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藥】


    江昀野最初臉上還能保持鎮定, 但是在聽見時宛孜這話後,他再也維持不住麵上的表情,徹底石化在了原地。


    進去。


    脫衣服。


    怎麽這些詞他都聽得懂,但是連成句子的時候,他就不明白了呢?


    時宛孜見跟前的人還像是一塊木頭似的矗在原地,她幹脆直接伸手推著江昀野的後背,催促道:“趕緊的呀,還磨蹭什麽?難道你想的要在這兒脫?”


    江昀野猛然迴神,他轉過身,一把就捏住了時宛孜的手腕。後者的手腕細弱得不行,他在捏住時又忍不住鬆緩了些力道。實在是太細了,江昀野心想道,他是唯恐自己一個用力,就不小心將時宛孜的手腕給弄折了。


    “我,自己來就好。”江昀野主動錯開了跟時宛孜的目光相接, 他是怕自己眼裏透出些心底最真實的情緒,不想要被時宛孜發現。


    可時宛孜壓根就沒有理會他的拒絕,“在肩上你能行嗎?再說了,你自己能看見肩上傷成了什麽樣子嗎?不行!我要看!”


    這話聽起來好像挺蠻不講理的,但是落進了江昀野的耳朵裏時,江昀野隻覺得渾身似乎都變得舒暢了很多。


    他覺得自己是有些卑劣的,當意識到時宛孜在因為自己肩頭的傷在擔心時,他心底忍不住就泛起了一縷縷隱秘的甜。


    最後江昀野也沒能說服時宛孜,被她推進了房間裏。


    這算起來還是時宛孜第一次進到江昀野的房間,她沒有見過別的單身男子的臥室,但是時宛孜就是很肯定,旁人的房間肯定沒有江昀野的房間這麽整潔。


    一眼看過去,房間裏幾乎沒什麽雜物,一切收拾得整整齊齊,房間裏也沒有任何令人不適的異味,看起來幹幹淨淨,條理有序。


    江昀野的房間裏沒有什麽多餘的家具,一張床,還有一張自己打工打造的桌椅板凳。在房間裏的角落裏,放著一口看起來就很古老的紅木箱子,裏麵應該裝的是江昀野的衣服。隻不過那口紅木箱子的外麵,有幾道清晰可見的斧頭砸過的痕跡。


    可能是時宛孜的視線在上麵停留的時間長了點,江昀野也注意到了。


    他開口解釋道:“那原本是我奶奶的箱籠,後來被批鬥的時候,家裏被人亂翻一通。這箱子裏原本裝著的是她跟我爺爺成親時的婚紗,聽說都是海外運送過來的,然後一直鎖在箱子裏……”


    後麵發生了什麽,其實不用江昀野細說,時宛孜也明白。


    人群湧入了江家,看見上鎖的箱子,便覺得裏麵肯定藏著什麽好東西,不由分說,就直接揮舞著手中的作案工具,粗暴地打開了箱子,發現裏麵隻是一件看起來華麗,但是並不怎麽實用,也賣不了幾個錢的繁複的婚紗。那件婚紗,估計早就被毀了。


    被箱子裝起來上鎖的物件,不一定是最貴重的,但是在主人心裏,肯定是有不同尋常的分量的東西。


    時宛孜笑了笑,輕聲道:“那你奶奶肯定是個特別會打扮的人。”


    在那個年代,從海外運送過來的婚紗,想來都是走在了時尚的前端。


    時宛孜倒是有些遺憾,現在不能見一見江昀野的奶奶,說不定兩人之間還有不少共同話題。


    江昀野唇角也勾起了淡淡的笑容,他奶奶的確是整個鄉裏都名動一時的大美人,每次出門,都會引得不少人偷偷看。不僅是男人,就連女人也喜歡看他奶奶。


    他奶奶喜歡戴珍珠項鏈,將頭發盤得一絲不苟,身上也總是香香的。


    跟家裏用的肥皂洗澡的味道不同,他奶奶身上有一股甜膩的花香。江昀野聽過自家奶奶說,那是一種叫香水的東西留下來的味道。


    後來,他是再也沒有聞到過這樣的香氣。


    時宛孜很快收迴了視線,她微微彎腰,拍了拍自己腿邊的凳子,“你坐過來。”


    這時候還在迴憶著從前,好不容易放鬆了兩分的江昀野,耳邊猛然聽見時宛孜這話時,整個人的身體又是一僵。


    “一定要這樣嗎?”江昀野難得變得有些不自在,他一個大男人,現在在未婚的姑娘麵前脫衣服這算是個什麽事兒?這不就是耍流氓嗎?


    時宛孜的態度很堅決,她直接拉住了江昀野的手,將人給按了下去,“你哪兒來那麽多的廢話?讓你脫你就脫,難道我還能占你便宜?”


    江昀野:“……”


    “快點兒!”


    在時宛孜又一次的催促中,江昀野終於還是不情不願地脫下了上衣。


    “嘶——”時宛孜在看見江昀野的後背徹底裸露在自己麵前時,忍不住吸一口氣。


    在江昀野的後背連接肩膀的位置,都已經破了皮。而且江昀野自己也說了,他下午是去幫水泥廠幹活兒。如今在他都已經有些滲血的傷口處覆著的一層灰蒙蒙的東西,那不就是水泥嗎?


