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沉睡有些不同,並不像之前那般閉眼睜眼就過去。


    而是睡到不知何時起,陳歸就恢複了意識,但身體依舊還在沉睡,無論怎麽用力都睜不開眼睛。


    平躺的身體中,很明顯可以感受到心口小苗之根處還在不斷汲取著那柄木劍精華,並將精華輸送至頭頂小苗莖葉。


    除此之外還能聽到屋外鳥鳴蟲噪聲,時而清脆時而沉悶,聽得陳歸都能判別鳥蟲交配的頻率與時長了。


    偶爾還有烏鴉進食聲,定是又來偷襲靈藥。


    但這也太無趣了,極其無趣。


    光讀秒計數都數過了大約七日,也沒見有人來找過自己。


    薑興文呢!按理來說應該都來了兩趟了!


    伏柳呢!不是天天都跑來閑逛嗎!怎麽現在不來幫忙看園子!靈藥怕不是有些都枯萎了!


    陳歸罵罵咧咧又數了七日時間,依舊沒等來客人。


    心想這還不如直接昏死到徹底醒來,隻好放空自己,不再記日,開始沒日沒夜地發呆。


    不知過去多久,陳歸體內的木劍隨小苗根部的汲取逐漸縮小,直至此前萬銀劍的十分之一大小後,再無精華可供吸收。


    一直藏於陳歸頭皮下的小苗鑽出,已為九片的葉瓣往中部聚攏合一,包裹成一個橢圓狀封閉空間,隨即小苗於陳歸體內紮根的所有從根處湧上莖口,匯入橢圓空間內。


    陳歸見小苗再無動靜,發現自己身體竟恢複行動,便睜開雙眼。


    一摸頭頂,光禿禿的小苗沒了葉子,隻有一坨木瓜似的果實垂在額前。


    “啥玩意...這下塞都塞不進去了。”


    陳歸運轉道力將留在體內的木劍驅出,捏在手中大小如同加粗的繡花針。


    輕輕用木劍刮了刮木桌,直接將木桌切斷,在地上劃出一道深痕。


    “好東西,正好缺把劍,就叫你萬木劍了,以祭萬銀劍在天之靈。”


    “找伏柳薑興文算賬去!”


    陳歸推門而出,不出所料,靈藥園內一部分新生靈藥苗在無人照料的情況下枯萎敗亡,說好聽點就是無私歸根化作肥泥去滋補其他靈藥了。


    “嘿,我來數數...死了十六株,怎麽還有兩株進階了,我這是睡了多久...”


    剛走到靈藥園入口處,陳歸掃眼見到一伏柳衣著之人麵朝下躺在地上,背後有一大洞,洞旁浸染的血漬已被雨水衝刷至淺色。


    “伏柳?”


    陳歸將伏柳軀體翻了個身,其麵色朽白,體表沒有一點溫度,嘴裏還有不少泥土,顯然是倒地時磕入的,背後的大洞直通胸口,正正好好從其心髒處經過。


    “伏柳?”


    試著搖晃了幾番,伏柳肢體僵硬如鐵筋,不容掰折。


    又探鼻息脈搏,兩者皆無。


    修真者軀體能在死後保持數年不腐,以伏柳的元嬰修為起碼能堅持個五年,看這樣子是死了有很長一段時間,但應還在五年之內。


    此時一隻烏鴉降下落在伏柳身上,將頭伸入其胸前的洞中,叼啄起內部的血肉,要費極大力氣才能扯下一小塊。


    陳歸順其看去,伏柳體內的肺被吃得一幹二淨,大洞往下的肝已被啄得千瘡百孔。


    烏鴉慘鳴一聲後,被陳歸掌心一團火灼燒殆盡。


    “怎麽就被殺了呢...”


    “宗門內鬥致死?”


    “難怪沒來找我...確實不該怪你。”


    陳歸托起伏柳的屍體思來想去後還是覺得埋在靈藥園比較合適。


    不催道力控土,陳歸隻靠一雙手一把鐵鏟掘出一個坑來,將伏柳平平穩穩放入坑中又將土給填上。


    “可惜了,你牌都還沒完全學會呢。”


    “但這樣也好,不用當狗了,起碼是個人走的。”


    “一路順風哈。”


    陳歸搬出此前沒有真正喝過一口的青梅酒,一杯傾灑在麵前的土上,一杯灌入口中。


    這算是陳歸為數不多知曉的送行了。


    ...


