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發紅衣,色冷卻妖。


    天地間一片白色,一身紅色的他,隱約有了幾分當年鮮衣怒馬的肆意張狂。


    顧見驪小時候曾聽姐姐說過世間無人可敵姬無鏡貌美。那時顧見驪不懂男子容貌能有多異。初見姬無鏡,驚覺他漂亮得不似男兒容。今日才明白如今的姬無鏡病弱枯萎,早已不複當年容。顧見驪忽然很好奇當年的姬五爺是怎樣的風華。


    魚的腥味兒也遮不住姬無鏡胸腹間的腥甜,他右手虛握拳,抵在唇前輕咳。陣陣咳嗦壓不住,便隻有捏著疊好的方帕,接住星星點點的鮮紅。


    顧見驪遙遙望著他,心裏忽生出幾許惋惜心疼來。


    姬無鏡十六入玄鏡門,兩年後成為玄鏡門門主。後來執掌玄鏡門的五年中,他的所作所為,樁樁件件大事令整個大姬王朝膽寒,名聲大噪、風光無兩。


    隻是可惜一朝意外,他便如那棵雪中的梧桐枯萎下來,困在灰暗的房間中已四年。


    顧見驪提裙,踩著雪咯吱咯吱跑過去。


    「五……」


    雪地路滑,顧見驪一個不察,在姬無鏡麵前摔倒,堪堪抓住輪椅扶手,而她的下巴磕在姬無鏡的膝上,牙齒磕破了唇,淡粉的唇瓣上滲出幾許血絲,疼得五官擰巴起來。


    姬無鏡輕笑出聲,他彎腰湊過去,近距離地盯著顧見驪的臉。


    顧見驪尷尬不已,小聲嘟囔著:「有什麽好看的,雪地滑而已。」


    說著,她作勢想要起身。姬無鏡卻忽然探手,冰涼的指腹抹過顧見驪的唇瓣,沾了一點血。


    顧見驪一愣,脫口問出:「做什麽呢。」


    姬無鏡扯起一側嘴角隨意笑笑,舔了舔指腹上沾的血跡,懶洋洋地說:「嚐嚐你的血甜不甜。」


    「你……」顧見驪咬唇,向後退了一步。


    她惱了,丟下一句「不管你了」,轉身迴屋。她剛邁出兩步,就看見姬月明帶著個丫鬟從影壁處轉進院子。


    顧見驪肅了容,收起表情來。


    姬月明扯下毛茸茸的兜帽,屈膝喊了聲:「五叔、五嬸。」


    姬無鏡涼涼的目光在她的兜帽上瞥了一眼。


    沒人理姬月明,姬月明便主動開口:「我是來找五嬸的。有位友人托我帶封信給五嬸。」


    姬月明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來。


    顧見驪瞧著信封上的並蹄蓮花紋,沒接,問:「何人的信?」


    姬月明輕輕翹起嘴角:「自然是仰慕五嬸的人。」


    如何在不牽連姬玄恪的情況下,讓姬無鏡厭惡顧見驪?那當然是把她的名聲搞臭,讓她跟別人沾沾染染。


    姬月明微笑著說:「對了,今天是小年,祖母讓我帶話今晚一起用膳。」


    她朝顧見驪又邁出一步,壓低了聲音:「五嬸,今晚興許有您的熟人。」


    姬月明說完向後退了兩步,撚著手中的信封,笑著說:「說起來,這封信應該在三個月前就交給五嬸。隻是可惜那時候五嬸家中出事,我也找不到你。原本以為這封信要一直放在我手裏,沒想到陰錯陽差咱們成了一家人,終於有機會把這封信親手交給你了。」


    姬月明捏著信封,遞到顧見驪麵前。


    信封上的並蹄蓮讓顧見驪覺得似曾相識,昔日閨中韶光浮現,她便想起了這信的主人。她隱約想起來,自年初,她便時常能收到這樣圖案的信。寄信的人姓江,是一位頗有才學的學子。這樣的信是無法光明正大送進王府的,江公子便托各路人馬送到顧見驪手中。


    顧見驪見過很多次,每一次都沒有收下,原樣退迴。


    江公子曾叨擾了顧見驪的好幾位友人,曾讓顧見驪覺得困擾。她猶豫了很久,剛打算說與父親聽,讓父親阻了江公子的行為,父親便出事了。


    顧見驪沒接姬月明遞過來的信,她抬眼正視著姬月明,問:「這就是明姐兒不喜歡五嬸的緣由?」


    「什麽?」姬月明愣住。


    看見姬月明臉上的神情,更證實了顧見驪的猜測。


    顧見驪璀意盈盈的眸子裏裝著安京雙驪的從容氣度,緩緩開口:「明姐兒,你我自小便認識。你是知道的,在我父親沒出事前,我沾了父親權勢的光,又僥幸承了母親的顏,媒人時常登門說親。又十分慚愧地得了某些學子的謬讚。」


    姬月明聽得一愣一愣的。這是什麽意思?怎麽有人可以這麽不要臉地誇自己有錢有權又有臉所以追求者眾多?


    顧見驪稍頓,語氣略微加重:「可是我現在已經成了你五嬸,你再來給那些學子做信差便是不合時宜。明姐兒,你年紀也不小了,什麽事兒當做什麽事兒不當做,心裏該有些分寸才好。你喊我一聲五嬸,我便是你的長輩,自然不與你計較這些。可若是旁人,定要惱了你,怨你一個挑撥離間的錯。」


    顧見驪輕輕抿唇,帶出一分淺笑來,又放柔了語氣:「我是不會與你這孩子計較的。」


    姬月明被顧見驪十足的長輩架子堵得胸口憋了口氣。孩子?她分明與顧見驪同歲,甚至比顧見驪年長三個月!姬月明深吸一口氣,扯起嘴角的笑,說道:「依五嬸的意思,今天是我多管閑事。可誰知道五嬸這話是不是心甘情願的呢?江郎滿腹詩書,五嬸當真不想看看這信中的繾綣深情?」


    「明姐兒怎知這信中寫了什麽?」顧見驪反問。


    「我……」


    顧見驪微微垂眼,一抹似有若無的輕視勾勒而出,她隨意的口吻:「再言,明姐兒實在不必覺得這位江郎滿腹詩書,這位不過是個讀了幾年書的泛泛之輩罷了。不過明姐兒待字閨中不能識得誰家男兒真才學也是正常的。反正將來你的親事自有家人參謀,不能讓你誤了歧途。」


    「你!」姬月明臉色漲紅,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惱的。


    她心心念念的江郎居然被顧見驪說成泛泛之輩!


    姬月明努力壓製要快從天靈蓋衝出去的惱怒,咬著牙質問:「泛泛之輩?那依五嬸看來,何人才是真才學?」


    顧見驪一本正經地說:「你五叔啊。」


    饒有趣味看兩個小姑娘吵嘴的姬無鏡一下子輕笑出聲。他朝姬月明招招手。姬月明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姬無鏡的麵前:「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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