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一顆太陽在海上升起。


    孟寧湫送別了元柔,向著白石廣場而去。


    她來到的時候,許多的民眾已經聚集在廣場,連日來的流言蜚語早已讓人心不安。


    孟寧湫登上高台,看著還在源源不斷聚集而來的民眾,幹咽了一口唾沫,開口了。


    “諸位海月城的居民,洛州的子民,我孟寧湫,代海月城主,請允許我向你們問安。”


    她的話音剛落,底下立即聲音四起。


    “城主大人,北邊到底出了什麽事?那些瘋子說的話是真的嗎?”


    “城主大人,他們說的惡厭族是什麽嗎?”


    “北伐軍全軍覆沒了嗎?”


    “城主大人,齊王戰死了嗎?”


    眼見下方的喧鬧聲越來越激烈,一名赤甲大將站了出來,用蘊含內氣的聲音大吼。


    “安靜!”


    他的唿喝極為有效,台下的聲音立馬就弱了下去。


    孟寧湫再度開口。


    “是的,北伐軍完了,齊王也死了,晟土四百多萬男兒全死在了北方!”


    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晰的落入了廣場中所有人的耳朵裏。


    “什麽?”


    “這不可能!!”


    “齊王天下第一,何人能敵?”


    “你在說謊!”


    人群中喧囂再起,更強於先前。


    “安靜!”赤甲大將再吼,效果已經不明顯,他拔出佩劍,欲要示威,孟寧湫抬手製止了他。


    “諸位臣民,”孟寧湫繼續道:“與北伐軍大戰的乃是異族惡厭,他們生性殘暴,實力強橫,其中大將更是有摧山斷河之能,我們不是敵手,北伐軍已經盡力了,晟帝和齊王也盡力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廣場中有人哭了。


    “城主大人你說的都是假的,請告訴我們都是假的!”有人瘋癲的大喊。


    孟寧湫無奈的搖頭,道。


    “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我們輸了,一敗塗地,已無力再抵抗惡族,而他們很快就要來了。你們之中有害怕的可以向南方逃跑,我不會阻攔你們。不想走的也可以與我一同保衛海月城。”


    “為什麽?這不是真的!”


    “北伐軍可是四百多人啊,為什麽擋不住惡族?”


    許多人還是對孟寧湫的話難以置信,其中甚者已經癱倒在地。


    “趁現在快走吧,向南方逃,說不定還能活下去!”


    一些人醒悟過來,開始飛快的向外跑。


    “對,快逃!”


    “人族要完了!”


    廣場上的人越來越少,甚至連周圍維持秩序的士兵都開始跟著逃跑。


    “孟城主,我說過會引起混亂的。”閻樹植出現在孟寧湫身邊。


    “隨他們去吧,把所有人留下來,最後也不過是送死。”孟寧湫輕道。


    “唉。”閻樹植歎息一聲不再說話。


    ……


    海月城港口。


    一個富態的男子破口大罵。


    “該死,孟寧湫將惡厭打來的消息公布了,現在大批的人正在向我們這裏趕來!”


    “快,立即開船,後麵的珠寶不要了!”一名錦衣老者立即大吼。


    木板摩擦的聲音響起,一艘大船在快速離岸,然而還有更多的大船在裝卸貨物。


    “怎麽迴事?”有富商後知後覺的看向岸邊,許多人正背著行囊跑來。


    而一些船上已經開啟了紛爭。


    “你們幹什麽?這是我的船,趕快給我下去!!”


    “惡厭都要打來了,還你的船,給我去死吧!”


    “護衛給我攔住他們!”


    “快上船啊!惡厭就要打來了!”


    逃難的人不管不顧的湧上船,很快就擠滿了一艘艘大船,而後他們又同仇敵愾的阻攔後麵的人登船。


    於是來的慢的人隻能把目標放在小船上麵,可是當小船也擠滿了,後麵的人還源源不絕時,混亂的廝殺便開始了。


    “既然老子走不了,他娘的一個也別想走!”


    “快攔住他們!”


    “把砍斷纜繩!”


    “死,都給老子死!”


    港口的混亂隻是一角。自孟寧湫宣布了惡厭要打來的消息,海月城就陷入了無序中,打砸搶劫時有發生。


    等到傍晚時分,整個海月城都變得空蕩蕩的了。曾經的萬家燈火,現在隻有稀稀落落的一兩盞散落城中。


    清晨,閻樹植讓士兵給城中能戰者都發放了武器,然後又命令工匠加強城防,他是這個城池裏為數不多尚有鬥誌的人。


    海月城中的人口還在減少,但是也有不少人願意留下,為世代生存的家園而戰。


    孟寧湫在城樓上看著蕭條的海月城,有那麽一刻她感覺自己做錯了,可是她又想不到怎麽做才是對的。


    “閻大人,我做錯了嗎?”她向閻樹植問道。


    閻樹植搖了搖頭,道:“此刻的決定已經沒有對錯了,就像你說的,把所有人留下來都不過是死,既然結果都是一樣,還有什麽對錯可言呢?”


