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傳來腳步聲。不一會兒,木製樓梯發出輕微的嘎吱聲,但似乎不是一個人。


    過了一會兒,房間的門開了。


    艾薇不安地環顧四周,然後凝視著夏爾。仿佛在說,要是趁她一不留神就死了怎麽辦。


    在她的身後,出現了一個高大的男人。是哈利。


    “真的啊……竟然醒了。”


    雖然沒有大聲說話,但他似乎也很吃驚。


    站在門口不動的話,會妨礙到哈利。意識到這一點,艾薇又慌忙挪到一邊。拿著托盤的哈利慢慢地穿過那裏。


    端來的是裝滿水的杯子、木湯匙,還有一盤散發著誘人香味的湯。


    哈利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正要給夏爾喂湯喝的時候,艾薇突然跑過來,一把奪過了木勺。然後,她輕輕地把湯匙插進湯裏,遞到夏爾麵前。


    “……能喝嗎?”


    夏爾點了點頭,湯匙地靠近了嘴邊。


    一口……隻能芳醇用這一句話概括。這個湯相當夠味,是有手藝的人奢侈地使用材料的結果,也就是說。


    “好吃嗎?”


    夏爾還是發不出聲音,隻能點點頭。


    “這個啊,是子爵府上的塞恩廚師長特意做給我們吃的呢,希望在你醒了後給你吃。”


    原來是這麽迴事。對於這一道菜,夏爾心服口服。


    但是,也有不能理解的部分。夏爾知道廚師長欣賞自己,但沒想到會為自己做到這種程度。


    因為材料很奇怪,就像用最高級的食材長時間烹飪的一樣……既費錢又費功夫,這簡直就是子爵和客人口中的菜肴。


    在夏爾看來,薩菲斯才不會為了夏爾這種說不一定就會醒過來的人,特地允許廚師長使用這種食材。


    也就是說,這是廚師長的獨斷專行。


    “夏爾,不用勉強,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味道無可挑剔,但腸胃比想象的還要虛弱。再這樣下去,之後會肚子疼的。盡管如此,多少還是能吃到熱騰騰的食物。


    “那麽,接下來就由我來收拾吧。”


    哈利再次拿著托盤,走到下麵的廚房。或許是看準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艾薇開口了。


    “哈利和其他的人都輪流來看過情況了,沃爾特、布魯斯和威廉也是。”


    原來如此。


    “我對藥沒那麽了解……所以請紮莉娜小姐從神殿過來。”


    等等,是不是把事情弄得太大了。


    怎麽辦?從現在開始,夏爾擔心的是治愈後的問候。


    在夏爾內心慌亂的同時,艾薇卻忙於整理著心情,她的臉上依然掛著哭笑不得的表情,膝蓋上的手緊緊地握著。


    她看起來很憔悴。


    “夏爾,你已經臥床五天了……我以為不行了。”


    五天!?


    原來如此,自己也會衰弱到這種地步。


    腳步聲又迴來了,門開了。


    “艾薇小姐,你先休息一下吧,接下來的事我會看著辦的。”


    “但是……”


    “你不是一直沒睡吧?有什麽事我馬上叫你。”


    刹那間,她迴頭看了夏爾一眼。


    難道說,她已經連續五天沒有休息過了嗎?


    她察覺到了夏爾的臉色,立刻迴答道。


    “那……我先去躺一會兒,麻煩你了。”


    “交給我吧。”


    艾薇關上了門,哈利“唿”地吐了口氣。


    “夏爾,你也該休息一下了,我看你還沒有從疲勞中解脫出來。”


    累了?別表現得怪怪的?自己不是一直躺在這裏嗎?


