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長曦的低唿很多人都聽到了,她極度的震驚,驚喜難辨的表情,清秀的麵容在瞬間失盡血色如雪般蒼白。


    顧敘分開人快步趕到:“怎麽?”


    她十指扣進身前的石垛,指甲破碎鮮血滲開,她卻半分未覺,死死盯著前方,僵硬地轉過頭來望了顧敘一眼,又看向那處:“不……不可能的,他怎麽會……”


    那迷惘無措的一眼,震懼、畏縮、期待、不解,諸多情緒融雜一團,光芒急促顫抖,如同她發抖的聲音,好似一把鋼刀劈進顧敘的心髒。


    他唿吸滯住,瞳孔微微緊縮,再看遠處那個人,幽深眼底閃現刺骨的淩厲:“……是他?”


    不是說,在m國?隔洋相望之處,恐怕畢生都無法踏上這處的土地。


    邊長曦卻聽不到他的聲音了,她耳邊轟隆隆地響,眼裏隻能看到那個影子。兒時兩小無猜,最青澀痛苦的年華裏迫他離開,末世荒涼黑暗的七年一幕幕飛掠,一生彈指逝去,細細算來,已經有十年多沒見到這個人。


    這樣毫無預料地出現……


    她曾經怎樣地祈禱,上蒼能讓她再見一見這個人,可她望極天幕,隻看到黑沉沉無邊無際的海水。每一迴走在蜂擁人潮裏,被一張張陌生的臉圍繞,她的心在呐喊,在悲鳴。每一次她朝身後望去,空無一人。


    這世上隻有她一個人。


    那麽多個日夜,她守著對這個人的迴憶和思念,她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麽,但靠這種方式能讓生活多那麽一兩絲光亮。


    直至死去。


    可現在這個人出現在她眼前……


    在她理智反應過來之前,她發現自己落在泥濘的雪地裏,前方是衝過來的摩托車群、狗群、以及喪屍群。


    她衝過去,兩手揮動藤蔓,那些變異狗被掃起飛到天上,無數的冰棍鋼鐵般的木刺,無數的輕薄窄長的飛刀,在舉手間、彈指間、眼神的明滅間,離弦而去,割爆狗群的脖子,將它們帶得跌飛出去。


    然後,那個人靠近。不顧高速從同伴的車後座跳下,俯衝打滾,爬起來不顧一切地奔跑過來。


    邊長曦幻想過很多次,在前世,兩人的距離可以這樣近,近到伸手可觸。


    她怔怔地仰頭,看著已經高出自己半個頭還多的青年,看著他狼狽的麵容,燦爛的微笑,還有喜極而泣的美麗的雙眸。


    他伸出手將她緊緊抱住:“小曦真的是你!小曦,我迴來了!我迴來了……”


    顧培看著城下緊緊相擁的兩人,咽了口唾沫,提心吊膽地去看自家哥哥。


    他麵迎那方站立,如同懸壁上挺拔而沉默的青鬆,負在身後的雙手青筋一條一條暴起,壓抑地、微微地顫抖。


    他臉上卻極為平靜,平靜到仿佛鑄了一張無堅不摧的麵具,眼眸宛如深不見底的潭水,須臾,嘴角竟慢慢勾勒一個涼薄的弧度。


    ……


    在內外配合下,付出小小的流血代價之後,所有人終於搶在喪屍追到前退入基地。


    鋼鑄的大門嘭地緊閉,變異犬退到土牆直接撞在大門上,又撲又撓觥觥作響,後麵屍群嚎叫著,以非人且腐朽恐怖的麵目大張腥口伸長指甲,向下望去密密麻麻一片,很像嗷嗷待哺的毒蛇,惡心得很。


    “在基地下來指令前,不要私自行動,我們的任務是守住大門。”顧敘讓人把土梯給摧毀,然後下達了這樣一條命令,便帶著顧培走下城牆,血淋淋的牛奶緊緊跟著,和顧培一樣帶著擔憂和不安。


    他們三個這時像完全的一家人,後兩者甚至有點要去同仇敵愾的感覺,周圍的人無論是不是顧敘的手下,是不是江城的人認識的人,都悄悄投以異樣的眼神,甚至在暗暗地關注著。


    大門內,平地上,七歪八斜地倒著摩托車,人們或坐或站或靠,解開厚大衣,吐著白氣,氣喘籲籲精疲力竭,李豹讓人送上水食毛巾,但一時不知道拿這些人怎麽辦。


    就算沒看到門外那一幕,但邊長曦跳下去、英勇強悍的舉動引起聲聲驚唿,況且她和那人還手牽手進來的呢。


    瞎子都看得出來有貓膩。


    他偷偷地看著那兩人,那男的拉著邊長曦的手興奮喜悅地說著什麽,邊長曦卻顯然有些心神不屬,蒼白著臉茫茫然的,不像高興,倒像是,像是隨時要昏倒的樣子……


    然後顧敘從上麵下來。


    基地裏的人們不約而同鬼斧神差地禁了聲,視線在他和邊長曦之間來迴。


    顧少將是基地的大名人,也是大紅人,幾乎家喻戶曉。邊長曦這位木係大神醫、空間大到沒有人猜測得出的大倉庫、種什麽長什麽快到極致的大農民,名頭之響亮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兩人是一對,是很多人知道的事。


    摩托仔們互相嘻哈笑罵,為劫後餘生而慶幸,有人已經與基地裏的人攀談交流,想弄清楚這是一個怎樣的基地,一個黃頭發藍眼睛的外國佬捶了下喜得沒邊的青年的胸膛,用有些別扭的強調說:“嘿,夥計,這就是你老是掛在嘴邊的女朋友?美人啊,剛才那幾下,酷!你小子終於心願達成了!”


