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連日來都有不少士兵到這一帶來取冰取雪,附近居民雖不知道其取雪的用途,但瞧著天氣不錯,也紛紛出門尋找能用的工具,企圖鑿開冰層,希望能抓到一兩尾魚果腹。


    人數眾多,有的人已經走到了離岸邊很遠。


    隻是沒料到,溫度升得太快了,冰層像是地殼在移動般,霎時就化成了碎片。並且隨著湍流一路越飄越遠。


    一股被洪災席卷的恐慌瞬間就爬上了各人心頭。


    是以,當連意帶著人奮力開路,幾經周折來到了何奮等人邊上時,方圓十幾裏都有不少困在冰層上的人。由於人數太多,隻能暫時轉移到邊上建築上等候。


    何奮作為隊長,又慣是一副慈悲心腸,斷然見不得眾人受困的景象。自己一脫了險,便加入了救援的行列當中。


    在解下自己腰間繩子救起那名少年的時候,還來不及送其到建築群那邊暫避,一塊巨大的碎冰塊隨著急流朝著己方飄來,那冰上還站有幾個全身哆嗦的人。


    速度非常快,眼看就要馬上從船邊蕩走。


    何奮和其他士兵隻能立馬伸手把幾人從冰塊上拖上來。


    本來一切很順利,前麵幾人已經拉起,輪到最後一人的時候,眼見腳下冰塊將要飄離了船身範圍。那人一著急,猛地用力。


    本來半截身子已經探出船身的何奮,被他這一拽,腳下重心不穩,直接被他從船上拽了下去。


    事發突然,當時其他人又正在拉著前麵那幾人上船,隻有那個少年眼目睹了整個過程。


    少年看到何奮掉了下去,砸在冰層上。巨大的衝撞使得腳下的冰塊直接碎散成了無數的小冰塊,與那人雙雙跌進了水中,連求救都來不及。


    當場就被嚇得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尖叫了出聲。


    二人落了水,被冰層下的急流一路纏卷,連頭都沒有再冒出來過。


    眾人大驚失色,眼下烈日當空,麵前水麵上的碎裂成大大小小的冰層看似緩慢流向遠方,可耳邊不斷響起猶如槍破的冰層裂開聲外,還有遠處急流衝下的奔騰聲。


    又看不到於水中有任何人浮現,一時間,都止不住心底的恐懼,萬種可能湧上心頭。


    連意立馬接手指揮了現場,一部分人分散往前追著,剩下的人則原地救援剩下的群眾。


    就在連意正準備調轉船頭,要追著流水前去時,丹莫按下了他。


    “你留在原地指揮,我去找。”


    連意臉色焦急,“不行,我留楚懷風在這。我得把何隊找迴來。”


    丹莫沒能令他留下,一同往前去。


    水流非常急,水麵也十分寬,一路向著低地勢的方向流去。要找一個落水的人,比大海撈針還難。


    在把周圍的人救上來,暫時脫困後,剩下的船隻也從後麵跟了上去。


    時間已經過去了許久,從上午到中午,又從中午到了下午。


    縱是所有人心裏已經明白,何奮應該是活不成了,不可能有人在這種條件下生還,可是竟沒有一人願意放棄。


    即使是屍體,他們也要背迴來。


    從早到晚,靠著幾十艘運輸船和衝鋒舟,一路從北區追到了東區,最終在為數不多還露著頂的一座信號塔那裏,找到了一團亂線中,衣衫被掛靠起的何奮,的屍體。


    即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找到何奮時,眾人還是忍不住落了淚。


    這一日,不僅是何奮沒了,連同二十幾名士兵在救人時,不幸落了水,最後也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


    在找尋的過程中,隻找到了7名士兵的屍體。剩下的,在找到何奮的時候,都默然放棄了。


    你看,這個世界,它一直以來就是這樣。


    有位者,即使是死去,還是有人為了他傾盡所有,努力找尋迴來,給他最後的體麵。


    寂籍無名者,為天下鋪路。卻連具屍體都不配被撈迴來。


    也許有人會說,領頭人是具有特殊的作用的,是被作為一種精神和信仰的象征,指引後來者繼續向前。


    因為在陳夜問丹莫為什麽要去救人的時候,丹莫也如是道:“這個人對你有用。也是這群人的核心力量,即使他不在了,屍體也必須要找迴來。否則,剩下的人,會找不到方向。


    可是,天下誰人不丈夫?


    這究竟是階級之別,還是關係之見?


    陳夜沒有對此持太大的意見,自己尚且如此,她沒有資格。


    今天死去的是何奮,她是難過和生氣的,氣他太過無私,太過善良。


    可若今天死去的是丹莫,她估計會原地暴走,怒殺眾人,連那個少年都逃不脫。


    陳夜把跪伏在地上發抖的少年扶了起來,麵向眾人,冷聲問道:“再有下次,還救嗎?”


    眾人沒有說話,隻是低下頭,無聲悲咽。


    “救!”


    連意一個人的聲音響在安靜的夜空中,嘹亮地刺破了所有的靜默。後麵那群人抬起了頭,眼中蓄著淚,咬緊牙根。


    陳夜看著連意臉上壓下悲傷的肅然,冷笑一聲,“哪怕結局是現在這個樣子?也依然嗎?”


    “是!”


    這一次,是所有人齊齊迴答了她。聲音渾厚響亮。


    陳夜氣到心髒發疼,這群人口口聲聲說是自己的人,在這種事情上,從來也不會遷就自己半分。看著眼前一張張年輕的臉,陳夜莫名感覺一股酸澀泛上心頭。


    做這麽多,誰會可憐他們?


    極寒剛開始,他們心中的信仰就直接把他們丟棄了。國家隻是一片土地,說是人民在統治這片土地,可是,是誰下的令切斷了信號,直接把他們拋棄在s城?


    這群人過得如此淒涼,自己食不果腹,還要肩負著守護國土,保護人民的責任。


    陳夜別過頭,咽了口唾液,順便把心中所有不忿壓了下去。


    然後看著何奮慘白浮腫的臉,高聲喝道:“好。送何隊長!”


    沒有人說話,隻是每個人都動了,手中都拿著一段木頭,在原地架起了巨大的木架,把何奮和那7名士兵的屍體搬了上去,又澆透了汽油。


    陳夜全程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連意和李光林在指揮著眾人。


    沒有人願意去點火,都站在巨大的架子前,潸然看著那幾具屍體。


    最後還是丹莫把火把投出去,點燃了木頭。


    南風刮過,在火光中,描摹了每張臉上的悲傷。


    那個少年跪在地上,哭得聲嘶力竭。


    熊熊狂焰中,陳夜看到何奮憨笑著轉身,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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