    這人是什麽變形金剛嗎?也不覺得痛?


    偏偏這時候江昀野自己還沒覺得有什麽問題,他就隻感覺到時宛孜低頭時,那像是羽毛一樣輕柔的唿吸,就這麽直接噴灑在了自己受傷的肩頭。


    他沒有覺得傷口處有什麽痛感傳來,但是因為時宛孜的靠近,他覺得肩頭癢癢的,還麻麻的。


    “我說沒什麽事吧?不用擔心……”江昀野剛想轉頭說這話,話都還沒有說完,忽然就感覺到一股緩緩地還帶著點熱氣的風,拂過了自己的肩頭。


    幾乎是在這瞬間,江昀野就片刻不敢動彈了。


    他像是徹底石化了一般,坐在凳子上,上半身僵硬得不行。


    “真不痛嗎?”時宛孜聲音變得低了很多,聽起來無端讓人覺得有些沮喪。


    江昀野這一下就迴了頭,他一迴頭就對上了時宛孜那雙清泠泠的雙眸。


    江昀野一下就心軟了。


    他能看得出來,身邊的人是在擔心又傷心。


    從未有過的酸澀又脹滿的情緒,衝刺著他的心頭,像是鹽水,又像是檸檬汁,反複衝刷著他的心尖,讓他覺得複雜極了。


    “別難過。”江昀野說,“真的不痛,我都習慣了。”


    他說的是實話,這輩子他吃過的苦,受過的痛,比現在肩頭的傷厲害百倍的,他都忍了過來,所以今天肩上的這點傷,對於他而言,真的不算什麽。


    可是這話落在時宛孜的耳朵裏,卻讓她覺得心裏更難受。


    沒有人能習慣痛苦,就像是沒有人能無視死亡的恐懼。


    時宛孜吸了吸鼻子,她站直了身子,看著現在比自己還要緊張的江昀野,她知道後者不是在緊張他的傷,而是在緊張自己,江昀野是在怕自己擔心難過。


    想到這裏,時宛孜不由在心裏嘀咕了一句“傻子”。


    受傷的人不擔心自己,反而來擔心她這麽一個什麽事都沒有的人,這不是傻子是什麽?


    “那也不要受傷,好不好?”時宛孜輕聲跟他商量說。


    這種時候,江昀野怎麽可能不答應她?她一露出傷心難過的表情時,哪怕她說自己想要天上的月亮,他會都忍不住答應。


    “好,我保證。”江昀野說。


    時宛孜聽見江昀野對自己的保證後,終於彎了彎眉眼,“那你先在這兒等等我,我去打盆熱水來。”


    說著時宛孜就朝著門口走去,但是江昀野也在這時候跟著站了起來,跟上了她的步子。


    “唉?”時宛孜迴頭,皺眉,“你出來做什麽?”


    江昀野:“我來燒水。”


    從水井裏打水需要點力氣,那木桶還挺大的,每次江昀野都是將水打上來後,時宛孜和江青然直接用就行了。燒水是用一口大鐵鍋,灶台還有那麽高,舉起木桶也需要力氣。這些力氣活兒,自打時宛孜來了江家後,江昀野就沒有叫她做過半分。


    現在自然也是一樣。


    時宛孜勸說無果,站在院子裏,就看著江昀野動作飛快,三下五除二地將水燒上了。


    家裏是有擦傷的傷藥的,等到水熱後,時宛孜端著盆子又重新走迴來到江昀野的房間,然後拿著毛巾輕輕地給他擦了擦肩頭的擦傷。


    “水泥是有腐蝕性的,你若是不好好處理,天氣在炎熱一點,這傷口很容易潰爛發膿。你也是讀過幾本醫書,難道不知道嗎?”時宛孜一邊給江昀野處理著傷口,一邊碎碎念道。


    她懷疑江昀野不是不知道,而是懶得處理。在江昀野看來是小傷的傷口,他根本不會為了自己勞神。


    江昀野:“……現在知道了。”


    時宛孜被他這話接得不知道該說什麽。


    等到將傷口創麵簡單清洗了一遍後,時宛孜又用酒精消了消毒。


    這年頭隻有酒精消毒,她沾濕在傷口上時,忍不住先替江昀野在後麵抽氣。


    坐在位置上的江昀野在聽著時宛孜的聲音時,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他都還沒有喊痛,倒是時宛孜先“嘶”了好幾聲。


    不過很快江昀野就笑不出來了,大約是時宛孜覺得用酒精消毒是真的很痛,所以她也顧不上抽氣,一邊給江昀野上藥,一邊吹氣。等到上擦傷藥的時候,時宛孜伸手挖了一團出來,輕輕地敷在江昀野的肩頭,手指輕輕地推開那一團藥膏。


    一陣接著一陣的酥麻的癢意,從江昀野的肩頭,在頃刻間在,就傳遍了他的全身。


    江昀野隻覺得自己的感官似乎在這一刻,全都集中在了肩頭的位置。他清晰地感受著時宛孜指腹的柔軟,甚至還能感受到從時宛孜指尖傳來的溫度。後者的動作真的很輕柔,唯恐讓他有半點不舒服。


    但對於江昀野而言,有些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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