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通常都是做壞事的時候。


    小說裏、電影裏都是這麽寫的,正人君子也能幹,隻要把壞事兒做的好就可以得到女士的優待(關於這一點請參考羅密歐與朱麗葉,不信的話就親自去問問羅密歐,他敢大白天的就爬陽台去找女朋友嗎)。


    一整個夜晚,除了外邊時不時地就傳來一兩聲清潔車清掃街道的短暫轟鳴,別的我一概都聽不到。


    每到夜晚,這座城市就自動地沉澱,然後接著迎來第二日重複的喧囂。


    跟人生一樣。


    果然,電影終究是電影,不是每天都有人私奔,也不會出門就路過你住的街區,這根本就不現實。


    我在方便幹壞事兒的時間裏什麽都沒幹,隻是等著,等阿等,等月亮悄悄溜走,等光線再次從窗外的地平線升起,享受著這份安寧的寂靜。


    我感到很安寧,因為這裏不僅僅隻有我,還有林恩,她就在臥室裏,在那個供氧量還是無比充足的睡眠艙,宛如幼崽沉睡在半透明的孵化殼裏,這裏不會出現任何讓她不適的地方,我可以保證。


    我等待著它由裏朝外緩緩打開,重頭戲在後頭,我可沒有忘記我的首要任務——冷卻時間就快到了,她得起來,收拾幹淨後馬上地出門,遲到這件事在我這兒不允許,林恩也不允許。


    在花了整整半個小時才完成我的叫起工作後,她終於深一腳淺一腳,極其磨蹭地走去了衛生間,接著是廚房,再接著是客廳。


    猜都不用猜,她在家的時候就是這三點一線,規律的用不著我多提。


    她的身後緊緊跟隨著一條波音線,從終端連綿到她所在的地方,保持著恆定的距離。


    她一迴頭就能見到,我一直都在的。


    當然個人隱私也很重要,我不能踏入的禁地也不是沒有,在家裏這樣的禁地一共就兩個,一是洗手間(這個原因我就不用多說了吧),二是儲藏間,那裏有她的珍寶,踏進去的不管是人還是動物都會被視為盜賊,要不是想偷她的童話書,要不就是想偷她的珍珠項鏈。


    我牢記這條規矩,這條規矩已經刻進了我的骨子裏,也就是內核機芯。


    林恩的這頓午餐如我所料,做的極其簡單。


    她穿著寬大的睡衣沉默地搗鼓了一個中午,用上迴買的,那份真空包裝的雞蛋培根意麵為自己做了份一點都沒有電影裏浪漫的早餐兼午餐,看得出商場裏的速食產品改良的很不錯,你用一鍋水將包裝袋裏的麵條統統倒進去,然後按著說明書的指示依次將配料一下一下往裏頭扔,讓它們在漲開的麵糊裏好好地泡上個十分鍾,等再撈出來,這就是份色香味都差不離的玩意兒,麵糊裏的微物質和營養成分會自動分裂,接著成型,麵條是麵條,培根被分成小塊兒,雞蛋是雞蛋,番茄是番茄,接下來就別感歎科技的厲害了,趕緊趁熱吃吧寶貝。


    我看她吃的很慢,這時已經是十二點二十八分,而我的主人還在吃著她的午餐,統共就三百克的麵條,配料就占了整整四十八克。


    這東西值得誇讚的地方也就是它的快,快熟且保持一定的熱量和營養,真要能吃飽就見鬼了,換做是阿倫,永遠在換女伴,永遠都處於生-理性饑餓的阿倫先生,他隻要往那盤子看上一眼,下一秒就會往那張大桌子上一趴,讓他的手指占領去頭頂的高地,再隨意地比出一個代表‘ok’的手勢,即表示按照他的胃口,這種麵條至少得給他來三份。


    假設我也是一名具有實體化的成熟男性,我興許這會兒就能給林恩上一份新鮮的午餐,我會切好水果,為她的麵包抹上幾層草莓醬,如果她喜歡中式早餐也沒關係,我相信我可以做好。


    可惜我不能。


    林恩吃的沉默,像是在和這盤速食快餐較勁,一定要慢條斯理地慢慢卷起來,吹涼了放進嘴裏,不然看不出她從小受到的良好修養,不然就對不起她掙紮起床的那三十分鍾。


    她話不多的時候隻有的兩個可能性,一是她不動聲色地在跟你生氣,她不動聲色,但是你一會注意到,她就是想逼-迫你認同她的想法,最好低聲下氣地,過後再很懇求她再給一個台階下去,把少女的自信和傲慢演繹到極致;


    第二條就簡單很多了,她就是沒睡醒,還屯著滿斤滿打的起床氣,隻要再等上一等,她自己就會好了。


    吃到十二點四十分,我實在忍不住了,選擇在她起床氣還未消失殆盡的時候婉轉地提醒:“按照咱們之前計算好的路線和時間,這會兒你該在門口係鞋帶了,林恩。”


