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用過午膳,換好衣服,閑適地坐在桌前翻著手中的冊子。


    青嬋進來道:“娘娘怎麽還不歇著?身上衣服單薄,小心著了涼。”


    皇後合上冊子,歎了口氣,問道:“萬歲爺昨晚還是沒傳人侍寢?”


    青嬋點頭,“奴婢才剛去問過了,皇上昨晚照樣檢點折子到半夜,一個人歇了。”


    皇後放下冊子,抬頭看向窗外。外麵陽光正好,荷花缸裏的水鏡子似的,反射出一道道光影。


    偶爾有風吹進來,還能聞到荷葉的味道,隻是沒有盛夏時沁人心脾。


    青嬋走過去將檻窗合攏,放下簾子,屋裏頓時暗了許多。然後柔聲勸說道:“娘娘快歇了吧。”


    皇後起身走到床邊,裹了被子仰天躺下。青嬋將鎏金爐裏的香拿出來滅了,換上安息香點上。


    見皇後合了眼,正欲退出去。


    皇後叫住了她,“青嬋。”


    青嬋走過去,輕聲道:“娘娘還有什麽事,盡管吩咐。”


    皇後支起身子,倚靠在床架子上,道:“曲家的小姐今天進宮了?”


    青嬋迴道:“是的,太後隻叫她到跟前說了幾句話就讓退下了?曲家的人,娘娘關心她做什麽?”


    “正因為是曲家的人,本宮才要格外留意。”皇後看向桌上的冊子,努了努嘴,“秀女的名單上有她的名字。”


    青嬋一驚,房裏沒有其它人,外麵也有人把守,她還是小聲道:“皇上不是說要給她和二殿下賜婚?”


    皇上有一次來泰和殿陪娘娘用膳,她在旁邊侍膳時親耳聽皇上說起。


    皇後的臉色不好看,語氣卻很平靜,“萬歲爺是說了,可太後沒說。朝政上的事她老人家不好插手,想給兒子後宮舉薦個人還是無可厚非的。怪隻怪萬歲爺沒下旨,太後又掐著時候將人接進宮裏來。本宮若去萬歲爺跟前說這事,就會得罪太後。若不說等萬歲爺知道了,又會怪本宮知情不報。”


    她最擔心的是,太後真將曲家的人安插在萬歲爺身邊,不得寵還好。萬一得了聖眷,就像當初的瑾貴妃一樣。那阿壯立太子的事,恐怕又要耽擱。


    不行,隻要對兒子有一絲威脅的人和事,她都不會允許。就如父親所說,皇上明裏暗裏已經透露出想立阿壯為太子,這事拖的時間越長對阿壯越不利。


    偏偏萬歲爺忙於朝政,整日不得閑,見個麵都難。早上去給太後請安還能碰上,也說不上幾句話。離月末還有些日子,等不得了。


    青嬋見娘娘半躺著發怔,她眼睛一轉,道:“娘娘且先睡下,等您起了,奴婢到太醫院去請禦醫過來。”


    皇後不解道:“好生生的,請什麽禦醫?”


    青嬋笑的諱莫如深,“請了禦醫,皇上知道了,不得過來看看娘娘?”


    皇後乃一國之母,最不屑使心機耍手段。讓她同那些嬪妃一樣,為了見萬歲爺一麵使狐媚伎倆,是萬萬做不到的。


    眼下事關兒子的儲君之位,什麽都豁出去了。


    皇後抿著唇不言語,過了會兒側著身子睡下了。青嬋知道皇後這是默許了,她上前放下雙繡牡丹紗帳。帳子四角垂落的金梭子,隱隱發出細碎的聲音來。


    青嬋掩上房門,對上值的宮女囑咐了幾句,退出殿外。


    外麵日頭照的人睜不開眼,多站一會兒瞌睡都來了。但還有很多事等著她去辦,別人經手不放心。


    娘娘是個穩妥人,要麽不做,放手做了必求圓滿,不能有絲毫差錯。


    太醫院的人不是個個都可靠,她要趁著午正人少的時候,提前打點好。


    這麽多年,她從一個粗使宮女,一步步走到今天,並不是光靠運氣。要想被主子看中,首先要有替主子排憂解難的本事。


    皇帝歇了午覺起來,尚衣太監打理好衣服,梳發太監結了辮子。


    正預備像往常一樣休憩半個時辰,看會兒書。見一直垂手站著的龐德海不住拿眼偷瞄,欲言又止。


    皇帝瞥了他一眼,擰起了眉,“朕看你這差當的是愈發沒規矩了,是嫌腦袋長在脖子上礙事了?”


    龐德海嚇得趕緊跪下,磕頭道:“奴才一心為主,事事都是為了萬歲爺。”


    他的背上出了汗,心裏又是後怕又是後悔。皇上每次起身,都帶著點起床氣。隻要遇到丁點不愉快,就要動怒。


    皇後娘娘身邊的掌事女官來找他,一點小忙他又不好拒絕,真真是左右為難。


    皇上嘴角揚了揚,嘲弄道:“什麽事,說吧?以後再這樣耍心眼子,朕立刻讓人把你拖出去斬了。”


    龐德海又連磕了兩個頭,道:“萬歲爺,皇後主子病了。”


    皇上一聽麵色不豫道:“什麽時候的事兒?”


    龐德海心裏悚然一驚,打著顫道:“就剛剛……”


    以後這種事,寧願得罪人,他也不接了。


    “剛剛?”皇上一聲冷笑,“不愧是朕身邊的人,消息也靈通。以後朕問你話,敢說半個不字,當心你的腦袋。”


    才屁大點功夫,腦袋就掉了兩次了。


    龐德海穩了穩心神,道:“事關皇後主子,奴才就是冒著掉腦袋的風險,也要把話說給萬歲爺知道。”


    這話一出,皇帝心裏明鏡似的。龐德海跟著他不是一年兩年,最會揣摩他的心思。今日怕是得了人授意,不得不如此。


    不過皇後從來不屑使這些手段,他是最清楚的。看來是有事,還很急。一般這種情況,定是與太後有關。


    皇帝揮了揮手,“你起來吧!”


    “謝萬歲爺!”龐德海起身,見皇帝皺著眉頭,冷著臉,一臉的不痛快。


    他躬身站著,連大氣都不敢出。心裏暗道:這真是黑狗偷食,黃狗遭殃。主子們沒什麽,倒黴的是他們這些下人。


    突然,皇帝“謔”地一下起身,徑直往外走。龐德海慌忙跟上,嘴裏也不敢問,隻偷偷招手,讓禦前的近侍不遠不近的跟著。


    皇帝出了禦書房,腳步匆匆上了夾道,直奔泰和殿。


    到了門上,看也不看地上跪著的太監宮女,背著手直進了皇後的寢殿。


    皇後正半靠在床架子上,拿手帕捂了嘴,連咳了幾聲。青嬋道:“入了秋,天氣轉涼,娘娘不能怕麻煩,要多穿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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