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根當天下午便來到楊鐵心家中,他渾家包氏,閨名惜弱,便是紅梅村私塾中教書先生的女兒,嫁給楊鐵心還不到兩年。當晚包氏將一隻雞和著白菜、豆腐、粉絲放入一隻大瓦罐中,在炭火上熬著,再切了一盤臘魚臘肉。到得傍晚,到隔壁去請郭嘯天夫婦飲酒。


    郭嘯天欣然過來。他渾家李氏卻因有了身孕,這幾日隻是嘔酸,吃了東西就吐,便推辭不來。李氏的閨名單名一個萍字。包惜弱和她有如姊妹一般,兩人在房中說了好一陣子話。包惜弱給她泡了一壺熱茶,這才迴家來張羅,卻見丈夫和郭嘯天把炭爐搬在桌上,燙了酒,兩人早在吃喝了。


    羅根道:“弟妹。我們不等你了,快來請坐。”羅根與郭楊二人交好,郭楊又都是豪傑之士,鄉下人家更不講究什麽男女避嫌的禮法。


    包惜弱微笑答應,在炭爐中添了些炭,拿一隻酒杯來斟了酒,坐在丈夫下首,見兩人臉上都是氣忿忿地,笑問:“又有什麽事,惹得哥兒倆生氣了?”楊鐵心道:“我們正在說臨安朝廷中的混帳事。”


    郭嘯天道:“昨兒我在眾安橋頭喜雨閣茶樓,聽人談到韓胄這賊宰相的事。那人說得有頭有尾,想來不假。他說不論那一個官員上書稟報,公文上要是不注明‘並獻某某物’的字樣,這賊宰相壓根兒就不瞧他的文書。”


    楊鐵心歎道:“有這樣的皇帝,就有這樣的宰相;有這樣的宰相,就有這樣的官吏。臨安湧金門外的黃大哥跟我說,有一日他正在山邊砍柴,忽然見到大批官兵擁著一群官兒們過來,卻是韓宰相帶了百官到郊外遊樂,他自管砍柴,也不理會。忽聽得那韓胄歎道:‘這裏竹籬茅舍,真是絕妙的山水風光,就可惜少了些雞鳴犬吠之聲!’他話剛說完不久,忽然草叢裏汪汪汪的叫了起來。”


    包惜弱笑道:“這狗兒倒會湊趣!”


    楊鐵心道:“是啊,倒會湊趣。那狗子叫了一會,從草叢裏鑽將出來,你道是甚麽狗子?卻原來是咱們臨安府的府尹趙大人。”


    包惜弱笑彎了腰,直叫:“啊喲!”


    郭嘯天道:“趙大人這一扮狗叫,指日就要高升。”


    楊鐵心道:“這個自然。”


    羅根感歎了一句,“賢臣小人如何親近,皆在趙宋官家身上,上有所好,下必行之。”


    郭楊二人頓時失語,同時歎氣。


    三人喝了一會酒,隻見門外天色更暗了。熱酒入肚,三人身上都覺得暖烘烘地。


    羅根與郭楊二人不知不覺談論到了武功上麵。


    楊鐵心酒意上揚,那裏還忍耐得住,抄起靠在屋角的鐵槍,搶到門叫道:“來來來,今日讓二位兄弟知道楊家槍法的厲害。”


    羅根笑道:“正要領教楊家槍!”當下縱身出門。


    郭嘯天也心頭大熱,奔迴家去提了雙戟,隻見羅根雙手一擺,站在當地,袍袖在夜風裏獵獵作響。


    楊鐵心喝道:“小心了!”


