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看到江洵等人的瞬間,眸光一閃,既有驚訝之色,又有感激之意。


    “司徒意!”秦在錦不禁失聲叫道,顯然他也未曾料到從裏麵走出來的會是此人。


    上次見這人的時候,他還是一身女子裝扮,整個人奄奄一息,正處於生死攸關之際。


    如今,倒是穿上了男子的衣服,氣色相較之前也好了許多,一看就是細心調養過的。


    “秦大夫。”


    話音剛落,司徒意極其恭敬地朝著眼前幾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表示敬意。


    他知道如若不是江洵等人出手相助,恐怕自己早已不在人世了。


    這幾年他也想尋個時間去挨個登門致謝,但迴迴都被司徒信拒絕了。


    那人說江洵他們忙著呢,哪怕去了也是撲個空,不如就在南華等著,隻要他們來此地辦案,就總會有用到司徒家的那一日。


    這不,還真讓他說對了,真給等來了。


    “你們可是要找阿信?”司徒意抬頭時,開口問道。


    “對,想找他打聽個事兒。”秦在錦看向司徒意的眼神中滿是欣慰。


    其實不僅是司徒信,每個經他手救治過的人,若都能如他這般好好活著,他認為自己的努力的就沒有白費。


    “阿信去臨街的鋪子看賬本了,一會兒就迴來,幾位先去樓上喝杯茶、歇歇腳。”


    司徒意說罷,便低聲吩咐一旁的小廝,讓他快快去請司徒信迴來。


    幾人一前一後上樓之時,冬苓突然伸手輕捶了一下司徒信的手臂,笑著說道:“可以啊你!恢複男兒身了!”


    “嗯,姑娘覺得可還成?”


    那人笑的一臉溫順,輕聲詢問著。


    “當然成!你本就該這樣,隻做你自己。”冬苓衝他挑了下眉,表示十分支持他的決定。


    二樓的視野更寬闊一些,視線也較為明亮,夕陽的餘暉灑在木板上,襯的屋子裏一片暖光。


    窗邊的木櫃上擺放了幾本舊書,一旁的青瓷花瓶中插著開的正豔的芍藥,牆上掛著一幅畫。


    幾人對此畫並不陌生,正是柳春和曾經畫的那一幅。


    “諸位可有用過晚飯?”


    司徒意一邊泡著茶,一邊迴過頭來詢問眾人。


    傅霖的視線落在被司徒意隨手放置在一旁的茶葉上,不愧是大戶人家,瞅瞅,用的都是品質上乘的雲霧茶。


    “這不是就等著司徒兄請我們吃飯麽,愣是餓了一天沒吃東西。”秦在錦打趣著迴道。


    司徒意自然聽得出這是一句玩笑話,迴應道:“秦大夫盡管放心,今日定讓大家吃得滿意、管夠管飽。”


    一行人談笑風生之際,忽然從樓梯口傳來一陣清晰的腳步聲。


    “卿卿,快瞧瞧我給你帶迴來什麽好東西?”


    隨著聲音越來越近,可以感覺到說話之人的滿心歡喜與驕傲。


    可當他上到二樓,看清房內另外幾人時,笑容瞬間僵硬在臉上。


    這也沒人事先知會他樓上除了司徒意之外,還有旁人在啊!


    隻見江洵等人強忍著笑意,故意裝出一副若無其事、啥也沒有聽見的模樣。


    秦在錦更是連忙幹咳了幾聲,借此掩飾尷尬。


    而再那看司徒意,更是羞得麵紅耳赤,略帶嗔怒地瞪了司徒信一眼。


    “江......兄?你們怎得來了?也不提前招唿一聲。”


    司徒信雙手負於身後,緩緩踱步走來,待到司徒意跟前兒時停了下來。


    而後,將一個製作精巧的木盒放在司徒意手中,示意他收好。


    “路過這兒,來蹭個飯。”江洵迴道。


    司徒信一聽這話,爽朗的笑出了聲,熱情的應道:“那好說,雲客居的廚子可是燒的一手好菜!走著唄,帶你們去嚐嚐。”


    他這才剛進屋沒多久,就張羅著要帶他們去吃飯。


    既如此,江洵等人自也不好推辭,紛紛應聲而起,跟隨著司徒信朝樓梯口走去。


    此時正值夜幕降臨,但南華城並未實行宵禁之策,因此這個時辰的街道非但不顯冷清寂寥,反倒較白日更為喧鬧繁華。


    不知是不是江洵的錯覺,總覺得眼前這條街道的氛圍和布局,看起來與棲花裏的街巷有著幾分相似。


    不多時,一行人便來到了雲客居前。


    這座酒樓共有四層,建築宏偉壯觀,裝修精美典雅。


    抬頭望去,其餘三層早已座無虛席。


    幾人進門之時,那掌櫃的正埋頭核算賬目,聽到店小二熱情迎客的唿喊聲後,連頭也未抬起一下。


    隻見他一邊撥弄著算盤,一邊高聲喊道:“各位客官實在對不住,今日店內客人已滿,座位皆已預訂出去,要不您幾位明日再來?”