    “你不記得了?那倒也是,一直在努力工作的你肯定不覺得吧。剛開始從子爵的宅邸搬到這裏的時候,你已經筋疲力盡了,大概過了一天左右,你突然發作性地開始胡鬧、大喊大叫……”


    是那個噩夢。


    真是可怕的拷問。對於上輩子就習慣了疼痛的夏爾來說,這也是酷刑。


    “幾乎持續了三天三夜。由於大家都擔心你會因為掙紮而受傷,所以必須有人一直在附近看著……不過,就在今天,你就不怎麽動了,唉。”


    哈利似乎有點難以啟齒,移開了視線。


    這……也就是說,因為夢魘病的惡化,夏爾連掙紮的精神都沒有了,剩下的就隻有等死了。


    “不過,既然你已經醒了,就應該有恢複的希望。話雖如此,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好好休息吧。”


    說著,哈利給夏爾蓋上毛毯。


    夏爾乖乖閉上眼睛,意識漸漸遠去。


    再次醒來時,從窗外照進來光的顏色變了,已經是傍晚了。


    然後,坐在夏爾旁邊的人也切換了。


    “哦,你好像醒了。”


    穿著純白功夫服的老人,是徐福。


    “嗯……”


    “好像也能發出聲音了。嗯,就診脈而言,你恢複得很順利。”


    普利斯冒險者公會的會長,在這種地方真的合適嗎?


    “你好像帶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孩子迴來。”


    ……有意思.……啊,是喬伊斯。


    它能讀懂人心,夏爾想提前告訴徐福,試著動動嘴巴,但喉嚨還是有點沙啞。


    “嗯,關於那個孩子的事情,我多少有些了解。”


    憑借識別眼的能力,他對喬伊斯的能力了解到什麽程度呢?另一方麵,夏爾也很在意,喬伊斯是否能看穿徐福的內心。


    “夏爾,首先要努力恢複體力。思考未來,努力什麽的,以後也可以。現在迴想起來,你還是個孩子,卻工作得太辛苦了。”


    夏爾也沒把自己當小孩子看待,這是理所當然的。但是,身體卻跟不上。


    “那麽,固體食物好像還不太好消化……藥的話,能喝嗎?”


    “是、是的。”


    “那就好。”


    徐福取出桌上的壺,把木匙插進去,從裏麵可以看到黏稠的黑色黏液。


    “雖然有點苦,但對喉嚨和腸胃特別有效。來,張開嘴。”


    照他說的張開嘴。在這時,一把勺子飛快地向前推進!


    “唔——嗚!”


    “喂,可不能吐出來呀,把它喝下去。”


    “咕嚕。”


    “對對,就那樣打開喉嚨一口氣。”


    “咳咳咳!”


    喂,你這老家夥。


    由於太過苦澀,夏爾下意識地想要吐出來,可是徐福卻突然抓住夏爾的鼻子。在夏爾換氣的同時,他把湯匙塞進喉嚨裏,強迫夏爾喝下去。


    “……水。”


    “水還是忍一忍比較好,會稀釋藥的。”


    看穿了夏爾的反應,徐福不懷好意地挑了挑一邊的眉毛,笑了。


    口腔裏的味道很奇怪。明明今天早上是廚師長湯的天堂,到了傍晚就變成這樣了。


    “看你這個樣子,應該不必擔心了。好好養病就行了,哈哈哈。”


    第二天中午,樓下的大門被打開了。


    就這樣,夏爾聽見了沉重的腳步聲朝上麵走。


    砰的一聲,門被打開了。


    “夏爾!可惡的罪人,夏爾在嗎?”


    用這種稱唿的女人,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


    身穿深藍色法衣的琳,一隻手抱著大行李。


    “我代替薩迪斯來看你了,你感覺怎麽樣?”


    “啊……謝謝。”


    夏爾勉強還能發出正常的聲音。


    多虧了昨天的藥。


    這個暫且不論……


    “那個……”


    “你是在找薩迪斯嗎?我怎麽可能把幼女帶到這種地方來呢?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這點夏爾同意,自己是個病人。如果是有抵抗力的大人就另當別論了,如果讓像薩迪斯這樣的孩子介入的話就不好了。


    夢魘病很可怕,自己得救了,但其他孩子可能就不行了。相反,如果琳把薩迪斯帶到這裏,夏爾會立刻把她趕走。


    “惡魔之子夏爾,就是你肮髒下流的壞心思吧,果然考慮到可憐幼女的貞操,還是不能交予你!”


