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在遠冷笑,掛斷電話,找護士要了一隻暖水瓶,打了一暖瓶的熱水,迴到了趙良卯的病房。

    突發性腦溢血的手術,病人怎麽也要昏迷幾天。如果經過一番調養,沒有留下什麽後遺症,那算是幸運的。

    趙良卯閉著眼睛,像一隻在幹癟的土豆,被各種醫療儀器包圍著,苟延殘喘。

    裴天鳴不在,趙欣瑤有些無措。路在遠拎著熱水走進來後,她就拉著路在遠開始絮叨她的擔心。

    可能是因為ben的原因,也可能因為路在遠本人就是一個帥哥。趙欣瑤雖然不喜歡南汐,但是對路在遠卻非常親切和氣。

    路在遠神情專注,看起來像是在耐心地聽她講話,偶爾還能**去一兩句安慰之語,令趙欣瑤得到不少的寬慰。

    可是她不知道,路在遠的心思在飄。

    他想起十二年前的那個夜晚,那些闖進他家裏的人,那兩條鎖住他和媽媽的鐵鎖,還有那一場大火......

    迴國以前,他經常做惡夢,夢裏總是火光衝天。

    赤紅的火焰將他包圍,他像是一隻困獸,在大火中四處突圍,卻怎麽也找不到出口。火苗舔食著他的皮肉,他聽到自己身上發出嗞嗞的聲響。

    這種聲音通常在烤肉店裏才會聽得到,一片生肉,放在火炭上,“嗞啦”一聲響,有時候還會躥起一朵火苗,那一片生肉瞬間就由血紅變成淡粉。

    在夢裏,他永遠也衝不出那一場大火,因為他總是被嚇醒,醒來後一身的冷汗,摸摸自己身上的皮肉尚在,他才會長出一口氣。

    很奇怪,迴到他小時候生活的這座城市,那些人就在他的身邊,他反而不做這樣可怕的夢了。

    也許是因為他開始忙碌起來了,也許是因為他見到了想見的人,然後他明白,再也沒有人能在他的身邊點燃一團毀滅的火焰了。

    現在,他已經足夠強大了,如果他願意,那麽多年燃燒在他夢裏的那一場大火,他也許可以把它引到現實中來,燒光那些他恨的人。

    趙欣瑤的嘴唇一直在動,她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飄著,他偶爾聽到一句,就會應她一句。看見她露出感激的笑容,他忍不住在心裏冷冷地笑。

    坐了將近半個小時,裴天鳴終於到了,此時,離趙良卯入院已經有兩個多小時了。

    趙欣瑤看見自己的丈夫,冷了臉。

    裴天鳴雖然來得晚,但是該有的

    關切卻做得很到位。他坐在趙良卯的病床邊,叫了幾聲“爸爸”,可想而知,一定不會有迴應的。

    於是他向裴嬌倩詢問手術的情況,裴嬌倩對這些事完全不上心,也說不出什麽來。

    還是趙欣瑤在一旁冷冷地插話,將趙老爺子的身體狀況向丈夫做了通報。最後她說:“......大夫說了,我爸爸的身體素質好得很,今天隻是被氣到了,不過問題不大,他老人家會挺過來的。”

    “哦......”裴天鳴應了一聲,隨即又問,“我上班之前,爸爸的身體還挺好的,而且我還叫了他的醫生去家裏給他量血壓,怎麽我才上班一會兒,他就腦出血了呢?”

    裴嬌倩立即緊張起來,拚命地給媽媽使眼色。

    趙欣瑤瞪她一眼,哼了一聲:“老人家的身體說不好的,以後還是多注意吧,都別惹他老人家生氣才好。”

    路在遠見一家人開始說家事了,他便起身告辭,出了趙良卯的病房,迴去南汐的病房。

    一進門,發現鄧嘉祥還沒有走,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和南汐說著什麽。

    南汐閉著眼睛,皺著眉,也不太愛搭理他的樣子。

    路在遠便走過去,對鄧嘉祥說:“小汐需要安靜地休息,不要跟她講太多的話。再說了,趙老先生已經被送到病房了,你嶽父嶽母都在,你這個時候不在老人家的身邊,不太好吧?”