    “哦?這是把我的位置也訂出去了?”


    司徒信微微眯起雙眸,嘴角帶著笑意,身體隨意地斜倚在一旁的桌子上。


    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打著桌麵,發出清脆的聲響。


    看似漫不經心的動作,實則真的漫不經心。


    掌櫃的聽到熟悉的聲音時,手上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趕忙抬起頭來,看清來人就是司徒信本人時,立馬喜笑顏說道:“那哪兒能啊,司徒公子可是我們這兒的貴客,您的廂房日日都有人打理,就盼著您來了。”


    掌櫃一邊說著,一邊點頭哈腰,滿臉討好之色。


    司徒信聞言,從鼻腔裏冷冷地哼出一聲,隨即又輕輕地拍了兩下桌子,語氣平淡地說道:“帶路吧。”


    跟在幾人身後的邱漓,看著司徒信這般待遇,不禁小聲嘟囔起來:“有錢就是好啊,真想跟這群有錢的拚了。”


    她撅著嘴,一臉憤憤不平的模樣。


    這番話恰巧被走在她身旁的冬苓聽了個正著,笑著安慰道:“別急,咱明天就去拚。”


    眾人沿著樓梯一路向上,來到了位於酒樓第四層的廂房。


    與下麵三層不同的是,這裏的布置顯然經過了一番特別的設計,無論是裝飾風格還是碗筷擺放,無一不是按照客人的喜好精心準備的。


    進入廂房後,掌櫃殷勤地將兩份菜單分別遞給了司徒信和司徒意,隨後恭敬地站在一旁。


    他知道司徒家如今的家主是司徒信,但他更知道這幾年來,司徒信對他這個弟弟那可謂是疼愛有加。


    當年,司徒信在接任家主之位沒過倆月,就公開了司徒意的真實身份。


    說他本就是男兒身,之前一直隱瞞其性別,是為了確保他能夠穩穩當當地坐上那家主之位,正式接手司徒家的生意。


    如今,一切既然都已塵埃落地,自然也就無需再繼續偽裝下去。


    自此,司徒家便出了位二公子。


    起初有人質疑,說司徒意平日裏表現得溫文爾雅、與世無爭的模樣,其實心機深沉到了極點,所做的一切無非隻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罷了!


    但也有人說,這整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司徒家族精心策劃好的一場戲碼。


    讓司徒意以女子裝扮示人,目的打消競爭對手的戒備心,他其實就是一顆放在明麵上的暗棋,以便更好的鞏固司徒家的地位。


    一時之間眾說紛紜,司徒意也是借此翻了身,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九姑娘,變成了人盡皆知的司徒二公子。


    更有些喜歡看熱鬧的,猜測這倆兄弟日後會不會為了爭家產撕破臉,明裏暗裏的給對方使絆子。


    可再看那司徒信,不論是在外人麵前,還是於自家人跟前,他對待司徒意的態度簡直無可挑剔,好得沒邊兒。


    人就坐在那兒什麽都不用說,他就提前把一切都布置妥妥當當,不讓司徒意皺一下眉頭。


    每當旁人問起緣由時,他隻說司徒意往日的生活實在憋屈,如今既已恢複身份,那自然該加倍補償。


    不過也有一些眼尖兒之人,看出這二人之間的行為舉止有些過於親昵。


    誰家兄長吃醉了酒就往弟弟懷裏鑽?甚至還哼哼唧唧的撒起嬌來。


    如此行徑,合乎常理嗎?


