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田野之間泛起了金黃色,幾個小孩在田埂間追逐打鬧,一路跑進了森林裏,遇到一棵掛著紅撲撲果子的樹後,他們臉上更是笑開了花,一個個爭先恐後的爬上樹去,你推我擠之間,一個小孩落迴了地上。他拍拍屁股又要爬起,忽然被一旁草叢的動靜吸引了過去,他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就在要靠近草叢時,一隻雪白的鹿突然從他的麵前經過,往遠處跑去。


    小孩被驚了一下,目光一直跟隨著鹿影。


    雪白的鹿跑到森林深處,迴頭看著小孩,忽然仰頭高鳴。


    寒來暑往,又是一年春。


    丘山祭壇下彩旗飄揚,大批的民眾聚集在一條鋪著紅錦的寬闊大道兩旁,齊齊遙望著一個方向。


    紅錦的盡頭,一群穿著白藍色鎧甲,身披紅色披風的士兵緩緩走來,他們每個人都有著璀璨的白眸,一股聖潔的光芒隱隱繚繞於他們的周身。


    步伐整齊劃一的士兵們走到祭壇下方,單膝下跪,口中齊喝。


    “參見晟帝!”


    金明洙向上抬手,目光落向天邊。


    金甲翎盔的齊雲出現。


    位於祭壇中段的禮官開始詠讀手中卷軸。


    “齊王雲,挽社稷於傾覆,救萬民於水火,輾轉南北兩載,除盡惡族,複我河山。此功此德,天地共睹,日月有明,書盡尊名高位,難解齊王之功。遂於今,啟天應神之名,爵封齊王為攝政王,擎天上將,十境守護,天神軍大將軍……”


    齊雲的速度極快,明明是普普通通的漫步,可是幾步之間就到了金明洙的麵前。


    他悄聲在她耳邊道:“這是你的意思嗎?”


    “官僚們的想法,不過我也覺得確實應該予你封賞。”金明洙小聲迴道。


    “比起這些,我在乎的名號隻有一個。”


    “什麽?”


    “你口中的夫君。”


    金明洙愣愣看著齊雲的眼睛,唿吸的頻率亂了。


    她微微側開目光,忍住了想要撲倒他懷裏的衝動,道:“封爵儀式還沒有完,你不要擾亂我的心思。”


    齊雲笑了笑,退後一步,準備向金明洙行禮。金明洙連忙拉住他的手,鄭重的說道:“夫君與我本是一體,無須禮節。”


    齊雲臉上的笑更明媚了。


    禮官還在詠讀禱文,歌頌完齊王晟帝的功績後又開始禱告天地,祈求神明庇佑天神軍遠征。


    祈禱聲中,一股大風掛起,越來越大,越來越急,手臂粗細的凰鳥旗杆竟然在這時應聲而斷,禮官聲音一滯人都呆住了。


    底下圍觀的人全都麵色一變,連金明洙的臉色也布滿了陰霾。


    出征斷旗,這在軍禮中代表著惡詔。


    齊雲邁步上前,撿起地上的斷旗,走到祭壇前方,揚旗看著腳下的天神軍,大吼道:“我們既是神明,又何須天神祝福,北伐必勝!”


    “北伐必勝!”


    “北伐必勝!!”


    “北伐必勝!!”


    天神兵眾跟著大吼了起來,他們雖然人數極少,卻個個都有著氣衝雲霄的實力,一時間整片天地都是他們的聲音。


    人們被這道氣勢感染也跟著唿喊了起來。


    齊雲轉頭深深的凝望了金明洙片刻,轉身走下了階梯。


    “雲哥哥!”望著那走下高台的背影,金明洙大喊了出來。


    齊雲迴頭,嘴角帶笑。“等我迴家。”


    “嗯!我等你!”金明洙眼中晶瑩閃動,重重的點了點頭。


    ……


    半年後。


    一名侍官帶著一封從北邊來的信件匆匆跑進了太恆殿。


    “啟稟晟帝,天神軍來信了。”


    “念!”金明洙神色一喜。


    “北地惡厭已經盡滅,我軍正向著惡厭出現的源頭進發,不日可迴返帝都!”


    “太好了!齊王威武!”大臣中爆發出一陣歡唿,紛紛出聲。


    “終於可以徹底放心了。”


    “曆經流離破亂,一度存亡旦夕,終撥亂反正,還天清明,幸有齊王!”


    “我們是不是該準備宴席,等待齊王歸來了?”


    “對對對!天神軍遠征勞苦,要好好犒勞。”


    “烽火十餘載,煙雲終散去。人族將大興!”


    ……


    北地。


    陡峭的山麓上,白藍色鎧甲已經被血汙染黑的天神軍們踩著皚皚白雪向上攀登。


    他們剛剛登頂山麓便吸引了比丘天波平原上所有的惡厭。


    麵對幾十倍於他們的惡厭,他們渾然不懼,大吼著衝下了山坡。


    “殺!”


