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管沅站在門前,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長長舒出一口氣,終究沒再追上去。


    風拂過她略顯單薄的衣裙,靈修從簷下走來,將鬥篷披在她身上:“姑娘當心著涼。”


    管沅攏緊了衣領,偏頭釋然一笑:“靈修,我們去軍醫那裏,看看有什麽能幫忙的。大同的安危,不能都壓到他們肩上。”


    她總得做點什麽,與父親與他,一同分擔。


    大同已是白雪皚皚,京城也是冷風瑟瑟。


    但乾清宮裏的皇上顯然在暴怒:“一個個都是蠢貨,這樣的消息怎麽能傳到大同去!要不是朕發現了攔住了,你們——”


    跪了一地的宦官不住垂首磕頭認罪。


    這次皇上出京,留在京城監理國事的是劉瑜。此時他罪責重大,但也不能真被這件破事影響了手中權柄吧?


    誰知道皇上怎麽會那麽大脾氣,區區一個大同而已。


    他原本的想法是,定遠侯管路身故,大同總兵管進定然得迴京奔喪,不可能再擔任大同總兵的職位。位子隻要一空出來,他再安插一個自己人還不容易?


    可沒想到變故陡生,韃靼小王子在此時圍攻大同,想把管進及時召迴京城是不可能的了。但召不迴京城,總能派人把消息放到大同去,亂了管進心緒。這樣一來,管進就會容易出錯,他再抓到什麽錯處,料理起定遠侯府豈非更方便?


    誰知皇上居然為此大發雷霆。


    他隻好演苦情戲:“皇上。都是奴才不中用,沒揣摩明白皇上的意思,也沒這個經驗,下次一定不會了!還請皇上能再給奴才機會呀,奴才可是看著皇上長大的……”開始敘舊情。


    皇上氣急敗壞,也沒心情聽劉瑜敘什麽舊,隻是有幾分哀怨:他重視宣府大同的心思,沒幾個人能明白。


    盛陽算其中一個。


    劉瑜是忠心,但那見識有限,顯然不知輕重。


    百餘年前。祖輩從韃靼人手裏拿下江山。他可不想自己做欺祖滅宗的孬種,敗在韃靼手上。


    一直沉默侍立在旁的帝師楊石瑞,此時終於開口:“皇上,臣以為。當務之急是要解救大同。”


    好不容易聽到個重視大同的。皇上興致又高起來:“楊師傅盡管說!”


    其實滿朝文武沒有人不重視大同。大同和宣府是橫在京城北麵抵抗韃靼的屏障,大家都知道宣府和大同的重要性。


    隻是,劉瑜他們並不重視。


    誰讓皇上成日和劉瑜這些宦官混在一起。才會產生這樣的錯覺;以至於此時楊石瑞一句話,他聽了比什麽都高興。


    “大同如今情況危急,又遇上罕見的暴風雪,假如沒有增援,隻怕難以抗過去。”楊石瑞分析。


    笑話,劉瑜這幫人要坑的是定遠侯府,是他妹妹嫁的定遠侯府,他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無動於衷?


    況且如今妹夫在那邊隻怕很是艱苦,他們在京城能幫到多少算多少。


    譬如這次勸皇上增援大同。


    皇上靜默了片刻才道:“增援的確更穩妥,這麽多天了沒有一點消息傳出來,朕也很焦急。但是派誰去比較好?”


    劉瑜連忙迴話:“皇上,派哪個將領去倒不是要緊的,關鍵是,派哪隻軍隊去!”


    “聽說你先前要動神機營,”皇上似乎想起來什麽事的,“還要挪動上層的職位,你是個什麽打算?”


    “神機營積弊已久,”劉瑜說得辣氣壯,“給些動力才能改善。”


    “臣以為就調神機營去為好,新人也暫且不需要換上,免得從頭熟悉還浪費時間。改善最好的途徑自然是打仗。神機營之所以積弊,也是因為近些年來國泰民安並無大戰事。”楊石瑞說這番話,自有自己的想法。


    劉瑜動神機營,具體的他雖不清楚,但準沒好事。


    與其看著他動完文臣動武將,不如給他使點絆子。假如這些神機營的老人能在接下來的戰事中立功,那麽劉瑜便沒有了貶損他們的理由。


    聽了兩方意見,皇上不禁更加煩心:“一堆堆的破事!你們自己商量著辦吧!”


    定遠侯府,素縞一片。


    定遠侯管路的突然故去,令整個定遠侯府都蒙上一層陰霾。


    定遠侯世子管進遠在大同,管達管通等人又不濟事,挑大梁的如今隻剩下管洌。


    管洌一身素服,聽完舅舅楊石瑞的話,不由蹙眉握拳:“劉瑜果真是喂不飽的白眼狼,如今又要把手伸到神機營,幸而沒讓他攪亂父親心緒影響大同戰事!”