    一個即將死去的七歲孩子怎麽樣才能覬覦少女的貞操呢?這家夥的腦子到底在想什麽。


    “請問,琳小姐,行李是什麽?”


    “哦,你說這個嗎?”


    她放下了行李,地板發出砰的一聲。


    “你是病人,必須好好吃飯,增強體力。”


    “是、是的。”


    “所以,我要讓你嚐嚐我家鄉村裏流傳下來的最好的菜肴。”


    “那……謝謝你?”


    菜嗎?雖然夏爾不知道自己能吃多少,但這是值得慶幸的事情。


    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沒有必要把食材和廚具帶過來了吧。二樓有廚房。


    但是,像是無視夏爾內心的疑問,琳麻利地取出了行李。首先是一個小爐子,是黑色金屬做的。


    然後,在爐的左右各立一根鐵棒。那根棒子的前端是雙叉的,可以鉤住棒狀的東西。在那裏,安置了沉甸甸的帶骨肉。


    “琳小姐,你這是要做什麽?”


    “當然是點火了。”


    在夏爾不知所措的時候,琳就這樣點燃了爐子。然後,一邊旋轉帶骨的肉,一邊持續加熱,直到顏色適當為止。就像前世所說的旋轉烤肉一樣。


    “嗬嗬,嚇到你了嗎,夏爾?”


    “那個,琳小姐,真沒想到你還會做這個。”


    “別看我這樣,其實我可是獵人的女兒哦!去塞利帕西斯留學之前,我一直生活在馮·凱諾侯爵領地的雪山上。把這種程度的獵物烤著吃,簡直是小菜一碟。”


    原來如此,怪不得她有那麽高超的箭術。


    雖然沒有艾可那麽厲害……不,如果考慮到她還有很多技能的話,這個女人的才能絕不遜色於艾可。


    但是。


    “嗚……咳咳,咳咳!”


    她身上缺乏某種決定性的東西,夏爾不得不這麽說。


    正在烤的生肉開始冒煙。準確地說,是從肉裏漏出來的多餘油脂掉到爐中的炭火上,蒸發掉了。室內彌漫著油膩的空氣。


    “差一點了,感覺還不錯。”


    “那個,琳小姐,空氣有點……”


    “是的,做得非常好。”


    她看準烤好的時機,迅速地把肉撈了上來。


    “來吧,夏爾。”


    “嗯?”


    “拿著兩端。”


    說是要拿,但是夏爾現在坐在床上。


    雙手拿著這麽大的一塊帶骨的肉,指尖會變得油膩膩的。


    “拿著。”


    她再次催促道。


    “剛烤好的肉是最好吃的。”


    琳沒有要幫夏爾拿點紙巾的意思,於是乎,夏爾隻好不情願地伸出手。


    啊,果然,手粘糊糊的。而且,肉汁眼看就要掉到被子上了。


    “然後就這樣一口氣咬下去!這是最美味的吃法。”


    麵對這反常識的發言,夏爾沉默了片刻,然後開口道。


    “那個,琳小姐。”


    “病人不應該頂嘴。‘身心紊亂之時,不應該忤逆他人’……聖典裏也有這樣的說法哦!”


    啊,不行。


    夏爾完全忘了她是個什麽樣的女人,一直都是這樣的吧。


    “來,吃吧。”


    夏爾放棄了,咬了一口肉。


    ……唔?


    確實,有值得說的話。


    隻是烤肉而已。當然,雖然用鹽和香辛料調味,但烹飪本身非常單純。


    那麽,這美味到底是怎麽迴事呢?


    “照這個樣子,全部吃掉。”


    夏爾很想吐槽,自己可是個病人,勉強塞進胃裏也不太合適。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烤肉順利地進入腹中。或許是昨天徐福的藥起作用了。


    “嗯,不錯嘛,夏爾,差不多吃完了。”


    “……托您的福。”


    “能吃這麽多,康複也不是很遙遠的事了!為自己能活下來而高興吧,汙穢的罪人!”


