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傾顏身形一僵,眼角瞄到白色的身影走近,搖光從善如流讓出左傾顏旁邊的位置,“主子,快坐這兒。”


    感覺的身側多了一股冷冽的氣息,祁燼不緊不慢的聲音緊跟著傳來,“都坐著閑聊什麽?”


    天權不以為意答,“我們正給搖妹道喜呢。”


    搖光莫名其妙,“何喜之有,我怎麽不知道?”


    天權頓時一噎,難道主子還沒告訴搖妹,或者凜羽還未提親?


    還沒等到祁燼開口,天樞卻主動轉開了話題,“別理那兩個醉鬼,整天胡言亂語。”


    祁燼心下了然,倒是沒有再加油添醋,隻是左傾顏卻一臉茫然,看向天樞的時候,目光不自覺地掠過祁燼的位置。


    兩人的視線猝不及防撞個正著。


    祁燼卻沒有躲開,就這麽直勾勾看著她,左傾顏才發現他刮了胡子,整個人都拾掇過一遍,看起來又是那個尊貴清傲的三殿下了。


    瞬間就想起她曾叫他幫一幫搖光和天樞的事。


    突然恍然大悟。


    定是祁燼說了什麽,才叫天樞他們看起來都有些不對勁。


    又想起剛剛天樞看凜羽的眼神,忽然睜大了眼睛。


    看向凜羽的眼神瞬間多了幾分同情。


    思緒轉動的左傾顏一時黛眉輕蹙,一時沉凝低喃,一時麵露詫異。


    可不管是何種神色,那張如花般的容顏都叫身側的男子心神震動,眼神久久無法從她臉上移開。


    祁燼胸腔裏發出一聲低歎。


    原是怒意未消,想著氣一氣她,可每次看到她懨懨不虞的神色,他的心也跟著揪起不安,倒像是自虐般,折磨了自己。


    心中無奈,祁燼握住手裏的酒壺,默不作聲地啜了一口,任由灼辣的烈酒麻痹唇舌。


    月掛中天,酒香正濃。


    搖光酒喝得猛了些,此時麵頰微微泛紅,看起來嬌豔無比,“難得人多,咱們來玩點不一樣的行酒令吧。”


    眾人不由看向祁燼。


    祁燼倒是沒掃興,挑眉道,“說吧,想怎麽玩?”


    搖光將一個空酒壺平放在地上,“圍成一圈輪流轉動這個酒壺,轉後壺嘴對著誰,誰就說一句詩詞,詩詞裏麵必須含有轉動人名字中的一個字,說不出來就罰酒。”


    “搖妹,你這是變著法子想把四哥的酒掏空吧?”天權苦著臉道,讓一群武夫作詩詞,豈不是跟他的好酒過不去?


    “四哥,別這麽小氣啊,你常年在北境,咱們幾個難得來一趟。”


    開陽附和道,“說得也是,就該讓四哥盡盡地主之誼。”


    一幫人默契十足地起哄,天權隻得將藏在身後樹杈上的數十個酒壺都一股腦交出來,“我帶過來的就這些了啊,喝完可就沒了。”


    搖光朝他們招手,“都下來下來,圍成圈。”


    樹上三人一躍而下,湊成了一圈。


    天權多拿了一個酒壺,擺放在他隔壁的空位上。左傾顏和凜羽皆是麵露不解,可又見幾位七星令主都神色自然,沒人提出異議,便也沒有作聲。


    前世加上今生,她所知道的七星令主一直隻有六人,眼前五人再加上身在西境的玉衡。


    她不曾問過祁燼另一個人的去向,也深知像他們這樣的人,時常過著刀口上舔血的生活,今日不知明日事。


    或許,那個酒壺的主人,就是幾位七星令主心中不願觸碰的悲傷。


    這時,樹幹下雲溪眼皮也悄然抬起,安靜地打量著左傾顏沉靜的側顏。


    原來她就是左家大小姐。


    幸好,那日沒真的傷著她,可她到底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


    不應該啊……


    搖光手一抬,“主子先來吧?”


    眾人不約而同看向祁燼,連左傾顏也等著他開口,一雙美眸翹首以盼。他隻得伸出修長的手握住酒壺,輕輕一轉,酒壺晃了幾圈,竟指向葉輕的方向。


    幾人齊齊憋住笑,連葉輕也忍不住眉心直跳。


    搖光喝了酒膽子也變大了,頂著殺頭的危險開口,“主子是要為咱們葉世子吟詩一句,還是喝酒呀?”