    “那麽你為什麽還要努力呢?”孟寧湫道。


    “為了一線生機,為了懷抱希望的人,我們身為洛州官僚,不能辜負他們的期望,不能因為自身的絕望就主動熄滅了黑夜裏的火光。”


    “我有些明白了。”孟寧湫眼裏漸漸生起鬥誌。“我會竭盡全力的守護海月城的。”


    ……


    深夜。


    雲台學宮,觀星塔頂。


    “宮長命星西去,想來兇多吉少了。”


    白老背負雙手,仰頭望著星空。


    “這麽久沒有消息,看來北邊的事情是真的了,吳老頭和雷老頭多半也死了。”老羅頭歎息著道。


    “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朱老鬼出聲。


    “四百餘萬北伐軍都攔不住惡厭,晟帝齊王都死了,我們還能怎麽辦?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即舉宮逃跑。”老羅頭又道。


    “逃跑?”白老苦歎一聲。“天下不安,我們又能逃到哪裏?況且你又不是不知,惡厭所過之處,生靈絕跡,他們或許會將我們人族斬草除根吧。”


    “唉,真是愁死個人。”老羅頭臉上皺紋更多了。


    “或許我們可以號召天下人前往北方,拚死一戰。”沉默的木老開口了。


    “如果晟帝在,此事可成,但是如今晟帝齊王,甚至是燕王都沒了音訊,誰有能力號召天下?而且宮長將學宮的精銳力量都帶去了,我們又還能拿什麽戰鬥?”白老接道。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幹脆就坐在這裏等死得了!”老羅頭突然發起了脾氣。


    幾名宿老各自沉默,朱老鬼又開口道。


    “或許我們可以前往玉洲。”


    “玉洲孤懸海外,或真可以避難。”老羅頭眼睛一亮。


    “可是如今想要前往玉洲應該很困難吧,洛州那邊已經將惡厭打來的消息傳開了,此刻說不定天下人都在前往玉洲的路上。”白老又搖頭。


    “白老鬼,你嘴巴裏就蹦不出一句好聽點的話。”老羅頭沒好氣的道。


    “我實話實說而已。”白老苦笑道。


    “就前往玉洲吧,我們即刻收拾行囊。”木老出聲。


    老羅頭和朱老鬼點頭,白老則沉默不語。


    這時殿內闖進了一名女子。


    “三位宿老,觀星塔下突然出現了兩個重傷的人。”


    “可看清楚他們是怎麽出現的?”木老急聲詢問。


    女子迴答:“從一道紫色門戶裏。”


    “紫色門戶?”老羅頭和其餘的人還在詫異,木老已經快步向外。


    白老想了片刻,猛然醒悟,麵露狂喜。


    “是晟帝!“


    ……


    玉洲。


    烈陽花堡。


    月娬坐著寶座上,神情嚴肅的盯著跪地的男子。


    “你說,金明洙和齊王死在北邊了?這可是真的?”


    “大王,千真萬確啊,現在整個晟土都在傳了。”


    “四百多萬士兵全部戰死,這可能嗎?”月娬聲音中滿是質疑。


    “月王,和北伐軍交戰的不是夷人,乃是天神降下的惡族!”


    “嗬嗬嗬!惡族,無稽之談!”月娬冷笑。


    “月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最近玉洲是多了許多逃難而來的人。”月蔦道。


    “這麽多人逃難,肯定是夷人破關了,金明洙也就在我麵前逞逞威風,遇到更厲害的人,還不是要夾起尾巴做人,看來我得和夷人們聯絡一下,給她來個兩麵夾擊!”月娬暢快的說道。


    “月王,我們還是應該先調查清楚了這件事再做打算,如果真的是異族,晟土淪陷了,我們也無法安寧。”月蔦再道。


    月娬若有所思了一會,道:“那就由你去調查此事。”


    “是!”


    ……


    武戈城原址。


    洶湧的熔岩在翻滾,一朵朵火焰浪花高高躍起,又重重砸進滾燙的岩漿之中。股股熱氣升騰而起,硫石的氣味四處蔓延,雪花在高空便開始融化,還沒有落地又化為白氣飛迴天空。


    火焰之柱波及的最邊緣,土地已經變成了黑褐色,上麵有著一條條難看的黑色溝壑,就像是擠在一起的肥肉一般,雪化的水在裏麵匯聚,滋滋的冒著氣泡。


    一隻蹄掌踏上了這片黑色的土地,牛麵人身的怪物出現,絲絲熱氣從他的腳蹄下冒出。


    他走過之後,後麵跟著出現了一大群奇形怪狀的惡厭。


    他們在嘶吼咆哮,向天展露著血口尖牙。


    獸群中,一隻三眼巨怪的背上,亞徹速特顯身。


    他看著天空,那裏有白色的龍形怪物在飛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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