    羅根道:“二位兄弟一齊上來,咱們比個痛快。”


    楊鐵心使個旗鼓,一招“毒龍出洞”,槍上紅櫻抖動,卷起碗大槍花,往羅根心口直搠過去。羅根一怔,讚道:“好!”身隨槍走,避向左側,左掌翻轉,逕直來抓槍頭。


    楊鐵心在這杆槍下曾苦下幼功,深得祖傳技藝。要知楊家槍非同小可,當年楊再興憑一杆鐵槍,率領三百宋兵在小商河大戰金兵四萬,奮力殺死敵兵二千餘名,刺殺萬戶長撒八孛堇、千戶長、百戶長一百餘人,其時金兵箭來如雨,他身上每中一枝敵箭,隨手折斷箭杆再戰,最後馬陷泥中,這才力戰殉國。金兵焚燒他的屍身,竟燒出鐵箭頭二升有餘。這一仗殺得金兵又敬又怕,楊家槍法威震中原。


    楊鐵心雖然不及先祖威勇,卻也已頗得槍法心傳,隻見他攢、刺、打、挑、攔、搠、架、閉,槍尖銀光閃閃,槍櫻紅光點點,好一路槍法!


    楊鐵心把那槍使發了,招數靈動,變幻巧妙。但羅根身隨槍走,趨避進退,卻那裏刺得著他半分?七十二路楊家槍法堪堪使完,楊鐵心不禁焦躁,倒提鐵槍,迴身便走,羅根發足追來。楊鐵心大喝一聲,雙手抓住槍柄,鬥然間擰腰縱臂,迴身出槍,直刺道人麵門。這一槍剛猛狠疾,正是楊家槍法中臨陣破敵、屢殺大將的一招“迴馬槍”。當年楊再興在降宋之前與嶽飛對敵,曾以這一招刺殺嶽飛之弟嶽翻,端的厲害無比。


    羅根見一瞬間槍尖已到麵門,叫道:“好槍法!”雙掌合攏,啪的一聲,已把槍尖挾在雙掌之間。楊鐵心猛力挺槍向前疾送,竟是紋絲不動,不由得大驚,奮起平身之力往裏奪迴,槍尖卻如已鑄在一座鐵山之中,那裏更拉得迴來?他脹紅了臉連奪三下,槍尖始終脫不出對方雙掌的挾持。那道人哈哈大笑,右掌忽然提起,快如閃電般在槍身中一擊,格的一聲,楊鐵心隻覺得虎口劇痛,急忙撒手,鐵槍已摔在雪地之中。


    羅根笑道:“楊家槍法,實在精妙。”楊鐵心驚魂未定,隨口答道:“在羅兄弟麵前獻醜了,可惜實力不濟,辱沒了先曾祖。”


    羅根又和郭嘯天比試了一番,十餘招便奪下了雙戟。比鬥完之後幾人重新落座。


    王笑報拳道:“適才與二位兄弟比鬥,發現二位槍法和戟法中總是差了些什麽,不知是何原因。”


    郭嘯天道:“我也不知是何原因。”


    楊鐵心道:“我和義兄情況一樣,不知是何原因,總感覺缺失了什麽。”


    羅根道:“如果不介意的話,可否跟我說說二位的功法。”


    郭嘯天和楊鐵心說道:“那有什麽,我給兄弟拿家學劄記。”他們倒不擔心羅根給予他們的武功,畢竟羅根比他們高出太多。


    羅根翻閱完二人拿出的劄記,道:“二位所修家學很是不凡,不過卻缺少了煉勁法門……”


    楊鐵心叫了一聲:“啊也!”跳起身來。郭嘯天也叫道:“我想起來了,家父臨終時說過,當年因為戰亂,記載煉勁的密卷遺失掉了。”


    羅根道:“或許我可以用另一種方法補足。”


    郭嘯天和楊鐵心聽罷後當下跪拜在地,道:“我兄弟二人請羅兄成全。”


    羅根慌忙將二人扶起,道:“你我兄弟,何必見外,真是折煞在下了。”


    三人再次落座,喝了幾杯酒。羅根說道:“我有一門功夫名曰八極拳,乃是煉勁的上乘功法,今日可傳於二位,但是二位要記住,不得我的允許不可隨意外傳。”