    說完,琳就轉身離開了,不做任何善後。


    房間的角落裏,爐子還在不停地冒煙……而夏爾的手上,則是粘糊糊的大骨頭。當然,下麵的被褥也受到牽連,滿是油汙。


    怎麽辦,這個……


    夏爾想吐槽,比起罪孽的汙穢,更應該先把自己這個房間的汙穢弄幹淨吧。


    這種困擾的狀態,在半個小時後就解決了。


    “……真是的,我還以為你在幹什麽呢。”


    “得救了。”


    接下來來探病的是加琳娜等人,艾迪瑪和莉雅也在。


    “居然對我們的主人這樣,那個琳,果然還是需要一點再教育吧?該怎麽做才好呢?”


    對加琳娜的問題,艾迪瑪舉手迴答道。


    “好的好的!我覺得讓她在店裏工作比較好!”


    “你說的店,是我們的嗎?”


    “嗯!是的,夏爾大人!”


    “我覺得很難想象。”


    琳在那家妓院工作……不可能……啊,不過可能有點意思。但是,首先能勝任嗎?


    “好的,洗手。”


    莉雅把裝有洗滌劑的熱水倒入臉盆裏,然後端了過來。這樣手的黏膩感就消除了。


    可是,為什麽還要附上濕毛巾呢?


    “被子的情況很糟糕啊。”


    “嗯,怎麽都是肉汁。”


    “唉,隻能先把床單換了,再洗一道了。反正,一直出汗,睡了一個星期左右,被子和毛毯都得換了。”


    經她這麽一說,確實如此。


    “還有,你穿的睡衣和內衣也要換洗。”


    “啊,對,是啊。”


    “順便把汗流浹背的身體也洗幹淨。”


    “嗯、嗯。”


    察覺到異樣的氣息,夏爾往後退。但是,終究是生病的孩子。


    隔了幾天好不容易才勉強從床上站起來的狀態,根本沒有什麽可以逃避的。


    當加琳娜和莉雅一口氣衝過來的時候,夏爾動彈不得,被按倒在床上。


    “好!我按住主人的肩膀,莉雅你快點把它脫下來!”


    “遵命!”


    “等、等一下!”


    “上麵也脫嗎?”


    加琳娜歪著頭,仿佛在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不是夏爾大人說的話,要清理你的身體嗎?”


    “嗯,謝謝。不過,我會自己做的。”


    “乖,病人就躺著吧,我們會幫你脫掉的。”


    “住、住手。”


    但是,抵抗是徒勞的,夏爾被輕易地剝去衣服,全身被摸了個遍。


    “好,第一階段,結束。”


    “哈?還有後續嗎?”


    “去除最低限度的汙垢後,接下來就是洗澡了。下麵朱莉在燒洗澡水,你去洗吧。”


    如果要洗澡的話,剛才的就不需要了吧……


    夏爾趕緊用掉在腳邊的浴巾蓋住身體。


    “嗯,這麽說來……”


    夏爾很在意,就問了一句。


    “艾薇呢?”


    “哦。”


    加琳娜聳聳肩,莉雅代替她迴答道。


    “相當累了,現在躺在樓下的客廳裏,斯特拉她們在看著。”


    一定是護理太累了,連艾薇都病倒了。


    否則,她不可能允許這樣的暴行。或者應該說是艾薇會親自動手。“夏爾是我的!”,她會說著諸如此類的蠢話。


    “是嗎……給你們添麻煩了。”


    “哈哈哈,別說無聊的話了!”


    說完,她“噓”的一聲,啪嗒啪嗒地揮了揮手。


    “趕快去洗澡吧,趁這個時候,我這邊會弄好的。”


    “謝謝。”


    “啊,危險!”


