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迴事兒?”


    瑤卿猛地站起身來,可又因為起身的速度太快,供血不足差點沒暈過去,被站在一旁地傅霖眼疾手快的扶著了。


    “姐姐,靜氣凝神。”傅霖看著瑤卿坐穩當以後,才轉身去看江洵的情況。


    這人一天下來,本就被體內的傀儡術折騰的沒有什麽精神氣兒,如今又平白挨這兒一下,簡直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雪上加霜。


    “我師父......”江洵說話的嗓子有些沙啞,咳嗽了一聲以後,繼續說道:“我師父當年曾嚐試過往我體內輸送靈力,也是今日這般情況。所以她的意思應該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的好弟弟,你怎麽不早說!!!”瑤卿目光微微一凝,隨即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也沒給他機會說啊。”傅霖作為見證人,很理所應當的站起來為江洵說一句公道話。


    瑤卿聞言,讓自己冷靜下來,又迴想了一下方才說過的話,好像是這麽個事兒,她確實沒有好好聽江洵把話說完。


    可她事先又不知道江洵體質特殊!!!她之前也沒遇見過這樣的情況啊。


    “不是,我有嘴,左右不過一句話的事兒。是我自己給忘了,不能怪罪瑤姐。”江洵抬起頭來,認真地說道。


    隻見那少年的眼眸之中,滿滿的都是愧疚之色,絲毫看不到半分責怪與不滿之意,就好像真正做錯事的那個人確實是他一般。


    瑤卿見到此情此景,心中不禁有些過意不去起來。人家都把台階給送到自己腳邊來了,如果還不知道順著下,那就顯得自己太不懂事了。


    於是乎,她也趕忙跟著解釋道:“其實吧,也是我太過心急了些,事先都沒有詢問一下你的意見。”說話間,還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噥著小嘴。


    默默看著眼前二人相互致歉、沒完沒了的傅霖終於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說道:“行了行了,別爭了,我的錯。”


    聽到這話,瑤卿卻是立馬追問道:“哦?既然如此,那你好好跟我們講講看,你錯在哪兒了?”


    嗯?????


    “倘若沒找到絲線,那就得殺掉下術之人。可若那個人是胡世宣,又由誰來動手?”傅霖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嚴肅的問道。


    斬斷絲線,聽上去很容易,可就是因為看不見摸不著,所以才容易中招。


    所以,與其費那個心思去找線在哪兒,不如直接殺了背後操縱之人。


    可這一切如果真是胡世宣的手筆,那麽他在這場棋局裏,既是下棋之人,又是被害之人。


    江洵在動手前是否能不動惻隱之心?


    “不是他。”江洵說話的聲音有氣無力的。


    “什麽?”瑤卿有些不明白,眼下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胡世宣,不是他還能有誰?


    “也許布局之人是他,想要複仇之人也是他,但我身上的傀儡術,不是他下的。或者說,線的另一端並不在他的手中。”江洵解釋道。


    胡世宣雖然已經浮出水麵,暴露在了眾人眼前。但其身後,必然還隱匿著一雙不為人知的手。


    而那雙看不見的手,才是引發這一連串事件的根源所在,同時也可能是數年前委托孫時權定製木偶的幕後之人。


    但即便如此,如果到時候真的要殺了胡世宣,江洵才能活的話,待到關鍵時刻,他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胡世宣固然值得同情,但致使其變得如此可憐之人並非江洵。


    因此,江洵絕不會也不應該替胡世宣的行為負責,更不可能因他那曲折坎坷的身世而有所退讓。


    既然是他率先挑起事端,主動招惹了江洵,那麽江洵予以迴擊便是理所當然之事,這其中不存在任何不妥之處。


    至於鹿死誰手,那就看各自的造化。


    “難道你還有其他懷疑對象?”傅霖刹那間便洞悉了江洵心中所想。


    “有,但目前還無法完全確定。”江洵微微頷首,神色有些凝重。


    江洵還不敢篤定心中的那個猜想,畢竟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話說,你還不迴屋睡覺麽?”瑤卿打了個哈欠,歪頭看著仍在這屋裏待著的傅霖。


    她這話也提醒了此刻還坐在床上的另一人,江洵趕忙麻溜兒的下了床,去收拾自己的地鋪。


    隻是他那身體,眼下走幾步都費勁,更甭提收拾床鋪了。


    “我來吧。”傅霖沒有立即迴應瑤卿的那句話,而是先幫江洵把被褥鋪好。


    瑤卿看著眼前主動忙活的人,微眯著雙眼,笑的一臉狡黠,“傅霖,你為什麽對我們洵兒那麽好?”