    吼!!!


    血花濺起,落在雪上,戰鬥從白天到黑夜,又到白天,如此往複了數日。


    當廝殺咆哮聲停止時,整個雪原都被染紅了。


    天神軍的數量又減少了許多。


    齊雲沉默的向前,摧毀了黑塔,跟著走進了漆黑的大峽穀。


    在一道巨大的石門前,天神軍士兵紛紛泛起了訝色,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高大的建築,這根本不像是人力可以建造的。


    齊雲沒有絲毫停留,提著缺了一截的天牝劍,走進了門內。


    裏麵的景象還是和他第一次所見一樣,他一路向前,隨手斬殺了數十隻惡厭後停在了一麵巨大的石碑前。


    唿唿的風聲卷過,界橋後麵的黑吞噬了所有的光線。


    齊雲舉起劍,一道璀璨劍光揮出,照亮了寬大的界橋。


    斑駁的界橋上空無一物,劍光消失了也沒有看到盡頭。


    齊雲再次邁步,天牝劍發出白光,像引路明星般帶著天神軍向前。


    越往前走,橋上的風便越大,到最後連齊雲都感覺到了一絲割臉。


    在走了不知多久後,他看見了一絲紅色光亮。


    穿過黑暗,齊雲出現在了一片泛著紅光的天空下。


    一個熟悉的身形懸在天空,俯視著他。


    “閣下,我們又見麵了。”瓦爾哈道。


    ……


    洛州。


    積著雪的草地上,一個少年和一個老者在趕著牛,突然的地動嚇的他們驚慌失措,接著他們目睹了永生難忘的一幕。


    北方那座最高的金色雪山轟然坍塌了。


    ……


    幾個月過去,遲遲沒有等來天神軍消息的金明洙向北地派出了一隻哨兵,很快她得到了迴信。


    夷人的神山崩碎了,所處的整個山脈都發生了改變,天神軍極大可能已經全部埋葬於山中了。


    看完信件,金明洙恍惚的癱坐在了寶座上。過了好一會才迴過神來,她摸了摸臉頰,眼淚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流了出來。


    底下的大臣看著她這副模樣,都猜到了不好的結果,一時無人敢出聲。


    金明洙想大哭一場,可笑的是,而今她貴為晟帝,她的悲痛,她的傷心卻不能肆意流淌。


    她擦掉眼角的淚,竭力的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她是晟帝,弱懦是金明洙的。


    “我們贏了。”她輕輕開口。


    底下大臣全部麵露喜色。


    金明洙又道:“可是天神軍不會再迴來了。”


    大臣們一片訝然,有人正要開口詢問,金明洙已經起身說道:“我今天有些累了,所有事情留到明日再議,退朝!”


    她揮起紫色大袖,眨眼消失在了虛無門戶中。


    踏進自己的房間那一刻,金明洙的眼淚嘩嘩的流了出來,她痛苦的蹲在地上,抽泣哽咽,哭的像個絕望的小孩。


    這次沒有人來安慰她了,或許以後也不會有了。


    一晃,幾年過去。


    金明洙心中的期望徹底湮滅,她親自到過北地,使人挖掘那完全改變的冰冷山脈,可一切不過徒勞無功。


    又一年,坍塌改變的山脈有了新的名字,天神山脈。


    一個廣場在山脈腳下建起,人們依照天神軍每個人的容顏為他們雕刻了石像。


    雪花化成的雨粒,滴落在素服裹身的人們臉上。寒風催著白綾翻飛,白色的錢紙胡亂的飄上高天,隨風遠去。


    金明洙仰頭看著麵前的偉岸身影,神色哀傷。


    她的身後,綿延無盡的白色隊伍中,哭泣聲此起彼伏的響起。


    ……


    時值秋日,洛州依然溫暖如春,海邊的懸崖上碧綠一片,五顏六色的小花點綴其中。


    一襲淡白色長裙的金明洙自遠處走來,長長的黑發隨風飄動,她的頭上沒有任何裝飾,隻在黑發的中段用紅繩子係了一個花結。


    她赤著腳,小心翼翼的繞過花兒們,這使得她走的很慢,過了好久才臨近海崖。


    那棵許久不見得海櫻樹已經生的枝繁葉茂,開滿了淡藍色的海櫻花。


    不過在海邊,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因為隻有它一棵樹孤零零的矗立著,就如同此刻它腳下的人。


    金明洙靜靜的站在樹下,凝望了一會不遠處的美麗海島,閉上了眼睛。


    時間緩緩流逝,一陣大風吹來,卷起了她的發絲和裙擺。


    淡藍色的海櫻花瓣紛紛飄落,她的嘴角微微揚起了一絲弧度,可是一會,晶瑩的淚珠又從她的眼角流下。


    她哭著哭著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晟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瘋牛馬不相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瘋牛馬不相及並收藏晟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