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氏與齊王曾在左家祖墳私會一事,鬧得族中沸沸揚揚。


    族中對祖墳所在的山頭加強了巡視,原先雜草叢生的地方也都被清理幹淨。


    老侯爺下葬的這一日,族長率領一眾族親前來拜祭送行。儀式一直持續到太陽快要落山才結束,族親也逐一離開。


    族長陪同左兆桁兄妹來到左成賀墓前。


    “族長,我多年未歸,想趁著今日與父親說幾句話,您帶著族人都迴去吧,傾顏和侯府的人留下即可。”


    左兆桁雖然年輕,可對他的話,族長沒有置喙的餘地,從善如流道,“既然侯爺還有事,那我們就先走一步。”


    “慢走。”


    待族親走了個幹淨,左兆桁帶來暗衛隨即四散開來,將這一片圍了起來,十步一崗,麵色肅然。


    左兆桁和左傾顏對視一眼,朝左成賀的墓鄭然行了一個全禮。


    劍雨一聲令下,幾個暗衛開始著手挖土掘墓。


    很快,烏黑的棺槨露了出來,幾人將坑挖得更大些,綁了繩子,合力將其從土裏拉出來。


    左兆桁親手拿著一個匕首上前,小心翼翼撬開棺槨四周。


    幾人一起推開蓋子,隨著腐朽的柳釘斷裂發出刺耳的聲音,左傾顏繃緊下頜,手不由自主地攥緊左兆桁的衣袖。


    左兆桁轉身定定看著她,“父親不會責怪我們的。”


    “嗯。”


    兄妹倆並肩上前,一眼看見棺木裏的枯骨。


    可叫左傾顏意外的是,枯骨竟沒有變黑。


    她以為父親是中毒而亡,屍骨大概會變黑,還想著能不能從中提取一些毒迴去研究一番。


    難道,是他們猜錯了?


    可這時,左兆桁忽然走近,彎下腰細細地查看那副屍骨,臉色也漸漸陰沉了下來。


    “大哥,怎麽了?”


    左兆桁沉聲道,“這不是父親的屍骨。”


    左傾顏霎時臉色蒼白,手心輕顫,“你說什麽?!”


    左兆桁神色變化不斷,抬手指向屍骨的腳趾,“我曾去燼王府見過殷氏,聽她說起過,那夜父親中了綰青絲之毒,寧可掰斷自己三根腳趾,生生疼暈過去,也不肯碰她一下。”


    殷氏那樣的神態,不似有假。


    在這種事上,她沒必要說謊誆騙他。甚至可以看出,父親的拒絕,叫頗為自負的殷氏至今耿耿於懷。


    左傾顏似乎聽到自己狂亂的心跳聲,“大哥的意思……”


    她眼裏溢出欣喜,“會不會,父親他還……”


    活著二字,她不敢宣之於口。


    就像向菩薩請願的時候那樣,仿佛一旦說出來,就不能成真了。


    左兆桁眼底也是露出隱隱的期待,可他神色比左傾顏鎮定得多,“不無可能,但是,我們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


    左傾顏猶如被潑中一盆冷水,默然之間,也清醒了些。


    都這麽多年了,若父親真的……他為何不迴來找他們?


    十六年前的事就像籠罩著一層迷霧,叫她看不清摸不透。


    她定了定神,對左兆熙道,“這事暫時不讓母親知道了吧,她的病需要靜養。”


    “嗯,你我見她一麵都難,你安心去北境,我會讓人繼續暗中查探的。”


    左傾顏心裏踏實了些,感歎道,“大哥迴來了真好。”


    “隻是,昨日郝岩還說他想母親了……”


    她目光閃爍,試探輕問,“大哥和大嫂之間,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左兆桁想起殷氏的那些話,心口一陣刀絞般鈍痛。


    “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他不答反問,“或者該問,在你的那個夢裏,她的結局如何?”


    左傾顏詫然一怔,垂下眼瞼,遮掩著眼底的猶豫。


    “你迴答了我的問題,我便告訴你一切。”


    聞言,左傾顏雙手交握,不安地絞著手指,半晌才低聲開口。


    “威帝十七年,大嫂率安淩軍抵禦西秦軍入侵,戰死。”


    左傾顏抬眼,眸底水光顫動,“大哥受傷迴京後不知何時寫下了放妻書,定國侯府滅門時忠勇侯代她收下放妻書,大嫂僥幸躲過一劫,卻死在西境戰場上。”


    前世這個時候齊王沒有被逼謀反,當時她匆忙逃到北境,對京中局勢半點顧及不上,更不知齊王和忠勇侯早已暗中勾結。


    左兆桁瞳孔縮了又縮。


    “所以,你才急著讓我用兵符換楊伶迴京?”他以為左傾顏隻是單純想讓皇帝不再忌憚定國侯府。


    左傾顏麵沉如水,“大哥你給我一句實話,大嫂她到底是不是……”


    她一直想不通,若真是那樣的話,大哥如何還能活著迴來!?


    這一次,左兆桁總算毫無保留,將殷氏的話盡數告訴她,他慢聲道,“楊伶一直向皇帝暗中匯報我在安淩軍的情況,也是她奉命引西秦兵入關,致我重傷。”


    “那場夜襲,就是她一手安排,隻為奪我兵權……”


    左傾顏眉心緊擰,“可據殷氏所言,皇帝讓她殺了你,她並沒有這麽做,大哥,大嫂她還是對你心軟了。”


    “是啊,她既然放我一條生路,我自當投桃報李……”


    他從懷裏拿出一張紙,顫著手遞給左傾顏,“你的夢,很準。”


    左傾顏打開一看,正是一封寫好的放妻書。


    “我與她,自此兩清。”


    說話間,墳塚前最後一縷餘暉散盡。


    左兆桁沒有再提楊伶的名字。


    隻吩咐他們將棺槨重新埋好,墓碑重新立起時,暮色漸沉,夜風燥人。


    走出墳地時,黃芪正著急地來迴踱步。


    “出什麽事了?”左傾顏抬眼問道。


    “侯爺,小姐,大事不好,北境急報,瘟疫已擴散至軍中,葉淮將軍病亡,皇上令葉世子率軍馳援北境,明日即刻啟程,消息自今日早朝後便傳開了!”


    左傾顏如遭雷擊,腦子嗡一聲響。


    葉淮病亡......


    前世,葉淮將軍是在五年後那場瘟疫中病亡的。


    莫非真是那場瘟疫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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