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申冬強趕到公司,我當著這廝的麵打電話給馮錫山,明知對方已關機,仍一遍遍撥打。“典型的黑吃黑,典型的幕後報複,朱福田,老子跟你沒完。”最後氣得捶桌子砸手機。申冬強一直呆坐,處處迴避神色,始終緘口不言。頓了良久,我拿申冬強出氣:“他倆是親戚?你個龜兒子為啥不早說?”


    “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申冬強麵帶委屈。


    真是恨鐵不成鋼,身邊若有煉爐,肯定把這小子扔進去化了。坐下呷了兩口茶,百思不得其解,我怒問申冬強:“難不成就此認命?”


    申冬強訥訥應道:“也不一定,法製社會,壞人最終難逃法網。”


    “簡直廢話,成都軍區一旦追貨,上哪調一百箱茅台特供?”


    “秦哥別急,容我想想……”


    火燒眉毛,豈有不急之理,這事落入老板之耳,我吃不了兜著走。眼下必須處理好三件事,其一,緩住陳永勝;其二,立馬報案,查清朱福田行蹤,找迴貨品損失;其三,尋找貨源,以備萬一。前兩件好辦,第三件棘手,市麵上貨本緊缺,短時間湊齊一百箱,難比登天。思慮再三,發覺此事疑點重重,決定重用申冬強,問他:“膽兒還在不在?”申冬強甚是疑惑,我說:“馬上起身去貴陽,馮錫山有家有室,也沒有欠下億萬債務,不會輕易潛逃。”“秦哥的意思?”“朱福田既然和馮錫山是親戚,這事擺明著是朱福田耍陰,兩人沆瀣一氣,你趕緊去找馮錫山,督促他發貨,否則報案處理。”申冬強頗為為難,我正想發火,這廝牛勁大發:“去就去,還怕他吃人不成!”


    鬱悶中羅小米來電:“秦風你不老實,猴子掰包穀,掰了這個摘那個。”我不明就裏,說:“老子現在真成了猴三。”猴三即幹猴子之意,重慶話慣指體瘦,也指一個人錢包幹癟。羅小米媚笑道:“你是被小妹妹榨幹了吧,我看你越來越不正經,當初還是矜持老處男,現在沒戳爛也有磨損。”我氣不打一處出,羅小米就問:“上周在解放碑,你跟誰拍拖來著?”我佯裝不知,羅小米冷冷道:“老娘看得一清二楚,是鄉下來的姑娘?還是你去火鍋店吃飯勾兌的服務員?”真想噴她一臉,我辯駁道:“血口噴人!”羅小米嬌歎一聲,連珠帶炮數落:“口口聲聲愛吳倩,愛著愛著拈花惹草,你們這些男人啊,我算是看透了,吃著碗裏看著鍋裏,鍋裏吃完,廢品站垃圾也要吃。”她這是變相貶低淑芬,我火冒三丈,慍怒道:“小米有完沒完了?老子沒心思跟你瞎扯。”


    羅小米怔了怔,緩下語氣問:“難道我說得不對?”我一五一十道出原委,著重闡述淑芬來曆,提及貨款被馮錫山卷走一事,羅小米不屑道:“找不到馮錫山,去市麵買一百箱假酒,濫竽充數,料他陳永勝也查不出。”“這種下三爛手法,”我忍不住苦笑,“隻怕吃不了兜著走。”羅小米嘖的一聲,旋即厲聲訓斥:“現在不是談原則的時候,首先,你得保住職位,穩坐半年理清通路,一口吃塊肥肉;其次嘛,根據我分析,陳永勝和你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他隻管數錢,哪管真酒假酒。”


    一番商議,羅小米話鋒陡轉,迴到男女正題:“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愛情不是感動,也非淡淡的喜歡,既然你認為愧對吳倩,就該去上海探個虛實。”麵對舍與得,總難以抉擇,念及上周跟吳倩老媽的通話,疑雲片片飛來。默然良久,我索性和盤托出,羅小米邊聽邊歎,末了冷冷地丟來一句:“秦風你是豬啊,她騙你的。”“吳倩騙我還是她媽騙我?”羅小米又訓斥起來:“我看你腦殼進水了,明顯是吳倩老媽的托詞,這點話外音都聽不出,虧你還在江湖混。”然後細作分析,“你倆真心相愛,她怎麽可能不辭而別?女人不是絕情動物,尤其是吳倩,聽你說我倒有些了解,纖纖細細的女子,絕對做不來狠心事。”


    “她真拋棄你,那才叫惡毒!”


    這話猶似晴天霹靂,忍不住問:“為什麽跟我說這些?”羅小米說:“愛情是緣分結合,咱倆有緣無分,當初也是我財迷心竅,而今沒法在一起,我隻有默默祝福。”心頭頓覺一酸,我說:“你在背電影台詞。”羅小米嫣然笑道:“秦風你有沒有發現,如果人這一生可以濃縮至兩小時,不就是一部史詩大片?”騰地感動莫名,我無奈地說:“現在深陷囹圇,分身乏術,就算去上海找吳倩,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羅小米驟然發火,說:“你公司那點破事,有錢就能解決,但吳倩隻有一個……”話到此羅小米沉下語氣,悲涼地說,“如同我的四年大學生活,最終濃縮的隻是你的影子。”我無言以對,羅小米又道,“人都是賤物,經曆挫折才變成熟,如果亡羊補牢為時已晚,那就自己默默舔舐傷口,現在我想得開,沒打算戀愛結婚,趁年輕,手頭有點資本,抓緊賺點養老錢。”我越聽越酸,正想安慰她幾句,羅小米催促道,“趕緊動身吧,工作先擱擱,天塌下來我幫你頂著!”當下更覺感動,疑竇間羅小米長歎一聲,“不論世道如何變化,價值觀有何改變,我們首先是朋友對吧?誰遇到困難,能幫則幫,能扛則扛。”


