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武怎麽可能答應,他一把就扯住了大哥的胳膊,急道,“拿什麽拿,哥,我話還沒說完呢。”


    兄長迴頭看他,眉頭微皺,似乎仍舊有些不滿意。


    兄弟倆相互扶持二十多年,謝知武知道這種不滿意隻是大哥誤以為自己自作主張,還沒告訴他,笑了笑解釋道,“我跟娘出錢是有緣由的,一來是小禮的病不是有得治了嗎,隔陣子就得進城一趟,天越來越冷,板車坐著容易受風,萬一天陰下雨的,不是也挨淋嘛,二來就是我的私心,我跟穀雨也免不了要進城,這不是……想讓她也坐的舒坦些。”


    每次坐牛車進城,路上難免顛簸,雖然穀雨嘴上從來沒說過什麽,可謝知武留意到,她每次坐完車迴來不僅會悄悄揉腰,還都喜歡側著睡,估計坐的屁股疼腰疼的,又不好意思說。


    居然是為了我?


    穀雨一愣,隨即笑開。


    清淺的眉眼透著清澈溫柔的笑意,日光斜斜地照在她的身上,襯得整個人愈發秀麗。


    可惜,此時院中的謝家兄弟仍然在掰扯著,就連謝知武也沒留意到這份顏色。


    “那也不成。”


    謝知文咬死了不肯同意,他是個耿直的人,不會因為自己比弟弟賺錢少就想著躲懶占便宜,愣是非要迴屋拿錢給謝知武。


    然而,縱使是常年幹苦力活兒的他,居然也沒能敵過一個獵戶的力氣,被抓得掙脫不得,隻能氣哼哼地道,“你放開我!”


    謝知武笑,“還不是怕你非要給我塞銀子,大哥,你的性子何時變得這麽急了……”


    “這就叫夫妻相,大哥跟大嫂在一起久了,自然越來越像了唄。”穀雨剝好了蒜,在一旁看了半晌的熱鬧,這才笑嘻嘻地插嘴,“大哥,我看知武話還沒說完呢,你讓他把話說完,若是還有什麽不合適的,咱們再商議也不遲。”


    弟媳婦兒的麵子還是要給的。


    “你想說什麽?”謝知文一邊問,一邊再次試圖甩開弟弟的手。


    這迴倒是輕鬆甩了開來,謝知武拍了拍剛才和哥哥一起抬進來放好的木板,笑著說,“方才我就想說,這木板拖迴來又不能憑空變成車廂,我們出錢,大哥你得出力,就給咱負責把這個車廂做出來。”


    “木工活兒?”謝知文愣了愣。


    這年頭木工的工價的確不低,可做一個車廂,一不用雕花,二不用描金的,隻不過多些榫卯結構罷了,費不了多少工,根本比不上買這木料的價格。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木工活兒你也會,咱們到時候一起做就是了,錢我還是得照給。”


    “先前在城裏找活兒的時候,不是跟著木匠學過兩手嗎,這事兒大哥你比我精通,咱們家的桌椅板凳還不都是你弄的,而且這車肯定我我們和小禮用的時候多,你跟大嫂用的時候少,我出錢是應該的。”


    “可是……”謝知文還是沒能被說服。


    最終,是穀雨出麵一錘定音,她笑著說,“大哥,你跟知武兄弟倆,再說錢不錢的該傷感情了,他既跟娘都說好了,這事兒要不就這麽定了,等迴頭做車廂的時候多辛苦你幾天,畢竟顧了那頭,就顧不了大嫂鹵菜生意這頭了。”


    兄弟倆怎麽掰扯都無所謂,弟媳一開口,謝知文就不知道該怎麽拒絕了,最後隻能硬著頭皮應了。


    說是讓謝知文坐車廂,可家裏其他人自然不可能隻在一旁幹看著,都會跟著搭把手。


    謝知文從鄰居家裏借來了鋸子幫著鋸木頭,這玩意兒因為用了鐵,怪值錢的,並非家家戶戶都有。


    工具夠用了,接下來便是量尺寸,雖然沒有長卷尺,可謝家人也有他們的辦法,便是找了根麻線來,將其剪成合適的尺寸,在木板上對著比劃,確定了首尾兩端的位置,便能將木板鋸得一樣長了。


