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中一片靜寂。


    她看著林染風一臉義正嚴詞教訓自己的模樣,隻覺得自己前世定是瞎了眼。


    怎麽會看上這種頭腦簡單的男子?


    竟還曾經為他的涼薄而傷神不已!


    她紅唇微掀,聲音不喜不怒,反而帶著一抹無奈。


    “要說你蠢笨如豬吧,那還真是侮辱了豬。”


    一旁的凜羽嘴角微抽,差點就繃不住那張黑沉的臉。


    “你!”


    林染風站得很近,清晰地聽到凜羽喉間發出了古怪的聲音。


    他心如針刺,溫潤的俊顏猛地一沉,怒視著她冷道,“我好意相勸,你不聽便罷了,算我多事!告辭!”


    “慢走不送。”


    慵懶的聲音帶著冷漠,施施然飄進他耳際,他沉重的步伐頓時又加快了些。


    ……


    夜半時分,蟲草踏入慕青苑,就見左傾顏獨自一人坐在葡萄架前,仰頭看天上的瑩瑩皎月出神。


    約是聽到院門打開的動靜,左傾顏迴神,勾唇笑了笑,“人送走了?”


    蟲草抬手拂去她肩膀上的落葉,張口音調沙啞,“三殿下派來的兩個人都是高手,其中一人還會易容,二公子換了個容貌,奴婢都險些認不出來。”


    左傾顏無聲歎了口氣,“這侯府是越來越冷清了。”


    想起幾年前大哥娶妻的那晚,整個定國侯府紅光高照生機勃勃,仆婦、婢女和下人忙碌的身影在角門進進出出,家將們把酒言歡,拎著酒盞揪著新郎官喊著要不醉不歸。


    侯府到處都洋溢著喜慶。


    直到大嫂生下侄兒,大哥帶著大嫂和家將們遠赴西境,原本人丁不旺的侯府也日漸沉寂下來。


    如今殷氏被她打了板子又禁足內苑,府中下人雖不敢明說,但大多數伺候的下人心裏其實對她這個大小姐隻有驚懼和不信任。


    平日裏甚至連大聲說話都不敢,少了嬉鬧聲,還一個個噤若寒蟬,安靜得不像話。


    “小姐,大公子和二公子他們都會再迴來的。”


    “嗯。”


    站起身,腰間一抹青綠垂下,在暗夜中溢散著勃勃生機。


    目光從暖玉上掠過,左傾顏神色悠然。


    這一生,他們定會安然迴來的。而且很快,她就能進宮見到母親了。


    一家團聚,就是她重活一世的夙願。


    翌日,她果然如祁燼所言,接到了進宮的旨意。


    可來宣旨的錢公公卻說,是入宮侍疾。


    她的心頓時沉了又沉。


    難道是母親的身子出了什麽問題?


    她沒有多問,簡單收拾了行裝便帶著黃芪匆匆進宮。


    出發前才想起那日,祁燼曾抱怨她每次遇到大事都沒有知會他一聲,這才吩咐蟲草往燼王府報個信。


    “我大約要入宮住幾日,你替我轉告三殿下,讓他不必擔心。”


    “是,小姐。”蟲草乖巧地應下。


    馬車一路疾行到宮門外。


    遞了入宮手諭,侍衛不敢怠慢,引著左傾顏進了後宮,她熟門熟路心急如焚朝眷棠宮走去。


    到了眷棠宮門外,她定下心神,本欲讓宮女通傳,卻見蔣嬤嬤親自迎了上來,神色有些凝重。


    “見過左大小姐。”


    “嬤嬤快起。”左傾顏上前扶住她,關切地問,“嬤嬤的傷勢如何了?”


    “多虧大小姐的金創藥,老奴才沒受什麽大罪。”


    她一邊迴話一邊領著左傾顏往裏走,“大小姐快隨我來,娘娘等著您呢。”


    棠貴妃閉目躺在榻上,岑太醫剛為她施完針,正一一將頭頂銀晃晃的銀針拔出,麵上有些憂色。


    他收拾好用具,見到左傾顏來了,頷首朝她點了點頭。


    左傾顏在宮宴上展現的醫術他有所耳聞,出獄後一直想見其人,沒想到今日湊巧遇到,神色裏多了幾分打量。


    “請問岑太醫,貴妃娘娘如何了?”


    岑太醫恭聲道,“娘娘憂思過度,邪熱閉遏,實乃久病而虛。臣雖可開緩養肝氣的方子,可還需貴妃娘娘少動氣火,舒心為宜。”


    岑奉從頭到尾沒有提及懷孕一事,想來祁燼已經跟他達成了共識。


    左傾顏心中稍安,頷首致謝,“有勞岑太醫了。”


    話落蔣嬤嬤隨即拿了一個錦袋塞到岑太醫手中。岑太醫慌忙推脫,兩人邊走邊說出了寢殿。


    “聽雨,送一送岑太醫。”門外傳來蔣嬤嬤的聲音。


    “岑太醫,這邊請。”


    左傾顏見榻上閉目的棠貴妃眼瞼微動。


    “娘娘,是傾顏來了。”她蹲在榻前,輕輕握住她的手。


    半晌,榻上的人長睫輕眨緩緩睜開了眼。


    四目相對,棠貴妃眼角漸紅,慢慢滲出了晶瑩的淚光,被握住的手也顫抖了起來。


    顏顏……


    她懷胎十月,卻不得不在月子裏便狠心舍下的女兒。


    這些年被困在這寂冷深宮中,每日每夜心心念念的女兒!


    見她強睜著眼睛不讓淚水滑落,一如她倔強的性子,左傾顏扯唇輕笑,笑中帶淚,“太醫說您肝氣鬱結,憂思過度,娘娘切不可再傷心悲慟了。”


    她用力攥住左傾顏冰涼的手,“如今沒有旁人,你還喚我娘娘嗎?”


    左傾顏渾身輕顫。


    她左右四顧無人,站起身跪下鄭然行了一禮,怯怯喊了聲,“母親……”


    這一聲母親,仿佛可以撫平她這十六年來所有的困頓折磨和痛苦絕望。


    棠貴妃泛紅的眸子險些攔不住眼淚,忙低頭掩飾,溫聲喊她,“乖,快起來,地上涼得很。”


    左傾顏順著她的意思坐在榻前,抬手用絲帕拭去她眼角的淚痕,輕聲道,“母親別怕,二哥他沒死,您千萬要養好身子,保重自己!”


    棠貴妃聞言瞳孔驟縮,含淚的眼眸泛出驚喜,“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二哥沒死,是女兒將計就計讓她詐死離京,如今他已在七星台高手的護送下去往西境。”


    棠貴妃頓覺心中壓著的千噸巨石安然落地。她深籲了口氣,任由左傾顏一點一滴為她拭幹眼淚。看著左傾顏的眼神也越發讚賞。


    “我的顏顏長大了。”她感慨著笑,緩緩閉上了眼睛。


    賀哥,轉眼間我們的兒女都已經懂事成人了。


    若你也能在我身邊,那該多好……


    左傾顏握著她的手將殷氏和殷沛合謀設局暗害左兆熙的事簡略地說了,又道,“祖父已經將蜉蝣軍印信交給了二哥,他此去西境會先跟著大哥曆練一番,再試著執掌蜉蝣軍。”


    “侯府有你幫襯著老侯爺,我很放心,至於殷家……”


    棠貴妃抬眸間神色已冷,“本宮沒了一個兒子,他殷岐也休想保住他的寶貝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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