    艾迪瑪跑過來,幫助夏爾不要從樓梯上摔下來。


    之後,這次是在浴室裏,夏爾被艾迪瑪和朱莉狠狠地摸了一遍全身……


    傍晚時分,夏爾以一種異常平靜的心情打著瞌睡。


    吃得飽飽的,洗淨了身上的汗,躺在曬得幹幹淨淨的被子裏。光是這樣就已經很舒服了。


    身體確實虛弱了。盡管如此,自己正在一點點恢複力量。夏爾真切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下麵傳來腳步聲,這次是誰呢?


    過了一會兒,敲門聲響起。


    “請進。”


    開門進來的是伊弗洛斯。


    “嗯……你看起來比我想象中還要精神。”


    “給您添麻煩了。”


    “如果你這麽想的話,今後希望你能比以前更加為子爵家盡心盡力。”


    明明是來探病的,說的話卻和平時沒什麽兩樣。夏爾不禁苦笑。


    “唉,第二句話就這樣。”


    “夏爾,這一次,你也讓我吃了不少苦頭。”


    “是我在宅邸裏倒下的緣故嗎?”


    “不,因為塞恩那個笨蛋做了一件大事。”


    那個湯,這麽說來。


    “塞恩偏偏把閣下的高級會餐肉,差不多都用來做給你喝的湯了。結果,把用這些邊角料做的湯端給了客人……為了平息,真是花了很多功夫。”


    “哇……”


    夏爾差點被炒魷魚。在最壞的情況,物理上。


    “那可真不容易啊……”


    “沒錯。”


    雖然這麽說,但是伊弗洛斯的臉上卻看不出憤怒和焦躁。相反,他甚至笑了。


    “但是,可以嗎?”


    “什麽?”


    “伊弗洛斯大人,現在是年末的這個時候吧?我想你應該很忙吧。”


    “當然,我也不想占用多餘的時間,可是大小姐那邊一直在說呢。”


    原來如此。


    夢魘病是在宅邸內發作的。這樣一來,流言就會在傭人之間傳開。莉莉安娜馬上就聽到了。


    聽說夏爾生病了,她會怎麽做呢?但是,夢魘病是奪去老人和孩子生命的可怕傳染病。


    雖然很少被傳染,但萬一發生什麽事……所以,伊弗洛斯也沒辦法,隻好主動提出親自去看看,才打消了大小姐的念頭。


    “那麽,請伊弗洛斯大人轉告大小姐,我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當然。”


    迴答完這句話,伊弗洛斯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


    “怎麽了?伊弗洛斯大人。”


    “嗬嗬,沒什麽?”


    伊弗洛斯笑著說道。


    “原來你也算是個人類啊,竟然因為生病差點死掉了。”


    “那當然。”


    “就算漂流到海盜的根據地也不會死的你,能躲過黑爾薩斯·庫班的眼睛活下來的你,居然會病倒,嗬嗬嗬!”


    “這……就算有這種事,也不足為奇。”


    “算了。”


    伊弗洛斯收起笑容,表情略顯認真。


    “對了,名字定好了嗎?”


    “名字?”


    “這是解放奴隸的程序。再不弄清楚的話,今年就來不及了。我想盡快,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在新年伊始,就讓你成為大小姐的同學。”


    沒錯。如果夏爾什麽都不說,姓就會變成「恩拜奧」。


    “嗯,首先……”


    “嗯。”


    “我叫夏爾。”


    “嗯,確定嗎?”


    “是的。”


    夏爾在這個世界上的真名,出生後第一個被賦予的名字就是夏爾。


    “我不是修加村的諾爾。”


    “什麽?”


    “那隻是權宜之計,撿到我的農民隻是在手續上把我當作自己的孩子,給我起了名字,所以我真正的名字是……夏爾。”


    “哦……原來如此。那你姓什麽?”


    那是……


    “我不知道。”


    “嗯?”


    “在告訴我自己的家名之前,父母和村子就都已經不在了。”


    “看來事情很複雜啊。”


    夏爾出生長大的地方,林加村。


    那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雖然伯爵的殘忍行為還讓林加村的名字廣為人知,但不久之後,大家就會忘記它了。


    但是。


    這樣好嗎?