    至於鋸口平齊,一般來說是要找來墨鬥標記的,可謝家誰都不是正經的木工,又怎麽會有這東西。


    謝知武在門口轉來轉去,想了好半天,最後從灶膛裏找出燒得如同黑炭一般的木條,將炭灰塗滿了整根繩子,然後量好尺寸,和兄長一起繃緊了繩子往木板上一彈,一條筆直的印記就印在了木板上。


    見狀,他鬆了口氣,笑道:“鋸吧。”


    標記好尺寸的木板一個個被抬上桌子,被鋸子鋸成長短不一的形狀,男人們忙活的時候,穀雨她們也沒閑著,一是要清理院子裏的鋸末和木屑,這些用來在灶下生火那是最好不過的,大片的木屑被歸攏在一個筐子裏,就連鋸末也沒被放過,魏秋雲不知從那裏找來一塊破舊不堪的包袱皮,將那些鋸末子掃到一起後全都倒在了包袱皮上,然後包了起來,丟進了先前放木屑的筐子。


    “這破包袱還是我和你爹成親前,他跟著人在外頭幹活兒來迴背東西用的,早就破了,咱們家節省,也一直舍不得扔,這一晃都二十多年了,如今日子好了,也該把它給扔了換新的了。”魏秋雲笑著同幾個孩子解釋包袱皮的來曆。


    謝有田則在一旁搭話,“扔了就扔了,換新的倒也不必,我這會兒又不能跟人去外頭幹活兒,用不上了。”


    這話一出,原本還喜笑顏開的氛圍頓時冷了下來,全家人都沉默著不吭聲了,隻能聽到鋸子工作時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響。


    謝有田的瘸腿,是全家人的遺憾。


    他如今才四十出頭,正是年富力強能幹的時候,村裏好些這個年紀的漢子,不是一手操持著地裏的活兒,就是在外頭為了兒女奔波忙碌,隻有謝有田因為瘸了腿,地裏的重活兒做不了,外頭的活計也不要他,隻能靠兩個兒子頂門立戶。


    村裏的人幹活兒的時候羨慕他,家裏有兩個又高又壯的小夥兒出力,自己能在家躲閑,可閑話家常的時候,誰又不歎息一聲,說他命苦,年紀輕輕地就成這樣了。


    謝有田為此很是鬱結過一段時間,可隨著穀雨的到來,隨著家裏的日子越來越好,尤其是自己也能在鹵菜生意、喂雞喂羊等事情上幫忙之後,兒媳婦還把自己編的筐子簍子在城裏賣了高價,他心裏的那些鬱結之氣早就散了。


    此時見到家裏人都不說話,還笑嗬嗬地說,“都耷拉著個臉作甚,我又不是癱在床上不能動了,這不好端端地,你們弄這車廂還得要我指點哩。”


    這話倒不是吹牛,謝有田年輕的時候跟著人幹活兒,學了不少手藝,否則當初也不會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雖然這些手藝都說不上精通,但畢竟年齡和經驗都在那擺著,指點兩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還是沒問題的。


    在謝家人的共同努力下,車廂隻花費了三天的工夫就已成型,隻是這才算是完成了一半,軲轆、車轅這些也不能少,而且這車廂不比平板車,造價貴,總歸要做的好一些,才能用的更久,故而還得刷漆才能夠用的更長久。


    謝知武是知曉這些程序的,立即便道,“我去拿生漆。”


    自從家裏做起鹵肉鹵菜的生意,謝有田便忙碌起來,不像之前那般一整日都在編筐子簍子,家裏的生漆沒用完,還餘下不少。


    “不急。”謝有田喊住了兒子,同他說,“就那一罐子生漆,是不夠塗滿整個車廂的,想要讓這車廂變得光滑,防蟲蛀防腐壞,還是得用油漆。”


    “油漆?”


    謝知武還沒說話,一旁的穀雨聽得一愣一愣的,這年頭還有油漆?


    “爹,這油漆……是什麽物什啊?”她隻能佯裝自己不知,虛心求教。


    謝有田不疑有他,婦道人家常在家中,不曉得這些東西實在太正常不過了,他笑了笑,答道:“我之前刷筐子用的叫生漆,你們屋子裏家居上刷的叫桐油,這兩種都是用來防止物品腐壞或者被蟲蛀的,混在一起也能用,便稱作油漆了。”


    油漆這事兒謝知武也知道些,又同穀雨仔細說了其中的區別,“桐油刷出來的膜又堅硬有光亮的,瞧著怪好看的,不過得是熟桐油,生桐油不行,刷上去會往下流,還經常幹不透,這生漆和熟桐油混在一起,集中了兩者的優點,又省了用料,爹說得對,咱們就給車廂刷油漆!”


