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高懸,大地一片明亮。


    郊野官道上,一輛馬車往城裏的方向禹禹前行。車輪發出的咿呀聲在寂靜的夜空中迴響,車頭掛著的紅紙燈籠隨著馬車不停搖晃。


    突然,縮著脖子的車夫一拉馬繩,嘴裏一聲唿喝:“籲~”


    馬猝然止步,車軲轆又往前行了半圈,“嘎”的一聲停下。


    車內昏昏假寐的人身體往前一衝,險些撲倒。等坐穩了,睜開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道:“出什麽事了?”


    車夫伸長脖子又仔細看了看前方,顫顫巍巍的聲音傳進車廂內:“姑娘,路中間好像躺了個人,攔住了去路。”


    車內兩個少女瞬間清醒,大晚上躺個人,聽著都瘮得慌。這荒郊野地,莫不是被人殺害,棄屍荒野?


    車夫壯著膽子下車瞅了瞅,終是不敢靠近。


    車簾撩起,一個纖巧的身影下了馬車,幾步走到車夫身旁,低聲詢問:“人是死是活?”


    車夫扭過頭,滄桑的臉上透著緊張,“這麽大動靜沒有一點反應,怕是不妙!。”


    少女從腰間摸出火折子吹了兩下,搖了搖,火光一下子照亮了她俏麗的麵容。


    取下車頭另一個燈籠,摘下罩子,將燈芯點燃。少女手提燈籠,皺著眉,咬著唇小心翼翼走近。


    地上果然躺著一個人,從體型看是個男子。他側著身子一動不動,看不出是死是活。


    車夫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都不怕,自己畏畏縮縮未免太丟人。


    當即搶上前,用馬鞭戳了一下,“喂!醒醒!”


    那人悶哼一聲,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楚。


    既活著就沒那麽可怕了。


    少女蹲下身去,見那人衣衫襤褸,頭發亂糟糟的,皺眉道:“怕是個叫花子,餓暈了!”


    說完伸手將那人身子輕輕一扒。


    “啊!”一聲驚叫陡然響起,林中的鳥兒被驚得紛紛怪叫著撲棱棱飛走了。


    “雲開,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遇事不要大唿小叫。”


    馬車內,傳來另一個少女的聲音,清脆婉轉,猶如黃鶯出穀。


    車夫被那聲尖叫嚇得一激靈,忍不住好奇俯身去看,隻一眼便屏住了唿吸。


    那人臉上沾滿血汙,混合著頭發粘在臉上,月色下近看,格外恐怖。身上的外衣爛成了碎布條,被鮮血染紅的裏衣看著觸目驚心。


    地上洇著一攤暗紅色的血跡,不時有血從他體內流出,混入其中。倒似有東西在裏麵蠕動,說不出的詭異。


    濃重的血腥味讓雲開伸手捂住口鼻,移開視線道:“小姐,這人怕是活不成了。”


    馬車上又下來一個少女,身形消瘦,一身素白。月光照著她素淨淡雅的麵容,仿佛那曠野煙樹,空穀幽蘭,有一種獨樹一幟的美。


    盡管有了心理準備,等走近一看,白衣少女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必須趕緊幫他止血,再流下去,血都要流盡了。”


    雲開知道小姐準備救人了,站起身,把手中燈籠往她手裏一塞,徑直朝馬車走去。


    白衣少女接過燈籠,微微偏過頭,對車夫道:“勞煩您幫他把衣服解開。”


    車夫迴過神來,當即蹲下身去,伸手將那人爛成布條的外衣扯去。解裏衣時,卻發現衣服已經被血凝固在身上,不敢用力去撕扯。


    白衣少女冷不丁遞過一把匕首,車夫看著冷森森的劍刃,身上忍不住直冒寒氣。


    一路上,這位姑娘寡言少語,看人的眼神更是如同石頭一樣,沒有溫度。


    原以為是個心性淡漠的人,她願意主動救人,真是意料之外。


    長得好看的女子,果真讓人琢磨不透。


    好容易借著匕首將衣服除去,那人身上交錯的傷痕讓人不忍直視。右腹一個拳頭大小的傷口仿佛看不見底的黑洞,猙獰可怖。


    雲開拿來兩個瓷瓶,白衣少女道:“他腹部的刺傷太深,難以愈合,才血流不止。你給他撒上止血藥。”


    雲開點頭,將其中一個瓷瓶打開。見傷口太大,利索地將一整瓶止血粉一股腦全倒下去。


    正在犯愁拿什麽給他包紮,藥粉被流出的鮮血衝了出來。


    雲開抬頭看著小姐。


    白衣少女一點也不意外,把燈籠遞給車夫,淡然道:“把匕首放在火上燒。”


    車夫不明其意,卻還是按她的吩咐做。


    白衣少女又對雲開道:“你去拿酒來。”


    用酒清洗傷口可以殺菌消炎,還能有麻醉的作用,減少疼痛。


    雲開立即跑去馬車裏拿來一壺酒。看了看地上躺著的人,躊躇不前。他身上的傷口實在太恐怖,她有點不敢下手。


    白衣少女接過酒壺,拔掉瓶塞。然後從懷裏掏出白色的手帕,蘸上酒,親自動手擦拭起來。許是烈酒刺激到傷口,那人身體輕微的顫抖著。


    雲開本想說我來吧,嘴巴張了張,最後還是作罷。


    見車夫笨手笨腳的,從他手中接過匕首道:“要兩麵受熱均勻才行。”


    之前的藥粉沒有白倒,流血的速度稍微慢了一點。


    擦拭完傷口,白衣少女把手帕遞給雲開道:“把你的手帕拿出來,和我的結在一起。”


    雲開有點不情願,手帕結成長條自然是用來包紮傷口的。她的也就算了,小姐的私人物品,怎麽能隨便給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男子?


    白衣少女好似知道她心中所想,溫聲道:“我們是為了救人,不要思慮過甚。”


    說完從雲開手中拿過燒得發紅的匕首,閉了閉眼,猛地摁了下去。


    這種讓傷口快速止血的治療方法,她隻在醫書上看過。第一次實踐,難免緊張,手微微有點顫抖。


    因為劇痛,受傷男子的雙腿猛地曲起,然後全身一軟,暈了過去。


    車夫和雲開別開頭,耳邊傳來“滋滋”聲,空氣中充斥著皮肉燒焦的味道。


    兩人心中都在想,這人本來還剩一口氣,會不會熬不住,最後被燙死了?


    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白衣少女收迴匕首,從容道:“外傷藥。”


    雲開偷瞄一眼,那人傷處模糊一片,慘不忍睹。好在血已經止住了,趕緊將藥遞上。


    又花了半柱香時間,白衣少女幫那人上完藥,包紮好傷口。


    雲開道:“好了?”


    白衣少女正拿酒淨手,“嗯,他隻是失血過多導致昏迷,止住血就無礙了。”


    “要帶他一起進城嗎?”


    白衣少女點頭,“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車夫將手中的燈籠吹滅,掛迴馬車上。然後從自己的包袱裏拿出一件灰色外袍,走向地上躺著的人,“他這樣子,怕是經不得顛簸。”


    白衣少女歎口氣,“那也好過曝屍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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