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前幾日剛迎來初雪,縱橫疊嶂的山巒,銀裝素裹,峽穀裏雪壓鬆枝,纖塵不染,風吹樹動,銀絲閃爍。李天波順著山間小道前行,一邊趕路,一邊喝酒。


    這酒果然後勁極大,李天波早有醉意。其實他雖然直爽,但並不莽撞,素日也知謹慎,隻是這段時間,他失戀難堪,心中痛苦,未知如何排解,不覺貪杯,隻願用香醪來淹沒往事,忘記一切。


    正走之間,忽聽後麵人聲嘈雜,有人喊道:“姓李的別走!”“別放李天波跑了!”


    李天波迴頭尋視,見後麵衝來十餘騎,其中一人,就是那個五行宗的小霸王樊超,對旁騎遙指說道:“向爺,就是他。”於是一匹雜色馬急馳而來,截住了李天波的去路。馬上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手提鋼鋸,指著李天波哈哈大笑道:“姓李的,咱爺倆有緣,在這兒碰麵了。我找你好幾年,你還記不記得我?”


    李天波雙目通紅,瞪眼切齒道:“你、你是殺了我全家的仇人……你找上我,我還要找你們!……”


    拿鋼鋸的男子原來是獨角獸向魁,他獰笑一聲道:“你還找我們,真是有種。小子,今兒個你跑不了啦,乖乖跟你向爺爺走……”


    這時五行宗的八九人也打馬奔來,個個手執長兵刃,橫眉豎目,要替掌門之子雪恥。向魁話還未說完,樊超猛地一衝,手中馬刀奔李天波斬來。他帶來的七八條漢子,都是五行宗的頂級高手,頓時也紛紛竄動,揮刃上前。


    李天波怒喝一聲,立即拔劍,然而馬背上,用劍對付長杆武器,先落了下風,轉眼間,被五行宗眾人一陣猛攻。他急忙就勁一翻,唰的跳下馬來,退向結冰的山澗。


    樊超等也跳下馬,狠狠朝李天波攻去。李天波功夫雖在,隻是喝高的人,頭暈眼花,星星在頭上打轉,身體搖搖晃晃,非但進攻無能,便是防守也難,眼看要失手。向魁不由著急,他要活捉李天波,從他嘴裏撬出藏寶圖的下落,於是聳身一躍,雙足點地,一展鋼鋸,直往李天波衝去,喝道:“待我來拿他!”


    李天波急迴身招架,向魁把鋼鋸使得潑水也似,攻上攻下,李天波連連退閃。五行宗的人將他團團圍住,後路被截,側麵敵人也刀矛齊下。向魁要活擒他,鋼鋸專走下三路,一個“玉帶纏腰”,橫打過來。李天波急將身一起,躥起一丈多高,卻不料冰麵地滑,他大醉之下,沒有落穩,哧溜一下仰麵栽倒,直滑出三四步,想支撐站起,卻身子沉重,動彈不得。


    向魁大喜,施擒拿手,便欲捉他,手指剛一下探,背後突然一股寒風襲到,其快無比!


    向魁大驚,未敢迴頭,謔的橫身飛躍,往旁一閃。隻見一條淺粉色人影,腳點冰澗,嗖的越眾飛過來,唰唰一連兩劍,“仙女投梭”、“輕虹度橋”,朝向魁輕靈而迅捷地攻過去。向魁急忙招架,哪知來人劍尖快到胸前,忽變方向,改打向魁穴道,向魁急忙後退。


    李天波半躺在地,醉眼朦朧中,看見來人是一個穿淺粉色裙襖的少女,身姿輕盈,肌膚如雪,手持一口長劍,迴風舞雪,仙袂飄飄,在冰澗上若飛若揚,勢不可擋;招數雖然犀利,卻半點不慌,宛如流星追月,飛花逐水。


    粉衣少女劍法輕靈,一人對付十來個五行宗高手和向魁,有攻無守,毫不吃力。但聞一片叮當響聲,夾雜著受傷唿痛之聲,五行宗的人接連被刺倒,樊超也被利劍劃傷。五行宗的人唿嘯一聲,背起傷員,重新上馬,潮水一般退了。向魁心有不甘,但自知不敵,隻得怒喝道:“好娘們,壞大爺的事,有人找你算賬。”也跟著往來路撤了。