    “知道了。”聽上去,她還是在和麵條做著牙齒和刀叉的較量。


    我慶幸我提醒她了,林恩終於放過那盤可憐的速食餐,她放下餐具迴到臥室,再次現身時已經換了條牛仔褲,還有件半新不舊的白襯衫,那絕對是我所知道的女款最大號,想想零碼和超大碼的區別,裏頭再塞一個她也綽綽有餘。


    十二點四十三分,一絲兩絲的陽光從窗戶漏了進來,她站在光裏,整座房子裏光線最最充足的地方,臉上擦了化妝水,毛孔裏都浸透了水珠,瞧上去跟無數個早晨一樣,簡直煥然一新。


    林恩盤弄自己是老手,她熟練地把襯衫下擺紮了個結,露出結實的小腹,細瘦的腰,牛仔褲是修身的那種,簡單的裝束,簡單的一把抓住頭發弄一個馬尾,她有點自然卷,如果把頭發剪短一定會東翹一點西翹一點,像最古早的丘比特海報一樣,除了她頭發不是金色。


    她的多汁可口無需我多言,剛采下的青蘋果瞧見過沒,這就是。


    “記得幫我把上頭劃出來的那幾行列個方程,下個禮拜化學實驗室裏用得上。”


    “好的,我會盡快為你完成。”


    林恩收拾妥當,從挎包裏抽出一份邊角都翻的起了褶子,名字為筆記的東西,上麵都是她標注的筆記還有備注,她把它放在了終端邊上的透明玻璃罩裏,玻璃罩是三角形,左右有自動滑杆可以進行翻閱,說白了就是台複印機,隻是不需要人為地翻頁而已。


    我從她十二歲起就不止一次地想象著她在大學裏的生活,我沒有資格參與,但是我所期待的都成為了現實,那個渾身是刺的少女正褪去稚嫩的外衣,朝著光明的道路一邊緩步前行,這或許就是另一種恩賜。


    想象是美好的,我想象著坐她後排聽課的姑娘會嫉妒她的無所事事,坐她邊上的學生會為了瞄一眼答案而把眼睛弄成百分之百的斜視,會有戴著金絲框眼睛的男生上前去向她搭話,詢問今天午餐是否可以坐在一起。


    她會越來越迷人的。


    “..........”


    “現在幾點了?”


    “十二點四十七分,需要我為你叫車麽?”


    “不用了”林恩動了動嘴巴,剛想說什麽,我和她同時就聽見門鈴在那兒亂響,摁了第一下還沒結束,又繼續摁第二下,不給開門的人喘息的機會,就是再大的起床氣,這會兒也給他摁的沒脾氣了。


    門打開,我搶先打了招唿:“阿倫先生,午安。”


    我看見他的頻率比之前多了好幾個百分點,不知道這是不是某種預示。


    阿倫點點頭,我還是舊台詞,他還是老樣子,隻在看見就林恩時吹了聲口哨,促狹滿滿:“大學生就穿成這樣去上課?我記得我奶奶年輕時也這樣穿。”


    林恩大方地賞賜了他一對白眼:“請說人話。”


    “那我說錯了,其實不光我奶奶,我母親上大學那會兒也這麽穿。”


    “...........閉上你的嘴吧,再不走我課就趕不上了。”


    “好歹是專車接送,至少也得說句謝謝吧。”


    “你不是正好順路?”


    “..........”


    “好吧,所以心理學和國際關係到底是什麽,這種東西真的還有人特地給它編個名字?、哦還有,昨天我同事跟我說了個笑話,我想你一定沒聽過............”


    林恩穿好鞋子,阿倫拿好車鑰匙,他們的對話從門口持續到走廊裏,隨著門的關閉越來越小,直到聽不見為止。


    縱使我的耳力超出平常人的基本數值,後邊他們聊了什麽,我也聽不太清了。


    怪不得她今天的時間那樣充裕,可以盡情浪費,有人接送和自己喊的士,到底是不一樣的。


    那麽我可不可以認為,她打扮的比之前用心了一些,補了化妝水,抹了點正紅的唇膏,臨開門前還在檢查自己的牙齒上是不是沾了肉醬,她做的這些都是為著開門後的第一眼,就是為了這個?


    我有點鬱悶了,看來吹口哨的人永遠都在變,可不同的人做出來就是不一樣;


    換成是別人,甚至換個老年人,他們吹的口哨聲也難保沒有點其他意思。


    可換成阿倫,那一切就很合理了。


    他是一個壞小子,壞小子遇上富家千金,口袋空空也可以靠魅力取勝,攻無不勝,人見人愛。


    他就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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