    路在遠明確地下了逐客令,鄧嘉祥也不好再呆下去了。

    他站起身,對南汐說:“你安心休養,不用擔心小河,稍晚我去看望她。”

    “謝謝。”無論南汐對鄧嘉祥有多麽失望,在妹妹這件事上,她還是要感謝他的。

    鄧嘉祥離開後,路在遠坐在病床邊上。南汐睜開眼睛看他,見他臉色極其不好,不由地吃了一驚:“你這是怎麽了?臉色這麽差,有什麽事嗎?”

    “沒事。”路在遠摸了摸自己的臉,衝著她笑了一下,“被你嚇的吧,生龍活虎的一個人,突然就撞破了頭躺在床上,我心裏挺害怕的。”

    “你膽子這麽小?”南汐笑話他一句。

    他伸手在她的胸前拍了拍:“我還是很在乎你的,換做是別人,撞死又與我何幹?”

    他這樣說,南汐的心突然就猛跳了幾下。他們兩個人在一起,通常都是吵架拌嘴,彼此之間很少有情意脈脈的時候,更是極少講一些情意纏綿的話。

    今

    天路在遠突然變得如此直接,連“在乎你”這種話都說得出口,令南汐有些招架不住。

    “卷毛......”她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試探他,“你是不是愛上我了呀?”

    路在遠挑了挑眉,認真地想了想,反問她:“你覺得我會愛上你嗎?你牙尖嘴利,性格兇悍,一點兒也不溫柔可愛,我會愛上你哪一點啊?”

    “你這個人什麽眼光啊?我還是有很多優點的好不好?我雖然沒有傾國傾城之貌,但好歹也算中上之姿吧?而且我獨立能幹,你把公司丟給我,到現也沒有垮掉吧?還有......”南汐很想多數一些優點出來,可是她也想不出自己有什麽出眾之處,說著說著,就詞窮了。

    路在遠看她氣餒的樣子,抓過她的手,安慰她道:“你別太用力想,讓大腦好好休息一下吧。其實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是不需要什麽說得出來的理由的。就像是一株嫩芽,春天到了,它自然就生發出來了,等你留意到它的時候,它已經生機勃勃了......”

    南汐的手在他溫暖的掌心裏,他的話語像是一股暖流,流進她的耳朵裏,流遍她的全身。她的心呯呯直跳,可是又不太確定他的意思。

    於是她小聲問:“嗨!卷毛,你這是在向我表白嗎?”

    路在遠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突然聽她這麽明確地發問,像是受了驚一樣,猛然迴神。

    “我隻是就事論事,感情這種東西是這樣的,往往在你不經意的時候,它就已經悄然來臨了。至於你......我每天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付你,從來就沒有不經意的時候,哈哈!”他戲謔而誇張地大笑。

    南汐的心“撲通”一聲沉下去,失望像是一股冷空氣,從頭上一直漫延到她的腳下。

    她皺起眉頭,從他的掌心中抽出自己的手指:“你笑太大聲了,震得我頭痛。”

    路在遠趕緊收住笑聲:“對不起,我忘記了。”

    南汐覺得自己好丟臉,竟然主動去問人家喜不喜歡她,結果被人家明晃晃地拒絕了。難道是車禍撞壞了腦子,人就變傻了嗎?

