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晨的期望落空了。


    南雲耀也低估了紫雲城內人們的意誌。


    攻城戰一直持續到了第四十天。


    隨著紫雲城上最後一名齊氏將軍倒下,一切終於到了結束的時刻。


    “紫雲城破了!!”元氏士兵齊聲高唿著。


    剩下的齊軍皆是落荒而逃。


    巨大的木板挪動聲音響起,紫雲城南門被打開,穿著銀白戰甲的元泱駕馬而來。他冷冽的目光直視著前方混亂的街道,森然的喊出兩個字。


    “屠城!”


    四十日來,他早已打出了無以複加的火氣。此刻唯有燒殺搶掠,徹底毀滅才能泄憤。


    “少公,此舉不妥啊!”夏侯策就在元泱的身邊,一聽此話頓時急了。


    “有何不妥?對待敵人,隻有刀刃!”元泱不屑道。


    “少公,我們劫掠錢財寶物即可,若是濫殺無辜後麵的城池恐怕隻會更加難打。”


    “正是因為難打我才需要如此,我要讓洛州人知道反抗我元氏的下場。”


    “少公三思啊!”


    “嗬嗬。”元泱不以為意的冷笑:“先生要是能阻止這些士兵我也沒有意見。”


    夏侯策看著瘋狂的士兵們,最後隻能無奈的搖頭歎息。


    殺瘋了的元氏士兵在紫雲城中各種燒殺搶掠,另一邊入城的高氏士兵也同樣如此,隻有南雲氏進入城後還保持著嚴明的紀律,他們牢牢的控製了一塊區域,使高元二氏的士兵不能逾越,於是吸引了城內無數逃難的洛州人趕往。


    城主府,這裏是整座城唯一還有抵抗之力的地方,殘存的齊軍多數匯聚在這裏。


    “少母,快走吧!南雲氏就要打進來了!”渾身浴血的徐聞良薑闖進了府邸的議事大殿,單膝跪在姬然的麵前。


    “徐將軍快起來,我有一事所托。”姬然臉上滿是血汙,腹部猩紅一片,絲絲鮮血還在滲出。


    “少母你……”徐聞良薑聽出了姬然話語裏隱藏的意思,朗聲道:“少母如果不願意離去,徐聞良薑也絕不會棄少母而去的。”


    “現在你是這裏武藝最高的人,也隻有你有希望逃出去。”姬然說著走到了旁邊的女侍衛身前,要過了她懷裏的嬰兒。


    一聲嘹亮的啼哭在大殿裏響起。


    繈褓裏的幼兒似乎是不願意離開女侍衛的懷抱。


    “我的孩子都不親近我了。”姬然溫柔的盯著幼兒圓乎乎的臉蛋,微微歎息著。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著自己的孩子。


    “少母,這是?”徐聞良薑震驚的站起身。


    “嗯,這是大公的孩子,他叫齊天。也是我要托付給你的重任,請徐將軍務必將天兒帶迴海月城。”姬然深深的望著幼兒,咬著牙關把他塞到了徐聞良薑的懷裏。


    徐聞良薑愣愣的接過幼兒,他找不到任何拒絕的理由。


    “快走吧,徐將軍,齊氏的血脈就全托於你了。”不舍得凝望了幼兒最後一眼,姬然臉上溫柔蕩然消失,堅毅重新布滿她的臉頰。


    她提起劍,唿喚了一聲周圍的侍衛邁步往外。


    “少母!”徐聞良薑聲音悲慟的喊道。


    姬然沒有迴頭。


    “保重!”


    徐聞良薑又喊出兩個字,步伐堅定的向北而去。


    攻破紫雲城的第一時刻,高宇就帶著親兵興衝衝的往府庫殺去,可等他趕到的時候發現府庫外麵早已圍滿了元氏的士兵,他想要進去分一杯羹沒想到元氏士兵直接拔刀相向,高宇頓時怒不可遏,也拔出了佩劍,在他就要一聲令下時,元泱帶著大批部隊突然出現。


    “高兄這是要做什麽?”元泱淡笑著盯著高宇。


    “元兄,你一個人獨占府庫怕是太過分了點吧。”高宇看著那一個個往外運的大箱子眼睛都紅了。


    “高兄莫不是忘了盟約?”


    “記得,我當然記得。”高宇咬牙切齒的道。


    “那就是了,這裏已經被我元氏所占,就是我元氏的了。我勸你還是趕緊去其他地方看看,在晚些說不定什麽東西都沒有了。”


    “我們走!”高宇怒哼一聲,帶著人馬快速向著紫雲城中心趕去。


    元泱不屑的勾起了嘴角。


    等到高宇一路火急火燎的趕到城主府,又被人攔住了。


    “他娘的,你一個小小校尉也敢擋我的道?”高宇大吼一聲,直接揮出了劍。南雲氏的校尉急忙躲開,高宇不管不顧的就要帶著人往裏衝,下一刻無數南雲氏士兵從城主府四周的街道出現。


    “高公,這裏已經被我們南雲氏拿下了,還請高公另尋他地。”來人是宋遠。


    “一群狗東西!攻城的時候躲在後麵畏手畏腳,現在打贏一個跑的比一個快。”高宇惡狠狠的罵著,卻也不敢繼續上前了。


    “宋遠,老子記住你了!”