    頃刻間萬籟俱寂,天地一片純白,恍若仙境。粉衣少女站在李天波跟前,眉目如畫,明眸含俏,恍若下凡天女。李天波看得呆了,張口忘詞。少女輕輕伸手將他扶起,來到山道上,李天波那匹白馬不知從哪兒竄跑過來,到了兩人麵前,四蹄一立,紋絲不動。少女不禁誇道:“好馬兒,比人還靈。”


    粉衣少女將李天波扶上馬,往後退了幾步,蔥指將嬌唇一撮,口打唿哨,又一匹雪白的駿馬,輕跳而來。少女立即捷如飛燕,輕輕騰上馬背,雙腿一磕,疾馳而去。李天波的白馬緊隨其後,一點也沒被甩下。


    跑了十多裏路,夕陽漸落於山嶺,寒風瀟瀟,驅趕著濃濃霧氣,向山下遊蕩。粉衣少女迴過頭,見李天波在馬上東倒西歪,似乎快栽下來,遂放慢了馬速,改為快走。


    冬日餘暉下,現出一座白雪覆蓋的野寺。粉衣少女便望寺廟而去,走近一看,山門上“大悲寺”三字,隱約可見,寺廟荒廢已久,分外沉寂破敗。


    李天波的白馬也跟了過來,粉衣少女不禁輕笑,口中低聲念道:“我真是多事。”遂將李天波扶下來,找了一處稍微幹淨的地方,安頓好他。李天波這時已昏昏沉沉,山公倒載,幸喜沒吐,一躺下,頓時唿唿酣睡過去。


    粉衣少女歎道:“這麽不勝酒力,偏會酗酒,還要滋事。”本想就此而去,又怕向魁等重找過來,隻得留下,心中咕噥:“我若不出頭也罷,既然伸了手,就隻好管到底。待他酒醒後,我就離開。”


    次日差不多快到晌午,李天波一醉方醒,抹一抹眼睛,四下一看,渾然不知身處何處,且喜自己的坐騎打著響鼻,就在殿裏。愣怔半晌,迴憶昨天醉後發生的事,頭暈腦脹,怎麽也想不起來。他一骨碌爬起,走出大殿,但見天上細雪飄舞,殘破的寺廟為雪掩蓋,反顯出一種侘寂之美。幾個鴉雀,啾啾喳喳,在殿宇上展翅跳躍。


    李天波牽馬出寺,忽然一驚,隻見寺廟門前,一溜新鮮的馬蹄印,直達遠處山道。李天波站在飄飄的雪裏,遠眺迷蒙的群峰,心下也是萬千迷茫,爽然若失。


    他終於抵達京城,按照玉千疊給的地址,到了阜成門南邊的金城坊,這裏遍布大大小小的銀號。轉過兩條胡同,到了西口路南一蠻子門大門口,李天波下馬上前,一陣敲門。


    門後出來一人,是個四十多歲的仆人,李天波說明來意,仆人進去,很快又出來,引李天波進院。這院子是三進,約有二十多間房,一位穿長袍的中年富商,在上房門口相迎。


    李天波先做自我介紹,富商忙道:“請屋裏說話吧。”此人叫陸皓鑫,開著數家當鋪,專好結交綠林,替他們銷贓。他於螳螂拳很有造詣,年輕時曾混跡江湖,突逢不測,是玉千疊救下了他。他遭此挫折,不覺心灰,決意退出武林。玉千疊收李淩霜為徒後,遠走西域,一晃十數年雙方未見麵。這次李淩霜來京,便由師父推薦到陸家落腳。陸皓鑫念及舊恩,很熱情地接待李淩霜。不想一年多後,李淩霜的徒弟,也來到了這裏。


    不過這時候,李淩霜已離開京城,去了關外。李天波聞言愕然,不知師父為何出關。陸皓鑫也不清楚,李淩霜在陸宅呆的時間並不長,陸皓鑫聽她說,在直隸某個地方,碰到了仙宗門的大公子,和他比鬥了幾場。那期間,李淩霜的臉色非常難看,又要出家,又要自殺。陸皓鑫勸了她一迴,李淩霜悶悶無語。上月底,她突然振作精神,說要去艾渾,那兒是邊外重鎮,黑龍江將軍的治所。


