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沅放下橘子站起身,很鄭重地對著這圈長輩行禮:“中饋的事情,我和世子爺商量過,還是先由二嬸母執掌,世子爺也同意了。我年紀輕沒有經驗,很多事還要向二嬸母討教呢!”


    高氏有些意外。


    盛嵩一直在提醒她,定遠侯府的三姑娘可不像看起來那般柔弱;她先頭聽說過關於仁和大公主府的傳聞,去年端午宴,在自家地盤也見識過一鱗半爪管沅的本事。


    按說這麽個厲害人,此時就該順著成國公夫人的竿子往上爬,趁機把中饋拿下來才是,怎麽反倒當著眾人的麵說自己不要?


    這讓她早早備好的局,全都派不上用場了!


    半晌,高氏才溫和地笑:“這些事自有你公公做主,咱們慢慢再說也不遲,沒經驗不要緊,曆練曆練就出來了。”


    宣威侯夫人也轉了話題:“說的是,誰沒有年輕的時候,天昭媳婦你來這邊坐,我跟你說說我當年的糊塗事!”


    沒多久,眾人又是言笑晏晏。


    成國公夫人深深看了管沅一眼,轉向兒媳婦似笑非笑:“這個管氏有些意思,改日,請他們夫妻去我們府坐一坐吧?”


    成國公世子夫人不解其意。


    自家婆婆從來都不是冒失的人,今日怎麽說出這番話來?


    難道是要試探管沅?


    “您決定,我們都聽您的。”想不明白緣由,話總還是要應的。


    過了午時,認親筵結束,因為盛陽還要攜管沅入宮覲見,大家都識趣地沒有多留。


    送了賓客出府,兩人便上了馬車入宮。


    靖安侯府,高氏吩咐完認親筵的善後事宜,就去找盛嵩說了方才管沅推拒中饋的事。


    “老爺,您看這如何是好?管氏葫蘆裏到底賣了什麽藥,天昭又怎麽會同意了?”高氏心裏沒底。


    盛嵩蹙了眉,仔細想了想:“若說管氏不想要靖安侯府的中饋,打死我也不信。從前她做姑娘時就不簡單,難不成嫁過來就能轉了性子?可是天昭也同意了——不知道這管氏用的什麽法子,居然讓天昭同意了。這才新婚第二日,兩人連這種事都商量好了……”


    他總感覺自己遺漏了什麽。


    “既然管氏不接手,那你就好好拿著中饋的權力,我再想想其他的。”盛嵩歎息。


    但願這個管氏,不要讓事情更加複雜起來。


    馬車上,盛陽說著宮裏頭的情況:“近來皇上都歇在乾清宮,很少去內宮,夏皇後沒什麽權力,倒是太後還有幾分威信,要好生防範。”


    “你是怕太後因為杜家的事遷怒於我?”管沅問。


    盛陽點頭:“極有這個可能,但也不好說。總之有什麽事,我都會幫你擋在前麵。最壞的情況,隻要皇上出麵阻攔,太後也不能把你怎樣,你放心就是。”


    管沅被他握著手,隻覺得無比安心。


    無論發生什麽,他都會陪著她,擋在他前麵……


    “對了,劉瑜應該也在宮裏吧,”管沅突然想到什麽,“要是他在皇上麵前挑撥是非,那又該怎麽辦?劉瑜知道的可不少。”


    從杜思到管洛,沒有劉瑜不知道的事。


    盛陽雙眸陰沉:“他敢進讒言,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你別忘了,國師是我的人。”


    管沅這才稍稍放心,又把方才中饋的事告訴盛陽:“外祖母怎麽會突然說這樣一番話,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呢。”


    “外祖母不是冒失的人,”盛陽劍眉微蹙,“改天我們去成國公府走一圈,興許就知道了,你別想太多。這樣讓二房那邊知道我們對中饋的態度也好,就看他們下一步怎麽做。”


    一路順暢,到了宮門口下了馬車,也不需人領路,盛陽的腰牌就是通行證。


    冬日的風有些凜冽,好在盛陽帶著管沅走了西側的廊道,正好避開了風頭。


    乾清宮的地龍燒得很暖,讓人隱隱有些汗意。


    管沅不是第一次見皇上,因此也少了幾分畏懼,卻多了一絲忐忑——


    假如皇上發現當初在大同,打了他的人是她,不知會是怎樣一個後果……


    不過,一國之君能淪落到當街調戲良家婦女,這實在也太過聳人聽聞……


    好在這個秘密他們保守得十分嚴謹,皇上大約一輩子也沒辦法知道了……


    盛陽先說了一堆謝恩的話,管沅就跟在後麵行禮,也不多言。


    皇上卻是不耐煩了:“你今個進宮要是來謝恩呢,朕可不歡迎你。朕的意思,你既然是朕的禦弟,是自家人,認親自然要算朕一份!”