    “我好累......而且頭痛,我想睡一覺。”南汐的情緒一落千丈,不想再說話,就閉上了眼睛。

    路在遠拍了拍她的手:“那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很快就迴來。”

    然後,他站起身,走出了病房。

    站在病房的門口,透過門上的玻

    璃,路在遠望著病床上的南汐。她並不是真的想睡覺,他一關上病房的門,她就睜開了眼睛,呆呆地望著白色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轉了身,離開病房門口,沿著走廊往外走。

    一邊走,他一邊拿出手機來,撥了一個號碼。

    很快,電話就接通了,他問:“裴天鳴在醫院裏,你應該就在附近吧?我找你聊一聊。”

    “我在樓下,裴天鳴讓我等著他。你下來吧,我在東側老槐樹下的長椅上坐著。”對方答他的話。

    路在遠收了手機,乘電梯下了樓,走出一樓的大廳,在醫院的大院裏一路向東走,果然看見一個穿玫紅色裙子的女人,坐在老槐樹下麵的長椅上。

    這個女人,不管你什麽時候看見她,她都是如此地嫵媚。而且,在她嫵媚的外表下麵,還有一顆充滿了*的野心。

    她在朝著路在遠招手,路在遠走過去,坐在她的身邊:“吳大美女真正是閉月羞花啊,你坐在這裏,這一樹的槐花就黯然失色了。”

    吳可欣也不謙虛,得意地仰頭:“槐花也算花吧?槐花本來就沒有顏色......”

    路在遠沒有心思跟她聊花花草草的話題,他往周圍看了看,人來人往,沒有熟悉的麵孔。他放了心,問吳可欣:“裴天鳴今天上午一直在你家?”

    吳可欣撿了一朵掉落下的槐花,丟向路在遠:“帥哥!你問得太直接了吧?這算不算是侵犯我的*啊?”

    路在遠很嚴肅地看她一眼:“在裴天鳴這件事上,你沒有*的,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好吧......”吳可欣見帥哥毫無幽默感,無奈點頭,“是,他今天沒有什麽工作行程,一早就到了我家。沒過多久,他就接到電話,說他們家老爺子腦出血,正在送往醫院。他不慌不忙的,隻說他在開一個重要的會,也不急著去醫院......”

    “那你探聽到消息沒有?裴天鳴和趙家的關係真的很緊張嗎?”路在遠問。

    吳可欣撥了撥自己的長發,垂首不語。

    路在遠見她這種表情,就知道她一定是知道了些什麽。

    “可欣。”他柔緩了聲音,“我相信你是一個有義氣的女子,雖然我讓你做一件很為難的事,但是我付給你的代價也是很大的。我們之間也算是合作關係了,對不對?你知道了什麽消息,一定要告訴我的。”

    吳可

    欣一撩長發,轉頭燦然一笑:“瞧你嚇的,我能不告訴你嗎?我跟你說吧,裴天鳴和趙家的關係緊張,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你知道裴天鳴這一輩子最大的遺憾是什麽?是沒有兒子!他創下了這麽大的一份家業,卻沒有一個兒子繼承。家裏唯一的女兒不爭氣,而且將來要嫁給別人。裴天鳴覺得,他辛苦一生所積累的財富,最終都要落入外姓人的手裏,他不能接受。”

    “早期創業的時候,他要依靠趙良卯的勢力,也沒太敢囂張,乖乖地在趙良卯麵前扮演好女婿,在趙欣瑤麵前扮演一個好丈夫。他真正在商界立穩腳根,擺脫了趙良卯的影響,也就是最近六七年的事。”

    “都說男人有錢就變壞,裴天鳴也不例外的。更何況他的老婆不能再給他生兒子了,而且他又那麽想要一個兒子。於是他在外麵養了一個小情婦,是一個還沒有畢業的女碩士生,學音樂的,年輕漂亮,充滿活力。他對女碩士生的良好基因充滿了希望,就盼著有一天他的小情婦能為他生下一個優秀的兒子。”

    “小情婦的肚子還真是爭氣,兩個人在一起不到一年,她就懷孕了。幾個月後,裴天鳴托人查了胎兒的性別,果然是一個男孩子。裴天鳴高興壞了,不免有些得意忘形,在小情婦身上花錢如流水,迴家的時間越來越少,陪小情婦的時間越來越多。”