    “不過,詳細情形以後再說,不管怎樣,先得把姓氏定下來……夏爾?”


    對夏爾來說,那是個糟糕的地方。被虐待過,甚至差點被殺。


    盡管如此,自己確實是從那裏來的。夏爾在那裏出生長大,然後,從那裏開始了自己的人生。


    而且,那個村子的人。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壞人。這成了伯爵和黑爾薩斯欲望的犧牲品。現在,那個廣場上還躺著化為荒野的白骨。


    沒有人來吊唁。


    誰也想不起來。


    ……這樣真的好嗎?


    “……林加。”


    “嗯?”


    “夏爾·林加,我想這麽說。”


    迴過神來,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行吧,我去辦手續。”


    說完,伊弗洛斯轉身離去。


    “夏爾。”


    “是。”


    “讓你死在這種地方可不好辦,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他哼了一聲,打開門,走出了房間。


    晚上,樓下又吵了起來。


    遠處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聲音判斷,好像還有艾薇。


    過了一會兒,幾個腳步聲靠近了。


    “請進。”


    敲門後衝進來的果然是沃爾特他們。


    “你看起來好多了!”


    艾可滿臉笑容地說。


    “哦?這迴你看起來很正常嘛!哈哈,太好了……走吧!”


    因為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艾可用腳後跟狠狠地踩在沃爾特的腳尖上。


    “哈哈哈……沒關係,好像給大家添了很多麻煩。”


    “嘿,夏爾。”


    這時,布魯斯插嘴道。


    “這種過分的關心,難道不是你生病的根源嗎?這裏還是放鬆點吧。”


    “是啊,再粗枝大葉也要活下去哦,夏爾!”


    艾可瞪著依然麵帶笑容放言的沃爾特。


    “是啊,沃爾特先生,我想向你學習。”


    “不行,夏爾,長成這樣的大人可不受歡迎哦。”


    “喂喂,太過分了。”


    但艾可沒有理會,繼續說下去。


    “好的,給,這是今晚的飯,是店長做的。”


    “實在對不起。”


    “還有就是能增強體力的藥湯,現在哈利先生在神殿裏請人做,應該很快就會拿來了。”


    這個,到處都給大家添了不少麻煩。


    夏爾不知道該怎麽報答這份恩情。


    但是,艾可似乎看穿了夏爾的這種想法,搶先說道。


    “夏爾,你不用在意,好嗎?”


    “什麽?”


    “大家都隻是出於自己想法才這麽做的,對吧?”


    夏爾吃了一驚。


    沒錯。


    社會上的迴禮是“必須”的,這就是“關心”的意思。


    但是,這樣做其實很失禮吧?


    大家都在擔心生病的夏爾,做了很多事情。


    夏爾焦急地想要迴禮。這並非夏爾有禮貌,隻是膽小而已,隻是想早點償還背負的債務而已。


    可是,對於那樣的真心,急於取而代之的迴報,真的好嗎?


    ……總覺得,有什麽地方。


    自己是不是生活方式大錯特錯了?


    總之,夏爾吃了端過來的飯菜。現在,固體食物也可以正常食用了。


    然後,哈利來了。紮莉娜煮的藥湯雖然很苦,但夏爾還是喝完了。


    因為還是病人,他們立刻離開了房間,沒有燈光的室內幾乎一片漆黑。


    又過了一段時間。


    夏爾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慢慢地向這邊靠近。


    沒有敲門,門“吱”的一聲被推開了。


    “夏爾,你睡了嗎?”


    走進房間的是喬伊斯。


    “嗯,還沒呢,吃了沒多久。”


    “是嗎?”


    喬伊斯一手提著燈籠,左右環顧,然後輕輕地關上了後麵的門。


    “嚇死我了,沒想到你會突然倒下。”


    “我也是,真沒想到。”


    “那之後,我也被關了一段時間?說是可能生病了。”


    幸運的是,比夏爾年齡大的喬伊斯體力充沛。沒有受到夢魘病的折磨,現在也像這樣健康地活動著。


    “喬伊斯,從那以後……我幾乎沒有離開過這個房間,大家過得怎麽樣?”