    “皇上垂愛!”盛陽忙道,“臣能得償所願,全仰仗皇上體恤。”


    皇上哈哈大笑:“弟妹呀,你這個夫君,平日裏一板一眼的,遇到你的事就變綿羊了!”


    管沅抿嘴:“皇上就不要取笑世子爺了,否則世子爺憋屈了,日後遇到臣婦的事,就該避之不及了!”


    “天昭呀,”皇上很是開懷,“你這個媳婦倒是個有趣的,你以後有得樂。”


    正說著話,劉瑜親自奉了茶進來:“皇上,先潤潤嗓子再說話。”


    看到劉瑜,管沅的精神立馬繃緊了。


    這是她今生第一次見到劉瑜。


    此時的劉瑜和前世一樣意氣風發,明顯的小人得誌模樣,隻是沒有前世那麽囂張罷了。


    前世她迴到京城的時候,京中已經沒有人能與劉瑜抗衡,閣老李西涯也隻能勉力維持局麵不亂而已。


    現在的劉瑜,對手還有很多,當然囂張不起來。


    有改變,就是好的。


    但是看見劉瑜,她還是止不住心裏發堵。


    劉瑜悄悄打量一眼管沅,裂開嘴笑:“靖安侯世子夫人,的確有兩分像先頭的管氏,不愧是堂姐妹。”


    盛陽和管沅一聽,立馬明白了劉瑜的用意。


    提起觸黴頭的管洛,還提醒皇上管洛和管沅的關係,這不是故意要惹皇上不快,讓管沅討皇上嫌嗎?


    而隻要管沅討了皇上嫌,盛陽也會受牽連。


    皇上的神色果然不如方才舒展。


    盛陽銳利如刀鋒的雙眸淡淡覷了劉瑜一眼,隱去唇邊的冷笑:“劉公公失言了。劉公公是宮裏頭的老人了,大約是操勞太過,才不留心犯了錯,該向皇上討幾天假休養休養才是。端茶送水的活,很久不見劉公公親自操刀了。”


    一句話含了幾層意思。


    第一自然是劉瑜失言,不該提及被貶賜死的嬪妃;第二是該給劉瑜放幾天假了,以免再次犯錯;第三則是劉瑜今天突然端茶送水如此反常,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目的。


    管沅還不等皇上有所反應,立馬接話:“公子扶蘇仁厚有德;胡亥殘暴無道。親兄弟尚且如此,亦是令人唏噓。”


    親兄弟尚且如此,何況堂姐妹乎?


    皇上讀過書,也是宮裏頭長大的,怎麽可能聽不出管沅的話外音,也因為盛陽的一席話對劉瑜有些懷疑。


    “楊師傅是你舅舅?”他笑著問管沅。


    楊師傅,自然指的是楊石瑞。


    管沅恭敬行禮:“迴皇上話,是臣婦大舅舅。”


    “楊家出人才,”皇上讚賞道,神色又恢複如常,“天昭你撿了大便宜。”


    這樣一來,劉瑜也不敢再說什麽。


    出乾清宮門的時候,劉瑜似笑非笑:“盛世子好本事,無論什麽處境都能絕地反擊,咱家很是佩服呀!”言罷又覷了一眼管沅。


    他一把年紀,讀書尚不如一個妙齡女子多,也是夠丟人的。


    不,應該說楊家實在變態,方才那陣仗,還頗有幾分廷試召對的意味。


    楊家的表姑娘尚且如此,那正牌少爺又會如何——


    楊安楊子升的才名由來已久,他還隻是個少年舉人,畫作的價錢就堪比名翰林;聽聞明春楊安要參加會試,看來他不得不防,否則楊石瑞再得一臂之力,就更難對付了!


    哼,一個個抱著團和他作對,都是一丘之貉!


    “我更佩服劉公公,”盛陽不痛不癢地打太極,“皇上的妃嬪,在的不在的,劉公公都記得清楚明白,也是難為了劉公公一把年紀了,還要費神想這些事。”


    這話很有些聽頭,往輕了說那是關心皇上生活起居,但未免有過度窺探主子的意味;往重了說那就是窺視嬪妃,禍亂宮闈了。


    劉瑜一口氣噎著差點沒緩過來,看著盛陽一本正經的表情,他都不敢確定盛陽到底明不明白這番話的深意了!


    也罷,過了他這關,後麵還有攔著這兩人的,他不著急,就等著瞧吧!


    盛陽和管沅向慈寧宮方向走去。


    命婦入宮,是肯定要去給太後請安的,除非到了太後門口,太後說不見。


    管沅的封誥倒是很快,今個一早就下來了,禮部的人就算不買定遠侯府的麵子,也得買盛陽的麵子。


    慈寧宮門口,進去通報的宮女出來了,說太後剛剛午睡起身,讓他們等一等。


    盛陽和管沅對望一眼,心下了然:這個時辰才午睡起身?隻怕是故意給他們下馬威吧?


    “這裏風大,也不知道要等多久,要不我先帶你找個地方坐坐?”盛陽關切地看著管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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