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走!”


    啪——


    “誰準你們停下的?趕緊走。”


    “官爺,別打了,求求您別打了,我娘隻是累了,我馬上扶她起來。”


    “都給我快點,誤了時辰,老子打死你們這群囚犯。”


    亂石林立的荒野,一行官兵正驅趕著大約一百來個衣衫襤褸的人在往前走。


    他們隊伍中的男性戴著枷鎖,腳上還有鎖鏈。


    女性沒戴枷鎖,但是腳上也有重重的鎖鏈。


    十歲以下的孩童,什麽束縛都不用。


    十歲及十五歲戴鎖鏈,十五歲以上就得戴枷鎖了,同樣的,男性需要,女性不用。


    秦嘉嚶嚀一聲後醒來。


    朦朧的眼睛,看到的這是這麽一幅人間煉獄的模樣。


    兇惡的官兵們,手裏拿著帶勾刺的鞭子,正在肆意地鞭打犯人們。


    觸目所及,皆是黃沙。


    天上的太陽,正灼熱地炙烤著大地。


    她的鼻尖聞到一股酸臭的味道。


    察覺到她醒來,背著她的女人,語氣虛弱地問道:“嘉嘉,你好些沒?”


    雖然不太清楚現在的情況,但是聽著對方疲憊的聲音,感受到她腳下一深一淺的艱難,秦嘉還是下意識地迴應了她的話。


    “頭有些暈。”


    女人歎息一聲,背著她繼續艱難地跟上前方的隊伍,“乖,阿娘背著你再歇會就不暈了。”


    如今這情況,想要有點藥或者看大夫,太難了。


    隻能寄希望於年幼的女兒能夠挺下去。


    想起這半月以來的變故,方月容沒忍住眼眶又紅了紅。


    她咬著唇,強忍著內心的脆弱,硬撐著繼續背著女兒走著。


    秦嘉見對方那麽累還背她,有些不忍道:“要不放我下來自己走吧。”


    “阿娘沒事,你安心歇著,日頭太曬了,待會你跟不上,那些人會打你的。”


    “再過會,就可以停下歇會了,不急。”


    秦嘉確實有種眩暈想要嘔吐的感覺,再加上身體傳來的饑渴感,很容易就判斷出這是一具中暑的身體。


    腦袋在發燙,有種渾濁感,總覺得會被曬死。


    事實上,可能原身真的被曬死了。


    否則如何能夠解釋,1.67身高,膚白貌美的她,如今的手變得那麽細條呢。


    這一看,就是一個小孩手。


    身上的汗黏糊糊的,讓她覺得難受極了。


    長衫長褲,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可以為皮膚遮擋一下陽光,不至於被暴曬。


    “嘔……”秦嘉沒忍住眩暈作嘔的感覺,幹嘔了幾聲。


    背著她的方月容急得不行,“嘉嘉,你怎麽樣了?”


    “沒……沒事。”


    “乖孩子,再撐一會,到休息的時候,就有水喝了……”方月容的聲音帶著些許哽咽。


    她真的,真的好害怕女兒會離她而去。


    他們已經失去了琳姐,不能再失去一個孩子了……


    ****


    原本想下地自己走的秦嘉,終究還是沒能下來。


    原身的娘死活不肯將她放下,她也確實難受,即便不忍,還是忍耐地趴在方月容的背上。


    在她閉眼的時候,接收到了小姑娘的所有記憶。


    她們很有緣分,同名同姓。


    隻是一個24歲,一個才9歲。


    原身的父親秦淮義是一位舉人,在一個小鎮的書塾教書。


    原身的娘方月容則是秦淮義的老師方舉人的嫡女。


    兩人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又有師生情誼在,所以待方月容及笄後,二人就成了親。


    婚後一年半,生下長子秦烈,今年13歲。


    後來又生下二女兒秦琳,今年11歲。


    三女兒就是原身秦嘉,今年9歲。


    最後還有一位小兒子,今年才6歲。


    秦淮義今年32了,他28歲那年中了舉人,之後又下場了一次,但是很遺憾落榜了。


    不過他還不想放棄,隻想一邊教書養家糊口,一邊積攢學問,準備過兩年再下場。


    然而沒想到,隔了三輩的京城秦家,居然犯了事。


    秦家被判滿門抄斬,而他們這些九族,也被牽連著流放日暮洲。


    那裏常年風沙大,寒風能刮裂皮膚,附近還有另外幾國的流放之地。


    簡直就是一個罪惡之都。


    什麽罪人都有,又無法種植,養殖,把人放逐過去,其實也就是相當於死刑了。


    秦嘉心梗了……


    也就是說原身一家半點光沒沾上,要命的事卻得陪著一起??


    那個秦家,在原身的記憶中,也有那麽點存在,當年秦淮義上京趕考,曾經上門拜訪過。


    結果人家當他是窮親戚,想攀附三品大員的秦家,直接給了他二十兩打發走了。


    秦淮義作為一個讀書人,自然受不得那種折辱,沒有收下銀子,拂袖離去。


    他之所以上門拜訪,是出於禮節,並沒有攀附之心。


    無論對方怎麽看,橫豎他的禮節到位了,別人也無法抓出錯處抨擊他就行。


    從那之後,秦淮義就沒再跟京都秦家接觸過了,沒想到還能遭遇這種飛來橫禍。


    ***


    如今七國鬥爭得很厲害,聖上的眼裏越發容不得沙子了。


    也難怪會直接連帶關係罰。


    被流放還算是好的,畢竟命還在。


    京都秦家上下幾百口人,主脈已經全部被判斬立決了。


    奴仆們都發賣了出去。


    血緣近些的,男丁被判為奴,女性充軍營的也大有人在。


    像他們這種已經邊緣化的秦家分支,還有一些姻親則是被判決流放。


    魚龍混雜的,摻雜了許多人。


    目前還不止他們這個隊伍前往日暮洲流放,還有其他隊伍分散走。


    這次京都秦家的倒台,也牽連了不少小官員,全部主犯斬首,波及到的親族流放。


    現在他們就是已經走了半個月的路程。


    七月的天,太陽非常猛烈,這地帶又缺水,所以不少人都開始中暑了。


    原身大概就是死於中暑,再不喝水的話,她大概也會步原身的後塵。


    好在又走了一段路後,路過一堆石頭堆時,那群官兵終於停了下來。


    他們從隨行的馬車裏,搬下來一木桶水,衝犯人們吆喝道:“都拿碗來接水,休息兩刻鍾繼續趕路。”


    方月容連忙把秦嘉放下,從包袱裏掏出兩個缺口的碗過去排隊。


    眾人都不敢爭搶,因為被教訓過,所以一個個哪怕快渴死了,都不敢插隊或者催促前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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