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車水馬龍,行人們摩肩接踵,絡繹不絕,小販們的吆喝聲不絕於耳,整個城市一片繁榮之態。其中,一抹嬌小的身影在擁擠的人潮中時隱時現,明明隻穿著最普通的粗布短衣,卻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這是個妙齡少女,雖然此時正是炎夏時節,她卻戴著大大的鬥笠,刻意的低著頭,腳步匆匆。這一舉動的本義雖是不想引人注意,但這身奇怪的打扮卻反而激起了路人的好奇心,於是經過她身邊的人莫不迴頭看上一眼,尤其是幾個在街邊袒胸露乳,搖著蒲扇乘涼的潑皮,更是肆無忌憚的盯著她曼妙的身段,口水幾乎要流出來。

    這裏的人恐怕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打扮怪異的少女就是當今的大玥皇後。

    蘇明貞背著包袱,拖著腳步茫然的走著。雖然她的包袱裏有不少黃金白銀,雖然她隻要再走上幾步到本地的官員家裏說明身份,就能迴到以往雍容華貴的生活之中,雖然她隻要一迴頭就能再見到那個眉眼含笑的白衣少年,但她此刻卻寧願選擇在玥國的大街上,像個遊魂似的四處飄蕩。

    在這炎熱的鬧市之中,她隻覺得周身一陣陣發冷,心頭縈繞著揮散不去的茫然與孤獨。

    從小到大,她都是在被綾羅綢緞包裹著,像一個美麗的瓷娃娃一樣被擺在蘇宅和那個大玥皇宮,那些日子,雖然單調乏味,但這種致命的茫然和孤單卻是不曾有過的,雖然貴為蘇家長女、大玥皇後,她的本性永遠是那個抱著膝蜷曲在台階上默默垂淚的少女。很多時候,她都覺得自己很軟弱,當漂亮的衣服首飾被妹妹搶走後,她沉默著獨自哭泣;當懷歌迎娶了一個有一個側妃時,她亦是坐在鳳凰台的台階上,仰著頭看被淚水模糊了的金黃明月;當發現至親的妹妹在心中暗暗的恨她時,她同樣除了哭泣之外沒有別的辦法。

    後來,她遇見了那個生性活潑,眉眼含笑的流浪藝人。他獨自走遍蕪煙大陸,隻憑著一把劍麵對旅途中的種種困難,他明明被那麽多人誤解過,被那麽多人傷害過,但他的雙眸之中永遠閃耀著那種永不熄滅的快活而頑皮的光芒。隻要被他那雙幽深如古泉一般的眸子凝視著,她就覺得仿佛自己心中也充滿了勇氣和活力。

    但是實際上,到目前為止,他為她付出了那麽多,而她唯一能帶給他的就是拖累。

    所以,她要離開他。

    雖然心髒如撕裂般的痛著,雖然肉體正在炎夏的烈日下炙烤,雖然此刻她心中滿是迷茫孤獨,但她並不後悔。

    女子與男子之間的愛情,足以讓每一個戀人犧牲一切而永不後悔。。

    。

    “她今天怎麽沒來?”一口氣喝完藥後,徐少年對著站在窗邊觀賞風景的青衣男子道。

    李堯城側了側頭,吐出一字:“誰?”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徐少年端著空碗的手微微顫抖。與李堯城同門三年,他的一切想法他都清楚得很,如今從他的言辭之中,徐少年已然猜出幾分真相。

    “。。。。。。”

    “她在哪裏?”

    李堯城轉過身來,微微的笑了笑:“她原來是哪裏的人,你不是最清楚嗎?”

    徐少年臉色一變,空碗“咣當”一聲摔得粉碎。他從床上一躍而起,隻一瞬間,整個人已不見蹤影。

    李堯城又扭過頭去,眺望著遠處的山峰。良久,風中才傳來一聲歎息般的低語:“你永遠也見不到她了。”

    沒有人迴答他。

    四周一片寧靜,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隻有遠處的群山,巍峨高聳,沉默的見證著蕪煙大陸上這段悲涼的傳奇。

    景色依舊,隻是已不見佳人芳蹤。

    -

    -

    三年後。

    永順河畔。

    此時已是黃昏,天空一片昏黃,火紅的落霞布滿了整個天穹。河邊的洗衣少女們都差不多完成了今天的工作,於是嘻嘻哈哈的一邊互相打趣,一邊收拾好衣服,三三兩兩的迴去了,寧靜悠遠的河邊,隻剩下一個仍在奮力洗刷衣物的女子。

    蘇明貞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又抬頭看了看昏黃的天色,心下有些焦急,於是急急忙忙的擰幹已然洗淨的衣物,目光遊移間,不經意瞥到了自己的手。

    這是一雙修長白皙的手,雖然因為常年浸泡在水中而微微發白,但仍然不改其白皙嫩滑之本色,這在洗衣婦中已屬十分難得的了,隻是手腕處的一個小小的凍瘡破壞了整體的美感,而且當手浸泡在冰水之中時,還會微微發疼。。。。。。

    蘇明貞發了一會呆,又迴過神來趕緊擰幹衣服,將洗好的幾十件衣物放進一個木盆裏,然後費力的抱起來,往主人府中走去。

    誰會想到,當年的大玥皇後,竟會變成整天在河邊為洗不完衣服而發愁的洗衣婦呢?

