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初起,管沅坐在含露居的銀杏樹下,抬頭看著依舊翠綠的銀杏葉。


    “婢子聽他們說得一板一眼,越說越神,好像靖安侯世子就是天將下凡一般——不僅十箭全中,騎術還拿了第一。聽說西山的秋獵,從未有人有這般好的成績呢!”靈均一副歎為觀止的模樣,即便早已聽了無數描繪,還是掩不住眸中驚歎。


    管沅背靠銀杏樹的樹幹,美眸盯著片片銀杏葉,紋絲不動。


    她在發呆。


    靖安侯世子拿過秋獵第一?她從不知道。


    但身手再高超又有什麽用?皇命一下,你打得過一千個錦衣衛,卻敵不過十萬大軍。


    前世靖安侯世子被調到西北大營,也不知滿門抄斬的聖旨下來的時候,他是怎麽被處置的。是死於亂軍之中,抑或被斬於昔日袍澤麵前?


    這般殘酷地想著,她心底滋生出濃濃的悲涼和歎惋。


    劉瑜,害了多少人……


    她心底存了扳倒劉瑜的念想,但她始終是內宅女子,壓根不知該從何下手。


    定遠侯府目下根本沒有這樣的實力;楊家也沒有。


    但有一點她可以肯定:如前世靖安侯一般硬碰硬,身手再好也枉然。誰叫皇上除了玩樂胡鬧,萬事不管,悉數交給劉瑜。


    “姑娘,婢子還聽聞,皇上對靖安侯世子大加讚賞,不知到時候靖安侯世子滿了十五,會得一個怎樣的差事,會不會比齊大公子品級還高?”靈均繼續補充。


    皇上向來好武,自然喜歡武藝高強之人。


    “這話是誰說的?”管沅終於從銀杏葉收迴眼神,看向眉飛色舞的靈均。


    靈均一笑:“當然是前院的管事在議論,那些小丫鬟就知道花癡,哪裏會想這麽多!”


    “花癡?”管沅不解。


    “當然是花癡靖安侯世子呀,靖安侯世子家世顯赫,父親是朝中重臣……”靈均滔滔不絕把自己聽來的消息一股腦兒倒出來。


    管沅卻已無心再聽。


    不過是複製去歲秋獵齊允鈞的神話罷了,隻是複製得有過之而無不及——齊允鈞是第三;而靖安侯世子盛陽,簡直就是大滿貫。


    也難怪那些情竇初開的少女,即便到了秋日,還芳心大動。


    不知閨秀千金和官貴誥命,又會作何想法呢?


    黃昏的秋陽,在惠安堂拉出斜斜的影子,微微眯眼,便是滿室金光。


    管洛已然痊愈,此時正有說有笑地陪著二太夫人,生生把管沅排擠到一旁。


    管沅也不在意,端起茶盞默然品茶。


    反正她和二太夫人已幾近撕破臉,她沒有繼續討好奉承的必要。


    “二太夫人,大哥真是的,在西山也不給家裏傳個話,”管洛一邊抱怨一邊拿眼睛覷管沅,“秋獵的消息,我都是聽下人們說起來才知道的。本來大家都姓管,沒道理有些事告訴有些人,就不告訴咱們呀!”


    管沅無聲冷笑:這是指責哥哥隻把消息告訴娘和自己,不告訴他們嗎?


    “長姐這就不明白了,”管沅馬上接話,“大哥在西山,不是去玩樂的,而是去當差。長姐覺著,大哥是應該派下屬給府裏一天三次地遞消息,還是求上峰?如若真有什麽要緊事,大哥自有分寸會盡快通知祖父。秋獵這樣的事,好像不需要後宅關心吧?”


    管洛被堵得啞口無言。


    她總不好說,挑如意郎君這樣的事,後宅當然要關心吧?


    而她想知道的,也隻是靖安侯世子奪魁之事。


    “二太夫人,”管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燉了川貝雪梨,秋日潤肺最好不過,待會兒給您送過來。”


    二太夫人微有所察,知道洛丫頭隻怕要說什麽,卻未動聲色,語氣如常:“你待會兒派人送過來便是,難得你有孝心!”


