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裏。


    耿梨白正在埋頭鬆土,毛絨絨的耳朵冷不丁被揪了兩下。


    “小東西,糟蹋本座的東西好玩嗎?”


    臨淵差點氣笑,幾個月未見,院裏名貴的花草都不知所蹤,變成了一塊塊翻新過後的土地。


    上麵種滿了蔬果,有些他見過,有些他不曾見過,隻是從個頭看上去,長勢極好。


    “阿淵,我們要‘食’用至上。”


    她揪了一個西紅柿下來,遞給他,“嚐嚐?”


    露在外麵的腳丫和豎直的尾巴都沾上泥濘,看得臨淵眉心又跳了跳。


    他嚴重懷疑,眼前這隻小狐狸,和那位洛笙,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庭院外傳來了聲響,侍女們魚貫而入,手裏是蓋著紅布的托盤。


    “本座送你的東西,好好接著。”


    他拿著西紅柿揚長而去,衣袂飄飄,說不出的肆意。


    耿梨白在裙擺上擦了擦,小心地在為首的托盤上揭開,看到眼熟的珠飾一角,立馬合上,心頭砰砰直跳。


    “隻要我速度夠快,它就追不上我。”


    007陰陽怪氣道,“呦,倒是主神的不是了,這可是好東西。”


    侍女們齊齊跪下,“恭喜梨姑娘。”


    耿梨白:“……”


    恭喜什麽?恭喜她馬上就要領盒飯了嗎?


    搖擺的秋千,潔白的長毛也跟著晃動。


    她伸出一隻手,擋住了刺目的陽光,第一百零八次歎氣。


    空曠的院子裏就剩她一人,她施法布下結界後,手裏的傳音符被她捏在手中。


    數月後。


    通向魔界的大門開啟,迎接八方來客。


    城門大開,今日來者就是客。


    眾人皆惑,卻突然得知,今日乃是魔尊臨淵大婚的日子。


    無數隻通體黑色的巨鳥,銜著彩帶翱翔在空中,尖銳鳴叫聲絡繹不絕。


    有好熱鬧者鼓足勇氣進入,發現站在界門處守衛的魔將並未阻攔,以往邪惡幽暗的城裏,此刻張燈結彩,到處都是喜慶的大紅色。


    耿梨白坐在繡滿鴛鴦刺繡床麵的拔步床上,紅蓋頭被秤砣挑起,她望進深邃的紫眸裏。


    “阿淵。”她輕喊一聲。


    今日的臨淵也是一襲紅袍,跟以往帶著妖冶感的著裝不太一樣,透著一股正經的貴氣。


    “來。”


    麵前落了一隻修長的手,她微微垂眸,將手放到他的手心裏。


    臨淵一拉,華貴紅裝的新娘子,頭上的鳳凰步搖就跟活了一樣,翩翩欲飛。


    他的神色一如既往,“今日是本座的大喜日子,勿現出原形。”


    他正要拉著她出去,耿梨白卻頓住腳步,“阿淵,我做了一樣新鮮吃食,可否……”


    “可。”


    她話未說完,便被他打斷。


    看著被端上來的一模一樣的蓮子頭羹,臨淵一雙眸裏迅速閃過莫名情緒,舀起一勺慢悠悠送到嘴邊。


    正要吃進去,一直注意著他動靜的耿梨白卻是開了口,“阿淵。”


    她笑笑,妝後嬌媚的麵容也多了絲溫柔。“當心燙。”


    臨淵神色晦暗,見他吃完後她明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鴉黑的長睫,覆滅了眼底最後一絲光亮。


    他在期待什麽,可笑。


    這些時日,他兩麵煎熬,上一世紛亂的情感壓得他喘不上氣,他無數次想要直接將她……


    卻總是想起石階的血印,掀開裙擺看到的血肉模糊。


    還有那一晚……


    也不差這一天了,等今晚過後,他們的恩怨也就此了結。


    “走吧。”


    紅蓋頭遮住了那張俏顏如畫的容顏。


    他拉著她的手,心裏還是不可避免有了方寸大亂感。


    禮至一半,卻突起紛亂。


    季逍遙帶著一隊人馬衝了進來,道貌昂然地指著臨淵就道,“各位皆知我曾有一徒兒,觸犯條例被逐出軒轅派,今日我倒是要問問魔尊,與我這位小徒驚世駭俗之戀感覺如何?”


    眾人大驚,目光紛紛落在嬌俏的新娘子身上。


    “這位就是洛笙?我曾遠遠目睹,隻是容貌平平無奇之人,怎會……”


    “重點在於,洛笙是實打實的男子,這……”


    “這兩位本是不死不休的天敵,現在居然成為了……”


    ……


    季逍遙洋洋自得。“真相就是我的徒兒忍辱負重,以身試險接近魔尊,我與他互相聯絡,隻為在今日將他斬殺,替天行道。”


    臨淵後退兩步,身體一軟跌跌倒倒坐在凳上,驀然噴出一口鮮血,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你……你是洛笙!”


    耿梨白猶豫上前靠近他,卻被他一掌拍在胸前,隻是他再無力氣,那隻手緩緩垂了下來。


    一時間,也不知道是紅裝豔,還是唇角的血跡豔。


    “嗬,小東西,本座真是信錯人了。”


    他忽而放聲大笑,眼底猩紅一片,陰暗的氣息將他徹底包裹住。


    魔血劍繞在主人身邊,發出嗡鳴,劍尖自發對著蓄勢待發的眾人。


    季逍遙笑了兩聲,對著耿梨白道,“笙笙,快。”


    見她毫無動作,他的心裏閃過一絲懷疑,高聲道,“你在猶豫什麽,莫不是真愛上了這個魔尊?”


    耿梨白手一抬,一把勢如破竹的青色長劍憑空握在了她的手中,她挽了個劍花,一步一步向臨淵走去。


    “魔尊,別來無恙。”


    算是承認了。


    略施粉黛的新娘臉上再無他熟悉的神情,眸光淡淡,像極了她作為洛笙時候,那個一板一眼的門派弟子。


    玄卿攔在了臨淵的身前。


    “梨護法,魔尊待你有多好,你真要做到如此境地?”


    這些時日,他親眼見證了二人感情的升溫,心頭大痛過,幻想過站在她身邊的是他。


    然麵對這針鋒相對的情形,他還是義無反顧地站在了臨淵的身前。


    那一世玄卿也是,隻是她抱著所有人都是紙片人的想法,沒有任何感情地完成007發布的所有任務。


    “玄護法,得罪了。”


    雖然隻是幻境,然而就像真實發生著,她斂下眸,劍尖直戳過去,在他下意識抵擋的時候,一個劍背敲在他的後頸。


    玄卿軟軟倒地。


    隻剩眼神銳利的臨淵凝著她,眸光深沉。


    “你當真要殺本座?”


    耿梨白莞爾一笑,手指迅速在他身上點了幾下,然後在他嘴裏喂下一顆藥丸。


    入口即化,他連反應都來不及,就已經融化。


    耿梨白設下一個透明的結界,將他與玄卿保護在裏麵,然後在他的臉上兀地親了一口。


    “等我。”


    這兩個字卻讓他心頭大駭,他居然真的動不了了。


    “小東西,你要做什麽?”


    這跟前世的發展不一樣。


    今夜的他,那碗蓮子羹,並未真正吃下,方才隻是裝得與前世一樣,可他現在。


    是真的渾身失去了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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