    “你要冷靜,前陣子山陰王家出事,你妹妹還寫信勸你大表哥,隱忍待發。現下京城裏人人自危,”楊石瑞歎息一聲,“恐怕你得在勳貴之中活動,否則增援遙遙無期。我初步判定,可以和靖安侯府合計合計。”


    “舅舅的意思是,”管洌頓了頓,“先下靖安侯世子也在大同城,靖安侯府勢必也很著急,我們可以與之合謀?”


    “正是這個道理,其餘的,我再找李閣老問問情況,你往靖安侯府那邊努力。”楊石瑞囑咐。


    管洌點頭:“我明白輕重,多謝舅舅。”


    賜婚之事,本該一迴京就昭告天下。但恰巧遇上定遠侯管路身故,熱孝裏說親不吉利,況且皇上也不想有別有居心的小人又抓住這個把柄,拿盛陽孤煞的事情做文章。


    因此皇上交待了身邊的人都不許說,隻要他聽見一丁點風聲,也不會查是誰說的,全部處斬。受了驚嚇的眾人自是不敢吐露半個字,皇上也隻是派人去內閣備份登記了那道賜婚聖旨。


    就連靖安侯府和定遠侯府兩家當事人都沒有透露半點風聲,因此雙方都對此一無所知。


    但此時有一個人卻知道了,那就是掌管內閣聖旨頒布的閣老李西涯。


    李西涯看著在自家前廳長跪不起的永國公柏繹,有些頭疼。


    “永國公切不可如此,這般成何體統。”李西涯想把柏繹扶起來,奈何拿筆的鬥不過人家習武的。


    柏繹依舊長跪不起:“請李閣老教我!”


    柏繹,現任正三品神機營都指揮僉事,恰在劉瑜這次要整肅掉的名單裏。


    自十月朝中大動以來,永國公柏繹一直在擔心。


    他嗅覺敏銳,自然感受到了劉瑜的野心,也很擔心劉瑜下一步要把手伸向勳貴。


    果不其然,還沒到過年,劉瑜就準備拿神機營開刀了。


    神機營,是朝廷最重要的軍隊,劉瑜這一刀下去,還許多人丟官也就罷了,還會撼動社稷根本。


    因此,他隻好來求教於李西涯。


    因為李西涯是那群高官文臣中唯一一個留下來,並且不是劉瑜黨羽的人。


    柏繹堅信李西涯一定知道該怎麽辦。


    李西涯來迴踱步,又想到今日楊石瑞給自己的消息,長歎一聲:“有一個法子,不過不知道冒不冒得起這個險。”


    “請李閣老賜教!”柏繹語聲堅定。


    “大同如今的狀況,你應該知曉一二吧?”李西涯詢問。


    “李閣老的意思是,讓我去大同?”柏繹顯然有些意外。


    李西涯擺手:“並沒有那麽簡單。如今大同陷入苦戰,急需京城增援。隻可惜,劉瑜無意於此,隻想整肅神機營。但大同,我們必須得救。而且大同,有我們必須要救的人。”


    柏繹立馬問:“李閣老是說定遠侯府,還是靖安侯府?”


    李西涯捋著胡子一笑,不答反問:“永國公決定救嗎?”


    柏繹沉默了片刻。


    永國公府和定遠侯府……他想起了自己已經帶發修行的次女。慶壽寺住持說柏柔嘉流年不利,隻得帶發修行三年化解,否則必有性命之虞。


    三年。


    三年後,柏柔嘉就是十九歲,這個年紀,除卻與人做續弦,沒有旁的選擇了。


    但比起性命之虞,修行三年又根本算不得什麽。


    而定遠侯府——


    一旦大同戰事結束,定遠侯府將全麵進入丁憂,不再於朝中任官。到時候,除非皇上奪情起複,免了管進父子的丁憂,否則定遠侯府將會銷聲匿跡一段時間。


    銷聲匿跡,卻又恰好避開劉瑜越伸越長的手,況且和定遠侯府站在一起的還有帝師楊石瑞,還有閣老李西涯。


    當初是自己鼠目寸光,忽視了長遠,才讓永國公府和定遠侯府結下梁子。


    但兩家不可能永生永世都這麽冷戰下去吧?


    第一步,需要他來邁出。


    因此,他必須去大同,送給管進一個人情,以彌補當日過錯。


    就算管進不領情,他此去大同不能修複永國公府和定遠侯府的關係,還有一個靖安侯府會笑納他的人情。


    靖安侯府,靖安侯世子盛陽,十五歲任參將已足以說明一切。


    孤煞又如何,他所看到的是皇上因為孤煞對靖安侯府的愈發眷顧,這種眷顧,連劉瑜都不能動搖,也不敢動搖。


    至少目前暫時不敢動搖。


    因此,就算這次去大同需要冒險,他也必須義無反顧,這是永國公府要在劉瑜手下生存,唯一的道路和選擇。


    “我救,李閣老請賜教!”(未完待續……)r1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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