真是安靜啊……」


    戈侖米修約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撫摸著自己的胡須。


    這已經是艾琳娜離開家以後的第五個冬天了。


    她還在家的時候,像這種冷天裏總是會緊緊地貼過來。她手腳都很容易冷,夜裏非常冷的時候常常會偷偷鑽到戈侖米修約的床上,就算是她開始練習一個人睡覺後也是如此,而自己也常常會被那冰冷的手腳驚醒。


    實在太冷而無法入睡的夜裏,他會坐在燒得紅通通的壁爐前,讓艾琳娜坐在腿上,為她反複讀同一本畫冊。


    麵包烤好後,戈侖米修約就著湯吃了一頓簡單的午餐。


    他收拾好餐具,換了一雙防滑的鞋子,戴上手套,穿上外套,卷上圍巾,戴上蓋過耳朵的帽子出門去。明明早上剛剛掃過雪,但現在庭院裏已經又是一片白了。屋簷下掛著大大小小的冰柱。


    戈侖米修約唰唰地踩過積雪,從院子裏的柴堆搬了一些柴。隨後翻開被雪蓋住的地窖門板,下麵土挖得挺深,甘薯和蘿卜蓋著麥稈保存在這裏。


    「唔……稍微有些凍壞了啊……」


    最上層的似乎已經被低溫給凍壞了,拿掉這些後取出一些沒問題的,隨後從倉庫又運來一些麥稈蓋上,再將門板蓋迴原處。儲藏的食物也已經減少了不少。


    「這點小事卻花了這麽多的時間……」


    戈侖米修約迴到屋裏,拿起水壺向杯裏倒入一杯熱水,隨後倒入少量蒸餾酒。酒精的味道擴散開來,刺激著鼻腔的深處。他慢慢將其喝下,身子似乎又暖和了起來。


    「好啦……該出發了」


    戈侖米修約將劍掛在腰間,拿起一根長手杖出了門。


    即使是這樣寒冷的日子裏,戈侖米修約也堅持每天散步兼巡邏村子。


    雖然大部分野獸都冬眠了,但也說不定會有個別特殊魔獸趁著寒冷接近村子。雖然最近沒有遇到,但畢竟夏天時候出了冰獵犬那件事,而且魔獸的數目也的確比往年有所增加。冬天也有可能會有邪惡的冰精靈之類出現,所以警戒是不能放鬆的。


    唿出的氣息穿過圍巾在空中形成白煙,漂浮在空中緩慢地消散。如果沒有穿上防滑鞋的話,在這種天氣光是走路都會很費勁。


    「……今天還真是特別冷啊。得慢慢除雪了」


    平常都不畏嚴寒在外麵嬉戲的孩子們今天也不見蹤影。


    給被雪埋住不容易看到的柵欄插上標記,同時小心注意不要踩到田裏,戈侖米修約一邊做著這些事一邊在村子周圍巡邏。


    遠處的山峰和森林也都被雪覆蓋。在一片白茫茫之中,隻能通過陰影勉強分辨。


    他想起了以前艾琳娜小時候帶她來巡邏的事情。那時她被凍得臉頰通紅,嘶嘶地吸著鼻子,但卻沒有一句怨言,乖乖地跟過來。但是她跟其他孩子們一起玩的時候會因為太熱而脫掉外套,隻穿很薄的衣服,讓戈侖米修約嚇得不輕。


    村外的麥田已經完全被雪覆蓋,而且每到夜裏就會結凍,讓厚度增加,如今已經成了一塊超大超平的平原。雪下剛出苗不久的冬小麥正靜靜地忍耐著嚴寒。有一行小小的足跡朝著森林的方向延伸過去,大概是狐狸吧。


    他抖了抖肩膀,將不知什麽時候積上去的雪抖落。隨後慢慢地長出一口氣,看著它在飄在空中慢慢地消失。


    突然,對麵似乎看到了人影,他有些驚訝,眯起眼睛看過去。


    好像是小孩子,還不止一兩個。五六個人手拉手圍成一個圓,轉圈一樣跳著舞。還能聽到非常輕靈的歌聲,仿佛是這世上本不存在的聲音一般。


    戈侖米修約將手放在劍柄上,靜靜地接近。


    在跳舞的的確是小孩子。大概是七八歲的樣子,全都穿著蓬鬆的白色衣服,頭上也是整齊劃一的白色毛皮帽子。雖然他們的確是在跳著輕盈的舞蹈,但仔細看就會發現他們的腳完全沒有接觸地麵,而且雪上也沒有留下踩過的痕跡。


    「……是雪之子啊」


    戈侖米修約的手從劍柄上離開。


    冰精靈也分好多種,有的對人類抱有惡意,但也有的完全無害,隻是像自然現象一般出現而已。


    眼前正在跳舞的雪之子屬於後者。他們,或者說她們就像是冬天有了實體一樣的東西。雖然對人類並非抱有好意,但也同樣沒有敵意,不要對他們出手才是明智之舉。


    戈侖米修約就這樣看著雪之子跳舞。實在是很有趣,但在這樣靜寂的大雪中,歌聲似乎有一種更加助長了靜寂的感覺。在已經知道他們無害的情況下,沒有什麽比這更夢幻的風景了。


    就在這時,突然唿地吹起一股強風,將雪花猛烈地卷起。戈侖米修約不禁閉上眼睛,將胳膊擋在臉前。


    「唔呃……」


    狂風在短時間的暴虐之後很快就停止了。停下來後居然一絲風都沒有了,雪直線朝地上落下去。簡直像是連聲音都消失了。


    戈侖米修約在跳舞的雪之子背後看到了一個個子很高的身影。


    那是一名女性的身影。


    身材苗條高挑,穿著純白的外套,頭上戴一頂皮毛帽子。容貌端莊美麗,但那表情卻如雕像一般,給人一種無機質的感覺。除那些跳舞的雪之子外還有許多別的雪之子,大概有十幾二十個圍在她的身邊蹦蹦跳跳。


    「冬之貴婦人啊……」


    戈侖米修約嘟囔著。


    她是雪之子們的母親,算是寄宿著冬天這一自然現象的人格的存在。很少有人能見到她,也沒人能殺掉她,那意味著將冬天從這個世界上消除掉。


    但是戈侖米修約並不害怕。冬之貴婦人也是大自然本身的一部分,與雪之子一樣,雖然對人類並未抱有好意,但也同樣沒有敵意。


    更何況,戈侖米修約當年曾經見過一次這位冬之大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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