    但對掌櫃的來說,無論外人如何議論,都跟他關係不大。


    隻要司徒信能給他錢,他愛跟誰好跟誰好。


    他瞎,他聾,有需要的話,他還可以中風。


    司徒意接過菜單後,隨口道了聲謝,轉而將其遞給了一旁的江洵。


    江洵翻開後,不緊不慢地掃了一眼,隨即點了一道清蒸魚。


    就在此時,傅霖湊近過來,指著“水煮魚片”那一行小字說道:“來道這個。”


    江洵語氣平淡地迴應道:“已經點過魚了。”


    傅霖卻不以為意,挑了挑眉反駁道:“那又如何?味道不一樣。”


    坐在不遠處的司徒信將兩人的對話盡收耳底,剛想張嘴附和一句“想吃就點嘛”,話還未出口便聽到江洵出乎意料地應了聲:“好吧。”


    好吧?


    司徒信可不覺得江洵是那種輕易妥協、又好說話的人。


    之前自己未曾留心觀察,此刻再細細打量起這兩個人之間的互動和氛圍,隱隱感覺有些異樣之處。


    特別是傅霖望向江洵的目光,熾熱且毫不掩飾的眼神實在讓人難以忽視。


    他看旁人可不是這樣。


    趁著等待上菜的間隙,司徒信朝著忙碌中的掌櫃揮了揮手,示意其可以先行離開,若有需求自會喚他前來。


    待看到掌櫃的身影漸漸遠去後,他這才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開口問道:“行啦,別藏著掖著了,快說說到底是怎麽迴事兒?”


    他可不信這幾人真的是來吃頓飯的,指定是在南華遇到什麽麻煩了。


    “司徒兄可知道談家?”秦在錦開口詢問。


    “知道。”司徒信迴。


    “那碧水軒的事情,你了解嗎?”


    “碧水軒......”


    司徒信說到這兒的時候,話語戛然而止,稍稍停頓了一下。


    他自然是知曉碧水軒的,豈止是知曉,他甚至曾經親自去過那裏。


    就在前年的時候,他結識了一位生意場上的好友。


    這人不辭辛勞地從東寧城趕來,目的隻有一個——去碧水軒好好享受一番。


    司徒信其實內心並不情願前往那樣的場所。


    雖說談家一直將其宣揚成一處高雅之所,美其名曰可以在此聆聽美妙的曲子、欣賞精彩的戲劇表演,還能夠與三五知己把酒言歡、縱情高歌。


    但這話說出去有幾個人信?


    這比他說隻拿司徒意當兄弟,還要讓人覺唏噓。


    在他看來,這跟青樓根本沒有太大差別,隻不過多了一些花樣罷了。


    說起來,那段時間他與司徒意之間產生了些許矛盾。


    於是乎,他便動起了歪心思,倘若自己陪著那位朋友一同前去,說不定司徒意會因此事而心生醋意。


    可誰曾想,他離開了兩日之久,司徒意絲毫沒有察覺到。


    這可把他氣的夠嗆!


    “我們剛接到了一個任務,與這碧水軒有關。”秦在錦開口解釋道。


    緊接著,司徒信接過話頭繼續說道:“說實在的,那地方說到底也就是個青樓而已。不過它比較特別的一點在於,登台獻藝的皆是男子。”


    “男子?”


    “對,當年有個唱的很好的名角兒,叫季朗然。姿色麽,上等。”


    “這麽清楚呢。”一旁的司徒意輕聲問道。


    司徒信剛想脫口而出一句“那可不”,但一聽這話是司徒意說的,硬生生給咽迴去了。


    “我也是聽說的。”司徒信伸手撓了撓後腦勺,笑著說道。


    “那位季公子,如今可活著?”傅霖問道。


    司徒信聽聞此言後,輕輕地搖了搖頭,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絲惋惜之色,緩緩開口道:“不在人世了。死在去年那場大火,不過十九歲。”


    傅霖微微點了點頭,表示明白,然後接著說道:“司徒兄認為,碧水軒是否會準許我們幾位進入其中?”


    司徒信想都沒想便立刻迴答道:“你們此行本來就是來執行任務的,又怎會不讓你們進?”


    傅霖趕忙擺了擺手,解釋道:“不不不,我的意思並非是以執行任務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走進去,而是以客人的身份偷偷溜進去。”


    此次任務規定必須要在二十五日前抵達目的地,今天是二十二日,算起來還有兩三天的時間。


    況且,任務中並沒有安排專門的記錄員隨行監督。


    如此一來,他們也就無需過多擔憂自己的身份會被曝光。


    現如今中律司內部的相關規則發生變化,由於記錄員人手不足,因此在丁戊級別的任務當中,隻有隊伍裏存在毫無經驗的成員,中律司才會配備一名記錄員全程跟隨。


    可若全員皆是有經驗者,中律司便不會再額外為其分配記錄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青山覆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爾爾i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爾爾i並收藏青山覆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