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卻仰著臉望著戚玨,堅定地搖頭,說:「先生不是。」


    戚玨勾唇,道:「因為我對你好,所以就不是壞人?」


    沈卻想了想,又搖頭,說:「不是因為這個。先生救過很多人,在肅北的時候,每次鬧了災,先生都會停了生意,搭起棚子施粥,還會給那些流浪的人搭建屋子住。先生還是良醫,救了很多垂死的病人的病。就連魚童、弦叔叔,還有阿卻也都是先生救下的。所以先生才不是壞人。」


    沈卻眨了眨眼,說:「先生殺掉的那些人都是壞人!」


    戚玨有些悵然,他說:「這世上有很多好人,也有更多壞人。好人與壞人之間也沒有明確的分界線,善人也可能做錯過事情,而惡人也許也有善良的一麵。人生很長,誰都沒有資格對別人的人生指手畫腳,一個人的好壞也不能由他人輕易蓋棺定論。而死在我手裏的那些人未必就是大惡不赦,我更不會走在路上看見個惡人就手起刀落把他殺了,去做所謂的主持正義。」


    沈卻微微坐起來,她望著戚玨的眼睛,認真地聽。


    「我殺他們,隻是因為他們威脅到我的安全。同樣的,你今天做的事情並非殺人幫兇,而是救了沈休和殷奪。你有沒有想過,若你沒有幫忙導致死去的是沈休,那又該如何?」戚玨緩緩說。


    沈卻的眼睛就一點點明亮起來,她說:「寧肯做一個幫兇,也要救哥哥。」


    「嗯,對。」戚玨撫摸沈卻的長發,微微欣慰,他一直知道沈卻骨子裏和他是一種人。


    「先生,」沈卻忽然一臉嚴肅,「如果以後有人要害先生,阿卻會勇敢的殺了他!」


    戚玨失笑,道:「好,那提前謝過沈卻姑娘的救命之恩了。」


    戚玨隻當是玩笑話,並不知道多年以後,當懷裏的小女孩長大,真的將這句話付諸了實踐。


    「走吧,去把自己拾弄幹淨了,咱們去處理接下來的事情。」戚玨抱著沈卻起身。


    沈休和殷奪都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又塗了傷藥,兩個人坐在屋子裏,將事情的緣由對戚玨和沈卻解釋了,現在都沉默下來。


    不過是酒後打鬧,一不小心爭執大了,就成了這樣。


    沈卻有些不高興,說:「喝酒!喝酒!就知道喝酒!再不許喝了!」


    沈休一聲不吭,殷奪倒是點了點頭,說:「再不喝了。」


    沈卻覺得戚玨之前說的話真是對,也就是因為是她哥哥,要不然還不理這樣的紈絝子弟!


    「兩位決定接下來怎麽辦?」戚玨問。


    沈休和殷奪都不說話,他們兩個平時貪玩闖禍膽子不小,如今事情鬧大了,自己先慌了神,哪裏知道怎麽辦。


    「哼,大不了就是償命!」過了一陣,沈休煩躁地說。


    「嗯,那你們去投案吧。」戚玨起身,朝外走。


    「先生!」沈卻急忙追過去,拉住戚玨的手腕。不管怎麽說,她就是相信她的先生有辦法幫忙的。


    這個時候魚童從外麵走進來,他說:「都處理好了。」


    「什麽處理好了呀?」沈卻問,她覺得魚童出去處理的事兒,指不定就是今天的事情。


    魚童看了一眼戚玨的眼色,然後轉身對沈卻說:「幾位公子酒後起了爭執,甄家公子失手錯殺翁家公子,如今已去投案自首了。」


    「什麽?」


    沈休和殷奪都站起來,一臉震驚。


    明明是他們兩個人做的,怎麽半天的功夫,甄家小子去自首了?


    殷奪有點緩過味來,他說:「可是,翁家真的信嗎?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


    「蘇家和王家兩位公子都已經去作證,是甄公子殺的人。」魚童不急不緩地說。


    沈休和殷奪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睛裏看見濃濃的震驚。本來兩個人都害怕了,以為這事情也就這樣了,可是真的就這麽輕易解決了?


    戚玨轉過身,看著兩個半大的孩子,問:「想要這種顛倒黑白的能力嗎?或者說,可以自保以及護住身邊人的能力。」


    沈休和殷奪不由自主點了頭,


    「那麽,」戚玨目光沉靜,「就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


    「要怎麽做?」沈休問。


    戚玨便說:「你們敢去從戎嗎?沒有隨叫隨到的小廝,沒有整日嘮叨的父母,沒有錦衣玉食,更沒有酒肉歡歌。甚至可能會吃不飽睡不好,也許一個不小心死在沙場。」


    從戎,聽著簡單的事情,可是對從小錦衣玉食,被整個家族捧在手心的沈休和殷奪來說是一件極難的事情。


    戚玨又說:「不是領兵的首領,不是去觀光,沒有人會照拂你們。是從最底層的步卒做起。」


    「我們去!」兩個少年茫然的眼睛裏逐漸有一團火,那種火好似一種照亮前方的光。


    「不留你們用膳了,早些迴家解決家裏的阻撓吧。大軍明日就會出發,沒有人會等你們。」戚玨說。


    整座鄂南城好像浸泡在一種鑲了金玉的大染缸裏,瞧著歌舞升平,然而裏麵的世家貴族早就開始腐爛和沒落。年輕的世家公子,享樂嬉鬧。又被整個家族祖宗一樣供著,好像好好讀書就是天大的本事了,而傳宗接代就是唯一的使命。殊不知這種表麵太平的生活早將他們的內裏啃噬一空,再過幾年又是一個個行屍走肉。


    戚玨以為沈卻會舍不得沈休,卻沒有想到小姑娘什麽話都沒說。


    夜裏,沈卻走出自己的房間,她站在戚玨的床邊,挺著胸說:「我那屋子裏有耗子,我要過來睡。」


    戚玨把手裏的書卷放在一旁,又將支起來的一條腿放平。


    然後,沈卻就從戚玨的腿上爬到了裏麵。


    戚玨將床頭的蠟燭吹滅,然後翻過身將胳膊探進沈卻的頸下讓她枕著。沈卻就湊過來,小手搭在戚玨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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