    反正夏爾也想從喬伊斯那裏了解一下外麵的情況,就是抱著這種程度的心情問的。


    然而,麵對這個問題,他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


    “……怎麽說呢,我沒看到。”


    “你看不見嗎?”


    “你看,我會看到的,大家都在想什麽。”


    “嗯。”


    雖然喬伊斯看不見夏爾的心,如果是別人的……也就是說,那些人守護著因夢魔病而痛苦掙紮的夏爾的心情,也會自然而然地理解。


    “尤其是前天晚上。”


    “發生什麽事了嗎?”


    對於夏爾的提問,喬伊斯搖了搖頭。


    “醫生已經走了,他說太晚了。”


    “原來是這樣啊?”


    “不,他沒有明確地這麽說。大家都隱約察覺到了。像我這樣的人,因為聽到了醫生在想什麽,所以……”


    夏爾還記得前天晚上醒來時身體的感覺。確實,那時自己瀕臨死亡。


    “然後,艾薇小姐……尖叫著說,請你想想辦法,什麽都可以,請幫幫我。她抓住哈利先生的胸口搖晃……還有,琳小姐,那個,受到你照顧的薩迪斯,想辦法向神殿裏的女人哭喊。但是,誰都無能為力。後來,從女神殿裏來了一個很厲害的女人。”


    說著說著,喬伊斯的聲音漸漸哽咽起來。


    大概是想起了當時在場的人們的心情吧。


    “沒有辦法了,她這麽一說,艾薇小姐就癱在地上了,那時我聽到了……什麽都可以,神也好,什麽都可以,把自己當成代替品吧……我,我,就是在那個時候看到了,那個……”


    喬伊斯用指尖輕輕擦去眼角的淚水,繼續說道。


    “她說不想再有第二次這樣的想法了,不想讓孩子死掉……”


    淚珠接二連三地滾落,就算用袖子擦也來不及了。


    “我看到了黎明的海灘,但隻有波浪的聲音。所有人都躺在海灘上,在那裏被開膛破肚的是丈夫,趴在波浪邊的是外甥……她手中抱著的是……”


    那是不能偷窺的東西。


    但是,事到如今,這麽說又有什麽用呢。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那麽痛苦的心情,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就連隻會像這樣用拙劣的語言聽取解釋的夏爾,也是如此。如果他能直接感受到別人的想法,那就更不用說了。


    在故鄉的村子裏,恐怕是被兇惡的海盜們襲擊了,自己以外的村民都被殺了。其中包括她的丈夫、外甥,恐怕還包括肚子裏的孩子。


    在夏爾瀕臨死亡的時候,她心中漩渦的感情是……如果迴想起當時的失落感……到底給她帶來了多大的痛苦呢?


    “喂,夏爾。”


    喬伊斯哽咽著,肩膀顫抖著。


    “你千萬別死,千萬別死啊,死了的話,我會哭的。”


    這是一句意義不明,含糊不清的話。


    但是,這是一個敏感、容易發熱的純樸少年的想法。


    樓下有動靜。


    這似乎才讓他迴過神來。


    “我要迴去了,夏爾,好好休息吧。”


    說完,他又悄悄地溜出了房間。


    就這樣,夏爾的房間終於安靜下來。


    蒼白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了進來。


    想起來,那是多麽溫柔的光啊。


    月亮在太陽光的反射下閃閃發光。如果是前世,這是連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


    可是,既然如此,為什麽自己能看到滿月呢?既然是小小的月亮,為什麽不躲在地球的陰影裏呢。當然,這種情況很少發生,夏爾也知道原因。即便如此,夏爾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事實上,月亮並不是因為太陽而發光的。那麽,它是被什麽樣的光照亮了呢?


    ……那光的源頭,或許是。


    也許不是在遙遠的太陽上,而是在這裏,在人間。


    想到這裏,突然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


    各種各樣的想法湧上心頭。但是,現在的夏爾卻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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