    “因為我知道,你們三閣對我師父也很好。”他是這麽迴的。


    明明瑤卿問的是江洵。


    他迴的確是三閣。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不是出於個人情感,而是出於人情世故。


    他這句話說完,整個屋子就安靜了下來,隻有整理床鋪的聲音,等他幫江洵收拾好以後才拿上自己的東西走了出去。


    瑤卿邊走邊同傅霖說話,讓他多注意著點晚上的動靜,尤其是喬訣和孫時權那屋。


    等看著那人迴屋了以後,瑤卿才關上黨門。


    她怎會不知江洵的心思,怎麽說這孩子也跟她朝夕相處了兩年之多。


    “傅霖他......他不屬於獻歲閣,他總歸是要離開的。但是江洵,你不一樣,你會一直待在獻歲,從你選擇跟著我們迴來的那一刻起,你就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閣裏的事兒她心裏門清兒,包括江挽當時為何要帶江洵迴來她也能猜得出一二。


    可她不想把話說的太直白,她自己的日子都過得一團糟,又何談去插手別人的人生。


    “我知道。”江洵穿著衣服躺了下去,背對著瑤卿說道。


    “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正在走的是一條什麽樣的路,你不知道你以後會麵對什麽樣的人,你更不知道你究竟站在棋局上的哪個位置。”


    “江洵,獻歲不是你想的那麽好,三閣......也給不了你想要的溫暖。”


    “你非要叫醒我嗎?”江洵猛的用被子蒙住了頭。


    “困了?那睡吧。”


    瑤卿揮了揮手,房間裏的蠟燭便滅了。


    她知道方才說的已經夠多了,若是再說下去,怕是要被江挽逐出師門了。


    目前的她,還不想離開獻歲,也不想離開三閣。


    她隻是先跟江洵透個底兒,等他以後真麵對這些的時候,心裏也能有個數。


    但她忘了自己在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是一腔熱血,也是不問歸路。


    也許大家最終都會變成那個麻木不仁的大人,可這江湖永遠有著意氣風發、滿眼赤誠的少年人。


    固然不諳世事,卻又格外真誠。


    房間暗了下來,隻有月光灑進來的片片光輝。耳畔能聽到的除了自己的唿吸聲,還有窗外唿嘯而過的寒風。


    江洵並沒有睡去,他甚至毫無困意。


    什麽叫他沒有別的路可走?什麽叫他不知道自己在棋局上的哪個位置?


    他若隻是顆棋子的話,那執棋之人又是誰?


    棋盤在哪?


    賭注是什麽?


    可思前想後,這些都不過是以後要發生事兒了,他連眼下傀儡術的事兒都沒理清楚。


    過好當下,才能看見未來。


    是的,沒錯!


    江洵就這麽安慰著自己,想著想著便睡了過去。


    等一覺睡醒的時候,天都亮了。


    本以為昨天晚上還會發生點什麽,可不知是他睡得太沉,還是怎得,愣是沒有聽到一丁點兒奇怪的動靜。


    “醒啦?”瑤卿不知在哪拿了個蘋果,正站在窗戶旁啃著呢。


    “昨晚可有發生什麽事兒?”江洵揉了揉眼睛,然後又看了眼手上的痕跡。


    比起昨天來,消退了不少,起碼那可怕的淤青都沒了,隻剩下不起眼的紅痕。


    “沒,我方才還問了喬訣,他那屋沒啥問題,孫時權眼下正用早飯呢。”瑤卿伸了個懶腰。


    他們都默契的沒有去提昨天晚上的話題,好似那場談話沒有發生過一般。


    江洵其實是個很會自我調節情緒的人,因為在他眼裏隻有兩件事:現在發生的事兒和即將發生的事兒。


    至於以後可能會發生的事兒,那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以後的事兒要留給以後的江洵去想。


    就像他小時候覺得能吃上一頓飽飯就是天大的事兒,可對現在的他來說,這隻是再尋常不過的小事兒。


    所以江洵隻需要將自己照顧好,完完整整、大大方方的去成為以後的自己。


    說不定他如今覺得麻煩的事兒,到那時也都迎刃而解了呢。


    而且這是最好的辦法,因為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會先來臨。


    有可能他壓根兒就活不到那個時候呢?