    管沅看了看二太夫人,又看了看管洛,猜疑地走出惠安堂,吩咐靈修:“去明水軒找柳姑娘,叫她幫我聽聽,二太夫人和大姑娘說了什麽。”


    這樣的事,自然還是交給有幾分拳腳的人比較妥當。


    夜幕低垂時,柳臻坐在含露居的宴息室。


    靈修早把門窗關妥當,隻聽得柳臻道:“姑娘,大姑娘她,想推了仁和大公主府的親事!”


    管沅一愣:“為什麽?”


    柳臻也很是驚訝,三姑娘早把與大姑娘的微妙關係告訴了她,就怕她被大姑娘利用吃什麽虧。但如今,大姑娘居然要推掉一直苦苦爭取的、仁和大公主府的親事:“大姑娘的意思,我沒有很明白,大致是求二太夫人找媒人說和靖安侯府。”


    管沅聽到“靖安侯府”四個字,如醍醐灌頂:“她這是見異思遷了。”


    眼下靖安侯世子盛陽比齊允鈞風頭更勁,也難怪一直好強的管洛會見異思遷。隻是管洛糊塗了,以為自己摸到了仁和大公主府的圍牆,就能進靖安侯府的門了?


    “若說和不成,她又待如何?”管沅追問。


    柳臻搖頭:“沒有提到這個,不過大姑娘還說,就怕姑娘也有這樣的想法,所以求二太夫人務必要阻攔姑娘。還說,假如姑娘再有個好夫家撐腰,這定遠侯府可就全歸姑娘了。”


    阻攔?


    管沅不禁好笑:她可沒有這樣的心思。


    摒去前世的結局,她承認,就前程來看,靖安侯世子的確是夫婿的上上之選。但她不像管洛那般糊塗,以為隻要是好的,揣在懷裏就還是好的——隻怕揣都揣不住!


    無實而享大名者必有奇禍。


    至於管洛想找個好夫家與自己競爭的想法,說不定就能打動淺薄的二太夫人——二太夫人如今正愁沒法子牽製她呢!


    送走柳臻,管沅思索片刻才給書齋的明掌櫃,和一枝紅豔的柳嫂各送去一封書信。


    眼下,就等二太夫人行動了!


    西山。


    獵獵秋風起,帳中的燈光也被吹得有些飄搖。


    寧護衛走進來,低聲對少年說了什麽。


    少年刀鋒般銳利的雙眸閃過一絲厭惡:“柳嫂所聞當真?”


    “自然當真,這般重大的事,柳嫂也是才知道,趕緊匯報於我。柳姑娘和明掌櫃也知道了。”寧護衛迴答。


    “他們要是有所動作,就把他們的行動傳出去,好讓仁和大公主知道,定遠侯府有意把大姑娘嫁到靖安侯府。這樣一來,他們也算賠了夫人又折兵。”少年冷笑。


    寧護衛連聲誇讚:“好主意!您和三姑娘想到一塊去了!”


    “她也是這麽想的?”提到她時,少年的眸中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神采。


    寧護衛點頭:“三姑娘告知明掌櫃和柳嫂子,就說隻要探聽到他們有行動的風聲,就把消息傳出去,好讓他們沒了退路,吃不了兜著走。”


    少年卻開始擔憂:如此一來,她嫁到仁和大公主府的機會豈非更大了?


    他咬牙糾結。


    “有什麽不妥嗎?”寧護衛不解其意。


    少年搖搖頭:“沒事,你先下去吧。”


    他沒有資格阻攔她。而且,想到自己馬上要做的事——此舉必然導致他的親事多年無人問津,而他也不願拖累旁人。


    更不願意拖累她……


    管沅依舊過著神清氣爽的日子。殷姨娘給二叔管達吹的枕邊風,終於在一次休沐時起了作用。


    二叔委婉地問財物一事,管沅也不好不敬長輩,笑吟吟寫了幾個數字遞給他。


    管達一看父親管路屋裏陳設的總價,再看看自己和幾個姨娘屋裏陳設的總價,頓時傻了眼,什麽也不敢說了。


    他擦了擦額頭並不存在的冷汗:“三侄女呀,這,我這屋裏,人多,所以用度隻怕一時減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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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彼岸蝶)和(晷貓來也)打賞的平安符!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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