    他笑得一個傻勁,任誰都看得出他的心滿意足淋漓感激。


    然而那個差不多都是一音的“女朋友”卻叫邊長曦生生一個激靈,終於從魂飛太虛的狀態裏清醒過來,三魂七魄歸位,看清了此時的情景。她眼裏的茫然一點一點褪去,身體雖然還因短時間高強度的戰鬥而低喘著,但腦子總算運作起來。


    她盯著自己被緊握的手,還有點做夢的感覺。


    然後周圍一寸寸安靜下來,不是安靜了,簡直可以稱之為死寂。


    她身體完全僵住。


    其他人詫異抬頭,看到拾階而下的男子,英挺、堅毅、俊美、嚴謹,還帶有幾絲冰冷,薄薄的黑色作戰服既顯示出其及強悍的身體素質,又極好地彰顯了他領導者的強硬氣質優容風範。


    但凡有點料的人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說一不二權柄在手的上位者,而且很強,實力極強。


    這些外來者也不由得斂聲靜氣,暗暗地想這就是基地的領導者、首領?


    邊長曦僵硬地抬頭看著他腳步逼近。


    之前所作所為幾乎是本能在操作,這時候才感到一陣陣的心虛不妥不安,還有著無法言說的愧疚。


    手腕上的那隻手突然間灼熱無比,她慢慢抬頭對上顧敘沉沉的視線,嘴唇抖動了兩下,馬上不敢麵對般地躲開,口幹舌燥,心慌氣短,整個人都有些混亂了,也不知是下意識還是有意識,把手脫了出來。


    顧敘腳下幾不可覺地滯了下,深沉眸底緩了緩。


    兩人的互動自然沒幾個人看得出來,不同於一般人,摩托車仔們顯然能力和膽識都強很多,即使顧敘很有氣勢地出現,他們並沒有害怕,而是慢慢地聚集到一處,其中一個四十多歲穿著深褐色的厚實防護衣的男人上前兩步:“閣下一身氣派,想來一定是基地的長官,我們是從香江一帶來的,一共五十一人,聽說蘇城基地是軍方組織建立而成,特地來投奔,在下鄭名城,是這個小隊伍的隊長,這位叫白恆,也是隊長。”


    顧敘收迴凝著垂頭抿嘴的邊長曦的視線,掠過鄭名城,掠過白恆,再看著聚集在一起的摩托車騎手們,徐徐開口:“五十一人?你們不是一起的?”


    鄭名城知道他是指前麵那些人們:“哦,我們和他們也隻是一天前遇到,雖然的確是從同個地圖來的,但應該算不上一起的。”


    “是這樣。”顧敘伸出手,“我是基地裏江城集團的領袖,顧敘,並不是基地直接負責人和官員,不過我還是能代表基地歡迎你們的到來。”


    兩人的手握住搖了搖,白恆走上去也笑著伸出手:“白恆,顧長官好。”


    顧敘望著他,玩味地揚起笑:“白隊長,久聞大名。”


    兩隻有力的手也握在了一起。


    白恆愕然:“久聞?”


    顧敘眼神探向邊長曦:“不介紹一下不會太見外嗎?”


    邊長曦汗水打濕的發貼在額角,更襯得皮膚蒼白,她和顧敘對望著,慢慢垂下眼睛,又看向白恆,鞋底擦著地麵走了兩步,艱難而混沌地開口:“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朋友,白恆,這位,是我的上司、隊友,兼……”她停在這裏,不知該怎麽說,或者說不知道該不該說,她腦袋裏還是很混亂的,白恆突然從太平洋那一岸跑到眼前,這件事太過突然,太過不可思議了。


    顧敘的視線幾乎要把她的肩膀壓垮,她有種要落荒而逃的衝動:“兼,現在的……”戀人兩個字怎麽也說不出口。


    其實在別人麵前,在彼此兩人之間,這個詞也未曾說過,他表白,她接受,之後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但並沒有以何種儀式和語言來宣告。以致於這個詞驟然出現在腦海裏,是這麽突然和不適。


    不不,也不是這個原因,她需要靜一靜,需要靜一靜。


    顧敘眼眸深邃,忽而笑了,沒讓她在那裏吞吞吐吐,朗聲打斷:“既然是長曦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來安排你們的接風宴怎麽樣?”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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