    李天波聽說師父和仙宗門比武,心裏納悶,他對仙宗門的小魔笛,一直存有好感。奔波日久,李天波心中一直不痛快,這時又添上為師擔憂。思量半天,打定了主意,師父有事,弟子當義不容辭,他也準備奔赴關外。


    在陸家小住數日,陸皓鑫替他辦了通關文牒,李天波便要動身。出發前一日,他正在書房向陸皓鑫辭行,陸家仆人來迴稟道:“藤牌營塗四來拜。”陸皓鑫瞪了眼仆人,目視李天波,麵浮假笑道:“這是我一位遠房親戚,難得來一次,我和他聊聊。”又對仆人道:“往後麵讓吧。”


    李天波並不在意,他本來打算再上街一趟,添補些出關的物品。走到大門口,恰見仆人領進一個男子,三十多歲,留著短胡須,形容瘦小,但頗精悍,背著一個包袱,匆遽地往裏走。兩人擦身而過時,這男子斜睨了李天波一眼。


    李天波順著大街,逛了半天,天色已晚,他提著買的東西往迴走,剛拐到按院胡同東口,驀地從胡同裏竄出來一人,隻差著兩三步,險些跟李天波撞個滿懷。李天波疾往旁一閃身,那人也唬了一跳,“哎呀”一聲道:“嚇,原來是你。”


    李天波武功高強,竟沒察覺到此人步伐,暗地吃驚,這人輕功提縱術非同小可。注目一看,正是陸家那個短小精悍的客人,藤牌營塗四,手提一口翹尖刀,張眼四顧,神色倉促。


    李天波看著他的刀道:“閣下不是陸宅的親戚麽,出什麽事了?”塗四一愣,隨口道:“哦,哦,有點事。”無瑕說話,拔腿就要走。


    忽然間,從胡同裏南北向的小胡同口,又竄出三個漢子,短衣快靴,持利刃,箭似地奔塗四背後撲過來,掄刀就剁。


    塗四急忙應招,他武功不敵那三人,隻能仗著身法輕快,手底下賊滑,邊打邊擇路欲逃。然而那三人都是勁敵,刀沉力猛,將塗四合圍住,似要活擒他。內中一人喝道:“臭小子,趁早躺下罷,乖乖跟太爺去見索相,把贓物交出來,可留你一個全屍。”


    塗四不甘心束手就縛,一探囊,摸出飛蝗石,撒手打出去,立刻身隨石進,唰的往北一竄。北邊這敵人卻很了得,雖然右閃,卻往左一橫刀,擋住塗四。刀鋒碰刀鋒,叮當一聲響。塗四手腕被震得發麻,險將翹尖刀磕飛。


    李天波忍不住大喝一聲,將手上拎的東西一扔,唰的拔劍,颼地衝入戰圈,立刻動起手來,隻一劍,正刺在一個敵人右臂上。那人負痛一哼,竄退下去。另外二人嘩噪道:“好賊,居然還有幫手。哥們上,捉住他!”


    李天波展開公孫劍法,閃展騰挪,也就十數迴合,便占優勢。兩敵奮力拚鬥,卻非對手,李天波忽然“金針度線”,往外一撒手,側麵敵人封招略遲,閃避稍鈍,長劍嗤的一下,削到肩頭上。這敵失聲一叫,歪歪倒倒栽了出去,跌在牆根下。


    這時候隻剩了一敵,一把刀連拆七八手後,李天波猛喝聲:“著!”唰的一劍“飛星追月”遞出去,敵人隨著劍風退出兩丈多遠,天色昏暗看不很清,聽動靜,想必也負傷了。三個漢子自知不敵,互相招唿一聲,眨眼便退得看不見了。


    就在李天波牽製住敵人時,塗四竟然偷偷溜了。李天波起始不悅,轉念一想,看在陸皓鑫麵上,不和他計較,隻待迴去,向陸皓鑫打聽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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