    祁燼麵無表情拎起酒壺,一飲而盡。


    眾人目光落到左傾顏身上,“左大小姐,到你轉壺了。”


    左傾顏從容地一轉,眾人目不轉睛盯著,然後齊齊“咦”了一聲。


    又是葉輕!


    與之前不同,葉輕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期盼。


    左傾顏也沒叫他失望,她抬眼環顧了四周重巒疊嶂的峽穀山林,慢聲道,“戎煙飛巒境,峽雨濺輕容。”


    葉輕聲音清朗,如沐春風,“多謝左大小姐贈詩。”


    話一落,隻覺周圍的溫度忽然低了些,開陽縮了縮肩膀,忙道,“搖妹,到你了。”


    搖光轉了一圈,指向祁燼,她看著祁燼想了想,默默拿起酒壺,卻被天樞按住,“你別再喝了吧。”


    “搖妹不喝也行,讓羽護衛替你喝唄,遲早都是一家人。”天權揶揄地瞧了她一眼。


    開陽也跟著起哄,“就是就是,凜羽,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啊,也不知道主動點。”


    凜羽忽然被人點中,一臉懵地看向搖光,暗襯,日後大小姐嫁了燼王殿下,自己跟七星台的人就是一家人了,天權這話也沒什麽毛病。


    他豪氣幹雲把手伸向搖光的酒壺,“來,我替你幹了。”


    “用不著。”


    一隻手提前將她手裏的酒壺取走,天樞麵無表情仰起頭,酒咕嚕咕嚕往嘴裏倒。


    搖光這才反應過來,急聲道,“你受傷未愈不能喝酒!”


    天樞忽然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這點酒算什麽,乖,邊上坐著。”


    搖光怔然愣在原地,小時候,他總是這般跟她說話,不過,自從她學醫迴來,他便再也不曾這麽對她了。


    在場除了凜羽和左傾顏,皆是從小一起長大,對天樞十分熟稔了解的兄弟,開陽和天權似是驟然察覺了什麽,頓時麵麵相覷。


    唯獨葉輕和祁燼神色從容,深以為意地瞅了他們一眼。


    心中的疑惑得到肯定,開陽似是受到巨大驚嚇,眼珠子瞪得老大。


    天權人在北境看不出來也就罷了,他這個整日跟天樞搖光混在一起的人,怎麽就沒瞧出他們倆……


    接收到葉輕遞來的鄙夷眼神,開陽隻想挖個洞鑽進去,行酒令的興致也不高了。


    接下來是葉輕,神差鬼使地轉中了左傾顏。


    葉輕滿腹學識,詩詞自是不在話下。


    他看著麵頰微熱的左傾顏,當即笑吟吟地道了一句,“顏笑洛陽花,肌瑩荊山玉。”


    這詩聽著都知道是好詩無疑,可卻沒人敢鼓掌助興。


    搖光督見祁燼冷如寒潭的眸子,瞬間就後悔了今晚的提議。


    接下來搖到的幾人都紛紛選擇喝酒,作詩吟詞什麽的,果然不適合他們這幫武夫。


    天權看著自己的好酒都被糟蹋幹淨了,神色懨懨地說要迴去睡覺,順帶拽走了有氣無力的雲溪。開陽今晚受了輪番打擊,也失魂落魄地告辭。


    凜羽後知後覺,終於察覺到天樞和搖光之間有些不對勁,尤其是天樞酒後那吃人的眼神。


    憑著強烈的求生欲,他不敢多言,隻默默看著左傾顏,等著主子開口把他撈走。


    左傾顏接收到他的眼神,又見祁燼一直無話,心中憋悶著,索性站了起來,“凜羽,天色已晚,咱們也告辭吧。”


    凜羽頓時目露感激。


    搖光眼神有些局促,看了看自家主子,又睨了笑意不達眼底的葉輕一眼,扯著笑道,“那好,你早點歇息,明日到你輪值。”


    左傾顏強撐著笑容頷首,抬步欲走。


    突然,垂在袖間的手被身側的人一把攥住。


    被那掌心熾熱的溫度包裹住,她渾身一僵,愣在原地。


    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到祁燼修長的手上,閑暇的氣氛忽然凝滯。


    隻聽祁燼清冽的聲音低低傳來,“你先迴去。”


    凜羽驟然發現他是在對自己說話,忙不迭點頭,“是,殿下。”


    話落轉身就走。


    幹淨利索,連半個眼神都沒留給自家小姐。


    左傾顏,“……”


    這到底是誰家的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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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本章古詩引用宋代曾覿《生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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