    至此方感釋懷,人性皆為肉長,學生時代的友情,的確遠勝風月邂逅、商戰媾和。浮生若世,財旺人旺,財衰人竭,多少人表麵風光,內心卻又無比孤獨。去年和綦江客戶薛濤酒局瞎聊,這廝算有錢人了,談及朋友一事,又拍桌子又罵娘,“人一旦有錢,別指望有真心朋友,跟你套近乎的,誰不貪圖你錢勢?”。薛濤身邊有一堆走狗,每次酒局我想將之灌醉,皆被他的兄弟夥擋住,偷雞不成蝕把米,自個兒醉得不省人事。


    決定去上海找吳倩,這般突然行動,作何也得跟淑芬一個交代。我現在腸子都悔青了,此行結果尚明,對淑芬卻是傷害。在女人麵前我不會撒謊,更不會兩麵三刀。翌日攜程送來機票,我給淑芬打去電話,死妮子正在家裏洗衣服,聽聞我要飛上海,哀怨地問:“秦哥是不是去找吳倩姐姐?”我囁嚅不答,淑芬冷冷地說:“你去,我不攔你。”我說:“那你咋辦?”淑芬平靜地說:“你人都走了,我能咋辦,我也走吧,永遠不會迴來。”頓覺肝斷腸裂,劇痛瞬襲全身,在兩個女人之間,任何選擇的結果,皆是痛苦二字。沉默片刻,我頗為無奈地說:“即是這樣,哥不去了。”淑芬平靜依舊,說:“妹子一直清楚,你愛的是吳倩,你對我隻有感激,這不是淑芬想要的。”我連忙違心安慰:“你別誤會,哥懷疑她出了事,隻是去看看。”話音甫落,淑芬一聲不吭把電話掛了。


    這事本想稟報老媽,眼下毫無勇氣。他們那輩人思想傳統,哪像爾等輕浮,如實相告,挨一頓罵不說,估計連家門都進不了。冷靜下來,心頭除了絞痛,空無一物。真不知我去了上海,淑芬會作何打算,重慶的一攤子事,又作何處理。機票訂在翌日上午,今晚有家不敢歸,萬一老媽知情,慫恿淑芬瞎鬧,或者淑芬做出什麽蠢舉,打消遠行計劃,豈不全盤皆輸。說實話我放不下吳倩,即便她是個廢人,隻要她嫁雞隨雞,下輩子我做狗也樂意。這般想著暗暗給打氣,決絕之意頓生,看看時間就快下班,打電話約上周大炮,去大浪淘沙泡桑拿,度過這難眠之夜。


    打車直奔袁家崗,周大炮如約而至,與往常不同,身邊多了一名美眉,肥臀豐乳,白皙高挑。細作打量,此女並非他人,竟是他在紐卡斯爾認的妹子甄媛媛。他倆兄妹相稱,為何現在如此黏糊。疑竇間周大炮說:“陳靜,我女朋友。”“陳靜?”見我疑惑,周大炮肉笑著解釋:“甄媛媛是藝名,這是她真名,很多年沒用了。”談話間陳靜嬌羞垂首,末了低聲問我:“秦哥,嫂子呢?”當下頓覺窘迫,所幸周大炮及時解圍:“他是大眾情人,你擔心沒嫂子?”


    進得男賓洗浴區,我冷不丁捏捏周大炮褲襠,小弟弟康健如往,大有蓄勢待發之勢。我問他:“好了?”周大炮說:“行,還能用。”我又問:“吃了啥子仙丹妙藥?”周大炮默了一下說:“心結一開,好事自然來。”然後突地反問:“秦風,是不是覺得我沒品位?”我說:“瞧你講的啥子話,我沒往那方麵想。”周大炮怔了一怔,歎道:“今天我才有所領悟,看人不論出處,陳靜本不是那樣的人,她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話至此周大炮一臉憤慨,我不由得想起小歐和劉浩,念及“扭脖子”的艾滋病毒,心頭痛如刀絞。短作思忖,我斷斷續續說起小歐的事,周大炮聽得怒眼圓瞪:“你安的啥子好心?這事早該挑明,瞞住劉浩不是辦法。”我黯然應道:“真染上了,說了也是白說,與其讓他惶恐,不如讓他心安。”周大炮不迭否定,說:“生死隻是人生形態,兩者輪迴何來恐懼?就是死,也得讓他死個明白。”話畢跑向存儲室,取了手機給劉浩打電話。


    接通後一番嘀咕,周大炮神情異常,合上手機後麵如蒿土,閉眼歎道:“太晚了太晚了,劉浩他……他……”我心急如焚:“出了什麽事?你到底說清楚!”周大炮捂著腦袋,一臉痛苦:“你讓我咋個講,剛才小歐接的電話,說兩人已經感染,劉浩他現在……生不如死!”心頭如挨驚雷:“不可能,絕不可能!”“有啥子不可能,流感都能傳染,更何況是aids,”周大炮說著拉上我,“愣著幹嗎?走啊,看看他們。”我哪敢迴去,倒不是因畏懼艾滋病,而是彼此樓上樓下,一旦迴去驚動家人,去上海的計劃必然泡湯。磨磨蹭蹭中周大炮火了:“你今天咋迴事,大家還是不是兄弟?”我甩開周大炮往浴池走去:“要看你先去,如是一起,等我從上海迴來再說,此行非去不可,否則遺憾終生!”周大炮愕然不已,說:“也罷也罷,一切聽任天命,死而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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