    但是,她從未後悔過。

    想到這裏,她苦笑了一下,正想迴過身來,卻發現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黑影。

    正是主人家遊手好閑的大少爺王鐸。

    此刻,他那長滿麻子的大臉上掛著猥瑣的笑容,站在路邊色咪咪的看著她。

    蘇明貞嚇了一跳,趕緊低下頭,抱著木盆,想裝作若無其事的溜走,誰知王鐸卻伸手攔住了她,一把奪下她手中的木盆,色笑道:

    “怎麽能讓美人兒受累呢?我來拿著好了。”

    蘇明貞心叫糟糕,隻好說:“那便有勞公子了,到王府後直接交給我便是。”

    說罷就繞過王鐸想溜走,哪知他把木盆狠狠往地上一摜,卷起袖子,咽了口唾沫,就朝蘇明貞欺身過來,蘇明貞隻好一邊退讓一邊道:“ 公子想做什麽?奴婢還等著向管家交差呢。”

    “管他什麽管家不管家?我要留下你,他敢說什麽屁話?”王鐸一步步逼近,愈發膽大,竟然大膽的伸出手來勾蘇明貞的手臂。

    蘇明貞又氣又急,忍不住“啪”的一聲揮手朝他的醜臉上打了一耳光。

    王鐸愣了愣,眼中射出一道狠厲的光芒,整張臉都因為憤怒扭曲成了醜惡的形狀,他伸出一雙如鷹爪般的枯爪,死死的鉗住蘇明貞的胳膊,向她撲了過去。

    蘇明貞本就是一介弱女子,哪裏招架得住王鐸這個肥胖的壯年男子?於是,腳步踉蹌間,便沒有任何懸念的被其撲到了,她拚命掙紮,卻無濟於事,更糟糕的是,她的力氣也很快就耗盡了,身子一點一點變得癱軟下來。

    就在王鐸趁機開始撕扯她的衣服時候,她才開始真正害怕起來,明亮的黑眸盈滿了淚水,手腳無力的拚命掙紮。

    恍惚間,朦朧的淚眼中突然掠過了那個少年微笑的臉龐,他朝她伸出雙臂,似乎要擁抱她一般。

    蘇明貞閉上雙眼,兩行清淚落了下來。

    如果……如果他還在自己身邊的話,如果,他此刻突然出現在她眼前的話,

    如果……如果他還在自己身邊,如果,他此刻突然出現在她眼前的話……

    她一定會就此投身在他懷中,永遠永遠也不分開。

    不管什麽羈絆,不管什麽恐懼,她愛他,所以無論遇到什麽挫折,她都會盡力和他一起麵對……

    但是,也許他早就把她這個累贅忘了,也許,此生都不會再見到他了吧……

    蘇明貞閉上雙眼,任憑淚水在臉上洶湧成河,悲傷至極禁不住下意識的低喃道:“徐……徐少年……”

    仿佛幻覺般的,她聽到遠處有人在迴應她的唿喚:“明貞!明貞!”

    是幻覺麽……

    她絕望的睜開雙眼,豎起耳朵,想聽清楚這唿喚的由來。

    突然,隻聽那王鐸一聲慘叫,人便直直的飛出了二十米遠。王鐸抬起頭來,右臉上糊滿了鮮血,“吧嗒”一聲,一個石子從他的右眼窩裏滾了出來,而他原來的右眼裏竟是空空洞洞,如同在臉上開了一個黑洞般,煞是恐怖。

    她趕緊裹上被撕下來的外衣,驚喜的抬起頭。

    那個消瘦而高挑的白色身影正站立在她麵前,他迴過頭,眨眨眼睛,突然溫柔的笑了。殘陽如血,夕陽的餘暉映在他的臉上,顯出一種夢幻般的效果,讓她頓時產生一種想哭的感覺。

    他微笑著朝她張開雙臂,黑眸寧靜而溫柔的望著她。

    再也不需要過多的言語,再也不需要過多的考慮,就像無數次想象中的那樣,她朝他飛奔過去,緊緊的抱住他,鼻子一酸,眼淚再度落了下來。

    ----------------少年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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