    郭楊二人點頭答應。羅根知道他們是守諾之人,當下將八極拳的練法傳給了他們。


    自此之後,羅根與郭楊二家更顯親密。


    羅根不單單結交郭楊二人,也時常同江南奇怪來往甚密,時間長了,和曲三也能偶爾點頭打個招唿。


    在羅根的指點下,郭楊二人武功進步顯著,就連江南七怪也被羅根傳授了幾部九陰真經上的功夫。當然江南七怪得傳武藝後也自覺不好意思,將自己的那首本領教給了羅根,這裏麵羅根最看重的就是越女劍法,畢竟能夠讓牧羊女戰勝三軍的武功羅根可是很驚訝,可惜越女劍缺少了核心的心法,不過這也讓羅根受益匪淺,讓他所修的獨孤九劍走上了另一條道路,完全脫離了獨孤九劍的束縛。


    羅根在這邊與楊鐵心和郭嘯天把酒言歡,村子東頭的小酒館內曲靈風卻是滿心鬱悶……


    他已經足足兩個來月沒有出去‘幹活’,心中癢癢得厲害卻又無可奈何。


    沒法,羅根出現得太不是時候!


    他第一次就被羅根的武功所驚。雖說他武功還沒大成之前便被師傅打斷腿逐出師門,不過他武功早有所成欠缺的不過隻是火候而已,不然也不會屢次的皇宮大內偷摸得手!


    不過皇宮大內的侍衛也不是吃素的,之前好幾次都差點被抓,這讓他心有餘悸之下打算停歇幾日,好好修整一陣再去撩撩虎須。


    誰料村裏突然冒出個羅根,他對其的實力實在既驚又佩,隻好老老實實待在小酒館做他的小老板。


    可做慣了梁上君子,一時過上平靜生活他還真有些適應不能。


    況且小酒館隻是一個掩飾而已,在牛家村這樣的小村子根本就沒啥生意可言。除非哪家有喜事或者喪事,不然手頭拮據的村民們極少上門。


    經常上門打酒的,也就郭嘯天跟楊鐵心這兩個武藝不錯的獵戶而已。就是村裏最有錢的裏正家也不常上門,平日裏守著空蕩蕩的小酒館,日子真是閑得快要發黴!


    可惜他不敢輕舉妄動,兩個來月時間他也不是沒仔細觀察羅根的舉動,卻是個踏實肯下苦功修煉的架勢,一般下午沒事便窩在書房看書學習。


    以其這樣的表現,當真跟個尋常讀書人沒啥兩樣!


    可問題是他好幾次清晨‘溜達’之時,遠遠看到這小子在院子裏練拳,隻要稍微看得仔細點或者關注得稍久些。這小子便很有些古怪的有所察覺,其直覺當真猶如野獸一般敏銳讓他吃驚不已。


    他又不是瞎子,哪看不出來羅根根本就是注意到他了,真讓曲靈風饒頭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如果雙腿沒斷的話,他有把握將羅根幹翻,可是眼下他腿腳很不利索,所能發揮的武功實力大打折扣。


    想搞偷襲吧卻又沒機會,當然他也可以下毒,桃花島弟子幾乎個個都是全才,雖說他學得最精的乃是機關之術,但一般的毒藥卻是難不住他。


    可作為桃花島弟子的驕傲,卻容不得曲靈風作出這等下作之事,為了對付一個表麵上看起來十分無害的羅根,隻因為對方身份可疑就不顧一切下藥毒害,他的心腸還沒冷硬到這等程度。


    於是,在沒摸清羅根的詳細底細之前,曲靈風曲大盜隻能委屈的老實待在小酒館,整天無聊透頂閑得發慌憋悶得差點吐血。


    當然,鬱悶萬分的曲靈風並不知曉,因為他的突然‘消失’,讓皇宮大內已經布置好陷阱的大內侍衛們守了個空,也省去了一場驚險之極的追殺之旅,當然更沒有被郭嘯天和楊鐵心發現其不同尋常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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