    放下一句狠話後,高宇不情不願的離開了。


    走過半個街道,他的一名親信忍不住道:“大公,我們就這樣算了嗎?”


    “算個屁!”高宇怒罵道:“南雲氏和元氏都是狗東西!我跟他們沒完!”


    “大公,我們不如也去搶城中的高門大戶吧。”


    高宇麵露猶豫,那些大戶本來是默認留給攻城的大將士卒的,可現在他也顧不得那麽多了,總不能空手而歸。


    “好,我們就去搶大戶,不過在此之前,你給我派幾個人去給城主府和府庫放火,老子得不到的東西他們姓南雲的和姓元的也不能拿的安穩!”


    城主府中的戰鬥早已經結束,南雲耀獨自一人走進了遍地橫屍的議事大殿裏。


    他的每一步都踩在猩紅的血上。


    大殿的中央,隻剩下姬然一個人了。她的身子佝僂著,淩亂的發絲遮住了臉麵。手上的寶劍滿是血跡,盔甲破爛不堪,內襯的衣物一片腥紅。


    聽見腳步聲,她又挺直了身軀,舉起了劍。


    南雲耀原地駐足,眼光中帶著柔情,溫聲道。


    “然然,跟我走吧,齊蒼已經死了。”


    “齊蒼死了,我也死了。”姬然聲音悲愴。


    “然然。”南雲耀提高音量喊了一聲。


    “南雲耀,我原以為你是個磊落的人,沒想到也是個卑鄙小人。”


    “戰事無所謂磊落卑鄙,唯有敗者勝者。”南雲耀反駁道。


    “也對,齊氏輸了。”姬然垂下手臂,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然然,來我身邊吧。”南雲耀飽含情意的道。


    “嗬嗬……”姬然慘然一笑,手中斷劍快速揮向自己的咽喉。


    同一時刻紅光閃爍,南雲耀眨眼出現在姬然的身邊,可他還是慢了一步,隻能扶住那個將要倒地的身影。


    “然然,為什麽?”


    “我那裏比不過齊蒼!”


    南雲耀發出質問,可這注定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血流進了他的懷裏,漸漸的,他的臉上出現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時間過去了很久,一股煙霧不知不覺的流進大殿裏,猛烈的大火正在外麵燃燒。南雲耀神情魔愣,還抱著那具已經冰冷的屍體。親兵們來勸了好幾次可他依然不願意離去。


    “南雲兄,伊人已逝,抱住不放隻會徒增傷悲。”陳晨闖進了大殿。


    他是被南雲耀的親兵加急請來的。


    一語無用,陳晨又道。


    “生不曾得,南雲兄打算死後殉葬嗎?”


    “天下美人數不勝數,南雲兄為何獨念一個有夫之婦?若是傳出去怕不是要天下人恥笑。”


    “我何懼恥笑。”南雲耀冷哼道。


    “哦,既然南雲兄不怕恥笑,就把這齊氏之婦帶走,最好在和她舉行一場陰陽之婚,也算完成了你未完的夙願。”陳晨笑道。


    “你若是再說一句侮辱她的話,別怪我不講情麵。”


    “南雲兄我可沒有侮辱這位齊氏少母,相反,侮辱她的人是你。”


    “你……”南雲耀語氣一滯。


    “齊氏少母本是女中豪傑,如果因為和你不清飽受俗人誹議,恐怕是死了也不得安息。”


    “你什麽意思?她和我從來就沒有什麽。”


    “那你為什麽還不放手?你這樣的舉動很難不讓外人加以揣測,所以為了她的清名,你該走了。”


    南雲耀愣住了,看著懷裏的人,麵色掙紮。


    “南雲兄,放手吧。”陳晨繼續勸道,他已經感覺到了一絲炎熱。


    南雲耀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腦海裏滿是過去的迴憶。


    其中無一列外都出現了一個人。


    那是在瀛洲的聖人學社。


    “南雲耀,你真是一個怪人,不交朋友不無聊嗎?”


    “南雲耀,你不說話,是因為嘴臭嗎?”


    “南雲耀,快和我去打齊蒼一頓,他今天又把我養的花偷去煮魚了!”


    “其實他那個花煮魚還挺好吃的……”


    “南雲耀,快過來,我們今天一起逃課!”


    “南雲耀這個玉佩送你了,清早路上撿的,我覺得它很配你,都是冷冰冰的。”


    “南雲耀……”


    大火蔓延到了議事大殿,南雲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輕柔的放下了懷裏的人。


    陳晨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


    “快走吧。”


    “你說這個世界上什麽東西最珍貴?”南雲耀忽的發問。


    陳晨愣了一下,迴道:“對每個人而言珍貴的東西都不一樣,有人喜歡錢財,珍寶,有人喜歡地位,權力。”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不過感情對大多數人而言都是彌足珍貴的吧,我們可以貧窮,可以卑微,可以一無所有,但是決不能沒有感情。”


    “你說的很對。”南雲耀讚同的點了點頭,蹲下身子,從懷裏取出一塊玉佩,放在了姬然的心口。


    陳晨看的搖頭。


    南雲兄啊南雲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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