    走出靈藥園後,陳歸發現千鶴劍派安靜的出奇。


    連一向吵鬧的法劍堂都無人嚷嚷。


    行至宗門大殿,看到眼前景象後,陳歸理解了一切。


    宗門大殿前的一片區域,橫屍滿地,每一具屍體身上都是一擊開洞,其中修為稍高的屍體尚未腐爛,而那些境界較低的外門弟子已然發臭。


    陳歸走遍,找出了所有認識的屍體,將其單獨擺在一旁。


    古殷,張禾,鞠一,關暮,程玉麟,以及臉色驚恐的刑兵父女。


    “薑興文呢?修為不高不會已經爛掉了吧...”


    想著手工埋葬的工作量過大,陳歸控土於腳下凹出巨坑,禦氣托起所有屍體放入坑中,而後封填。


    “不對啊,薑興文人呢...”


    陳歸辨別完所有屍首正納悶,聽到背後有聲響,迴頭看去。


    千足魔延展的觸手尖刺已過千數,其中一條尖刺串著一具皮膚潰爛的屍體於空中揮舞。


    陳歸認出那套服飾,為薑興文所有。


    而眼前這如蜈蚣球一般的怪物就是千鶴劍派滅門慘案的始作俑者,與此同時千足魔盯住陳歸,像是發現了新獵物,獰笑著蠕動靠近。


    不帶一絲悲拗,不帶一絲憤怒,陳歸平淡看著千足魔,未如尋常挽衣袖,一瞬閃至千足魔身前。


    將薑興文的屍體取下,平穩托在身旁。


    無聲出拳打在千足魔的核心處。


    以十成道力。


    刹那間千足魔肉身炸開,嘶吼朝四麵崩散出的肉芽本還想重新凝聚,又被陳歸拳勢接連毀滅。


    直至其體內最後幾根麻絲泯滅,千足魔從本源上被抹除幹淨。


    山頂重迴寂靜。


    陳歸心想薑興文應該和鞠一等人一起會好一些,便將其埋在相同位置。


    丟掉鐵鏟,陳歸臉上無汗卻擬手擦拭,自醒來不到三個時辰,就感覺來說還過了蠻久。


    望著空空如也的千鶴劍派,陳歸踏了踏腳底的泥土。


    “大家都有各自忙的事兒,挺好。”


    “誒,話說伏柳那小子怎麽死在靈藥園門口了,難不成是來傳消息的?”


    “不對啊,哥們都還沒醒呢,傳個屁消息。”


    “總不能是想帶著哥們逃跑吧...”


    “應該不是,定是想死前摸一摸牌,對牌這麽感興趣的人結果到死都還沒學會,可惜了!”


    陳歸喃喃自語走下了山,此前放空太久,這時思維便有些過於活躍。


    是當初留在千鶴劍派的決定,導致鶴俊提前複仇,將所養之劍斬出。


    若是鶴俊未見到陳歸,在養劍途中遇到那蜈蚣怪,能將此劍祭出斬之,說不準就能免於此難。


    若是陳歸沒入藏劍池,取走那池底木劍,小苗就不會使陳歸沉睡,就可及時出手阻止此事。


    陳歸沒有愧疚,隻是覺得自己的行為對此結果多少有些導向,算是其因之一,應該是做錯了事。


    那於情於理多少該做點事彌補彌補,報仇?那不知是何物的蜈蚣怪早就一拳打死了。


    實現遺願?死的那麽多人就沒幾個人和陳歸說過話,也不知哥幾個遺願是什麽...伏柳的倒是可以猜到一點。


    學會打牌?給陳歸當狗?


    實現不了一點。


    陳歸迴想鞠一薑興文幾人好像對於振興宗門挺感興趣,屬於是繼鶴俊之遺誌。


    “要不...我幫你們振興宗門?”


    “高低給千鶴劍派整成天下第一宗!”


    陳歸越想越覺得可行,一閃又至藏劍池。


    入池將萬劍存入戒中,幾乎將內部空間塞滿。


    陳歸兩指夾住小小木劍,以此指天,高唿道。


    “千鶴劍派,陳宗主,出山!”


    ......


    某處秘境。


    阿強跪拜在一團黑霧之前,卑敬不敢抬頭直視。


    作為主上賜予的第一尊魔,阿強早已完全接納嗔魔魔位的全部力量,可比那些藏於世間的修士老怪物,還可不斷精進。


    正因如此,阿強才更清楚主上的強大。


    “世道果然變了,竟有人將悠州的千足魔抹除了。”


    “雖然隻是一個次等魔位。”


    “但關鍵之際不可有這變數!嗔魔,拿上此物去探個究竟。”


    分出的一小團黑霧散去後,一冒著雷光的樹枝顯出形來。


    “這是吾取雷罰之力煉製的法寶,可引雷罰為己用。”


    “去吧。”


    “謹遵主上之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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