    “就在小情婦懷孕七個月的時候,有一天,突然有一夥人闖進了裴天鳴為小情婦買的別墅裏,將小情婦劫持上了一輛車。她被帶到一個陌生的房間裏,嘴巴被堵上,雙手被捆綁,直接丟到一張床上。”

    “隨後,就進來一個戴口罩的醫生,給她打了全身麻醉,就把她肚子裏已經成型的小嬰兒引產取了出來。”

    “那一天,裴天鳴還是得到了消息。他那個人那麽狡猾,既然有心要與嶽父做對,就必然會收買他嶽父身邊的人。但是他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等他帶著人衝進那間房子裏的時候,孩子已經拿掉了。他隻看見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兒子被扔在一隻塑料桶裏......”

    吳可欣講到這裏,感覺到身邊的路在遠渾身都繃緊了,咬著牙關,眼睛炯炯閃亮。

    她頓了頓,說:“很殘忍的一個故事......聽說那個小孩子生下來的,還哭了兩聲......女碩士生受到嚴重的驚嚇,精神出了問題,隨後就被送出國療養去了......”

    “裴天鳴就那麽算了?”路在遠問。

    “他能怎麽樣?雖然天鳴物流已經不再依靠趙良卯的支持,但是趙良卯一生混黑白兩道,勢力也不可小覷的。畢竟那是私生子,從道理上講,他背叛了妻子,背叛了家庭,在外麵養小情婦,怎麽也說不過去的。不過從那時候開始,裴天鳴和趙家父女就開始了冷戰,他和趙欣瑤已經有五年不曾同房了,夫妻關係早就名存實亡了。”

    “哦......”怪不得ben隻隨意丟給趙欣瑤幾個挑逗的眼神,那個女人就趨之若鶩了,原來是一個被丈夫嫌棄了的饑渴女人。

    “怎麽樣?這個故事對你有價值嗎?”吳可欣眨巴著大眼睛,看向路在遠。

    路在遠抿了抿嘴唇,也不正麵迴答她,隻是說:“有沒有價值是我的事,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故事。”

    “你謝得太早了,我還沒有說完呢。”吳可欣意味深長地抿唇輕笑。

    “哦?這個故事還有後續?”路在遠坐直了身體,看著吳可欣。

    吳可欣點頭:“不是這個故事的後續,是裴天鳴要一個兒子的念頭一直在延續。一個女人倒下了,還有無數個女人衝上來。不過他的運氣不好,這些年他也養過幾個情婦,也有人成功懷孕,卻都是女兒。他不想要女兒,隻想要兒子,因此那些女人最後都流產了......”

    “沒有人性!”路在遠罵了一句。

    “隨著裴天鳴年紀越來越大,他要兒子的心態就越來越迫切。現在......這個任務落到我頭上了。”吳可欣歪著頭,用輕描淡寫地語氣講出最後一句話。

    路在遠見她盯著自己瞧,挑了挑眉,笑了:“怎麽?你想拿這件事跟我談判?”

    吳可欣也不明說,隻是嫣然一笑:“你看出什麽來了?”

    “我看出你心裏的小火苗在躥動,你一定在想,如果你給裴天鳴生了兒子,將來偌大的天鳴物流就都是你兒子的,也就是你的了。到時候你富可敵國,小小的智美根本就不放你的眼了,對不對?”路在遠直接戳破吳可欣的心思。

    吳可欣仍然不明確表態,反問一句:“難道不是這樣嗎?”

    路在遠冷了臉:“你覺得這是一個向我提出加碼的條件嗎?我想你沒有那麽笨的。給裴天鳴生兒子,到底有多大的風險,你不必仔細評估,隻看做為前車之鑒的那位女碩士生就可以了。”

    吳可欣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突然就輕鬆地笑了:“卷毛先生,你太緊張了。我倒覺得,如果我敢

    給裴天鳴生兒子,趙良卯自然是最大的障礙,不過首先,我就過不了你這一關呢。你很介意這件事,不僅僅是因為你恨裴天鳴,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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