    謝有田點點頭,歎道,“刷這麽大的一個車廂,要用的油漆也不少,可惜咱們不曉得這桐油怎麽個熟法兒,不然咱家有生漆,再買些生桐油迴來自己弄,能省一大筆錢呢。”


    市麵上熟桐油的價格比生桐油高出足足一倍多,謝有田想著能節省一點是一點。


    穀雨卻忽然想到了什麽,問他們,“你們說的桐油,可是做油紙傘的傘麵,還有那防水的油布時用的?”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她娟秀的麵龐上浮出笑意,“那我有辦法,你們且等等。”


    就在眾人一頭霧水不明所以的時候,穀雨卻轉身飛快地進了屋,拿了本書出來。


    書是上次在縣城買的,穀雨對八股文類的東西沒什麽興趣,謝知禮讀的津津有味的四書五經更是看都不看一眼,上學那會兒背這些文言文可沒愁死她,但像手中這本《農工雜考》講農業生產和手工業製作的雜書,她還是非常感興趣的。


    “我之前在這本書裏看到過熟桐油的製作方法。”


    畢竟自穿越到這個時代至今,穀雨無時無刻都不在感慨勞動人民的智慧,發現有人將這些智慧集結在書中,又怎麽可能會不早早地開始閱讀,這本書她已經看了一半了,比起桐油,書中關於水車灌溉、冶鐵、燒陶燒瓷等能夠提高生活品質以及掙錢的內容顯然更讓她印象深刻些,要不然也不會好半天才突然想起來。


    她將書打開,憑著印象飛快地翻到了關於講桐油的那個篇章,一字一句地念了起來:“名罌子桐,似梧桐,生於山中,多長於低矮山坡之間,根條粗實,呈褐黑色,子有大毒,壓為油,毒鼠即死……”


    這書的作者不知是何許人也,知識豐富,旁征博引,不僅具體講了在哪裏可以找到油桐,還對它的形狀、生長習性一一作了記載,上頭寫了油桐的樹跟、樹葉和種子 都可以用來入藥,甚至連種子壓出來的桐油可以用來藥老鼠這事兒都知道。


    關於熟桐油的熬製方法,書裏也有明確的擠在,得先準備上一口生鐵鍋,且要擦洗得幹幹淨淨,一絲水漬和其他東西都不能有,才能將生桐油倒進去,架柴火開始加熱,一般熬油需要控製在半個時辰之內,等到生桐油裏麵的水分全部被熬出來之後,溫度越來越高時,再取上幾滴油,滴在鐵板上,隻要用手指蘸油,可以拉起約莫半寸的油絲,就必須開始降溫了。


    “對了,這上頭還說,熬油的過程中必須得不停地攪拌,隻有這樣把油煙散了,才能讓熬出來的熟桐油變得透明。”穀雨又補充道。


    謝家人聽得一愣一愣的,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好半天,謝知武才迴過神,嘟囔了一聲,“這書裏頭的東西可真多。”


    穀雨曉得他一看書就頭疼,笑道,“你可當呢,不都同你說了,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我都有你了,要那顏如玉作甚。”謝知武迴了一句。


    眾人聽到,俱是哈哈大笑,就連魏秋雲都忍不住調侃,“你們小夫妻倆個,感情如今倒是愈發地好了。”


    “爹,我聽穀雨剛才說的,這熬桐油也沒什麽難的,就連那油桐子咱們在山上也能尋來,再有多半個月就是季節呢。”謝知文說。


    的確,方才書中也提到了,這油桐的根常年可采,而夏、秋兩季可以采葉子及凋落的花,冬季便是采果的時候。


    “車廂得緊著做出來,再沒幾天,小禮就該下山去紮針了,去撿現成的種子,再壓成油肯定來不及。”謝有田心裏盤算了一番,說道,“我看是這樣,咱們先買上五斤生桐油試一試,若是這熟桐油成了,就大批量地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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