    那又何必,讓一件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發生的事兒,以及不知道會不會發生的事兒來浪費和占用現在的時間呢?


    所以,不想了。


    過一天賺一天,賺一天是一天。


    至於旁的,去他的吧。


    昨夜,孫時權一直處於極度緊張的狀態之中,怎麽都無法入睡,他擔憂著那人會隨時會找上門來取他的命。


    兩隻眼睛瞪得渾圓,死死地盯著房門口以及兩側的窗戶,不敢有絲毫鬆懈。


    哪怕隻是輕微的風聲吹動或是草木晃動所發出的細微聲響,都會令他神經緊繃,迅速從床上彈起,前去查看一番。


    如此反複折騰,就連同屋的喬訣都被他攪擾得不得安寧,心中暗自惱怒不已,真想狠狠地給孫時權來上一拳,讓他能乖乖躺在床上安靜一會兒。


    隨著時間流逝,孫時權終究還是抵不過倦意的侵襲,沉重的眼皮像是被鉛塊壓住一樣,不停地往下耷拉。


    最終,實在是困到了極致,雙眼緩緩合攏,進入了夢鄉。


    而就在孫時權熟睡之後,喬訣小心翼翼地起了身。他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從懷中掏出幾張事先準備好的驅邪符紙。


    隨後仔細地將它們分別貼在了房間的各個角落,尤其是房門和窗戶周圍,希望能借此阻擋那令人防不勝防的絲線,也算是能拖延一些時間。


    做完這一切後,喬訣才重新迴到床上躺下,閉上雙眼假寐起來。


    說來也怪,這一夜居然出乎意料地平靜無事。沒有出現任何異常的動靜,像極了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清晨時分,陽光透過窗戶灑進屋內,隻見傅霖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他雙手抱胸,斜倚在門框之上,微笑著向屋裏問道:“喲,吃著呢?”


    孫時權聞聲抬起頭來,應道:“你們的那份早餐,我讓人給你們擱在窗戶邊兒了。”


    他悠悠轉醒之後,就吩咐手下之人去買了幾份早點,由於不知道這幾位的口味,便都多買了幾份。


    “看著了。”


    傅霖迴完這句,不經意間轉過頭,正好瞧見江洵站在窗戶邊伸手拿早點。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了一瞬間,但隨即又迅速移開,仿佛彼此都是透明人一樣,誰也沒有開口主動打招唿。


    待眾人用過早飯後,才開始商議接下來的行程安排。


    他們決定先陪同孫時權迴孫府一趟,然後再去找胡世宣詢問相關事宜,一致認為要趕在戌時之前將所有的事情全部解決。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說不定還有時間能安安心心地坐下來觀賞一場傀儡戲。


    對於孫時權來說,此次迴家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向趙紫芮詢問有關孟春之事。


    他迫切想要弄清楚這幾年裏,趙紫芮究竟背著自己都幹了哪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當他滿心怒火地推開房門時,卻發現趙紫芮正悠然自得地坐在桌前翻看著一本書籍,臉上絲毫不見擔憂之色。


    孫時權見狀,心中的火氣瞬間升騰到了頂點。老子在外東躲西藏、提心吊膽,你倒好,在家中這般逍遙快活。


    而且他整整一夜未歸,趙紫芮居然連一絲一毫的擔心都沒有表現出來!


    趙紫芮靜靜地看著孫時權走了進來,臉上沒有一絲波瀾,甚至連往日裏那種阿諛奉承、諂媚討好的神情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心裏跟明鏡兒似的,清楚地知道此時此刻孫時權迴到這裏,肯定是要來找自己興師問罪的。


    孫時權怒目圓睜,剛一進門還來不及開口質問,揚起手便想要狠狠地給趙紫芮一個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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