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山脊的背麵,連成長龍的齊軍正在向前進發。行軍中無人說話,但是馬蹄聲,腳步聲,還有盔甲武器碰撞的聲音依然讓整個過程顯得吵雜。


    炎熱的天氣讓士兵們顯得無精打采,行進速度談不上快。


    齊蒼站在山脊上,望著綿延的士卒又望了望黑雲滾滾的天邊,喉結挪動:“傳令下去,加快行軍。”


    林焯向一名身背彩旗的士兵複述了齊蒼的話,不一會幾名同樣裝扮的傳令兵開始在軍中奔馳。


    “大公有令!加快行軍!”


    “全軍勻速改奔襲!勻速改奔襲!”


    幾道命令後,原本平緩的腳步聲一下子變得厚重,蜿蜒的長龍肉眼可見的變快。而這時幹燥的風忽然變得涼爽,空氣中有了一絲濕潤。再看天邊的烏雲已經籠罩到了齊軍的頭頂,期間電光閃動,雷聲轟隆。


    部隊末尾,李肅騎著馬,神色焦急的四處張望,尋覓無果,又驅馬向前,一直奔到軍隊中央才看見正從山脊上下來的齊蒼,他又慌忙勒馬轉頭,向齊蒼奔去。


    “李肅,你不督守伯陽郡,跑來此處幹嘛?”齊蒼疑問道。


    “臣聞大公將與昏王決戰於青川,內心不安,將伯陽郡事務安排妥當以後,便無召趕來,還請大公恕罪。”


    “既然你已將伯陽郡事務處理妥當,我就不追究你的責任了,隨我一起督軍吧。”齊蒼手落在腰背劍柄上,邁步向前而去。


    “多謝大公。”李肅恭敬一拜,緊緊跟上了他的步伐,又道:“大公,臣觀青川地形不甚利於我軍作戰。”


    “你從何處看出。”齊蒼保持著平緩的步伐,隨口問道。


    “臣昨夜反複揣摩此地形勢,雖然廣闊寬遠,但是從伯陽郡出來卻是背生山脊,要想行軍運糧都得翻山越嶺一番,反觀昏王,軍列秋水城前,調動補給唾手可成。”


    “你說的沒錯,和林焯的看法一樣。”


    “原來大公早有對策。”瞧著齊蒼胸有成竹,但是李肅還是不太放心,恭維了一句後又道:“大公可否與臣詳說對策。”


    李肅知道此話有些冒昧,但是為了洛州大計著想,他必須問出來。


    齊蒼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隻是平淡的說了句。“林焯你和李先生說說吧。”


    “有勞林將軍賜教。”李肅對著林焯拱手一禮。


    “先生客氣。”林焯有些汗顏,輕輕咳嗽一聲,道:“青川雖然於我軍不利,但是對昏王的好處其實也不多,從地形上看昏王確實背靠秋水城進退有路,但是全部建立在他們能絕對壓製我們的前提下,如果不能壓製,我軍完全可以用騎兵隔斷秋水城與昏王大軍的聯係,而且秋水城和青川實際相隔甚遠,小股部隊還好,幾十萬的大軍掉頭都困難,根本不可能自如進退。”


    “聽林將軍的意思是我軍必勝了?可是這勝果該如何拿下。”李肅說的是林焯眼睛看著的卻是齊蒼。


    “自是我洛州無當軍!”林焯傲然道。


    “無當軍?”李肅想起了一支從來沒有上戰場的軍隊,不由得有些懷疑。“就算無當軍能一擋十,麵對北方七師恐怕也……”


    李肅不想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所以話隻說了半截。


    這時齊蒼笑著道:“李先生都這樣想,我就更有底氣了。”


    “大公,兩軍對壘,切不可自負大意。”


    “李肅我知你憂心,不過你也應該知道我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親手訓練的軍隊,我最是清楚。”


    李肅細思了一會,覺得齊蒼的自信也不是不無道理,畢竟無當軍本就是從各大城駐兵中抽取的精銳加以訓練,而後又幾經淘汰才留下五萬人,必是有狼威虎勇。


    “如此,臣便在伯陽郡恭候大公的好消息了。”


    李肅來去匆匆,雖然不能完全放下擔憂,但是也比此前一無所知的茫然情況好多了。


    ……


    秋水城外百裏,一個個大帳正在陸陸續續的立起,披甲掛刀的金明燁正在一個高高的木台上張望,遠方的山脊隱隱約約的好像能看見一些身影,但是他又不能確定。


    “那是齊軍嗎?”他仰著頭問道。


    “迴大王,應該隻是樹影。”陸元皓恭敬道。


    “有哨兵迴來沒有?”


    “還沒有。”


    “真是該死,這都出去幾個時辰了。”


    金明燁模樣看上去有些急不可耐,陸元皓不敢搭話,因為哨兵出去半個時辰都沒有,他一開口肯定要觸黴頭。


    “王克呢?”金明燁問道。


    “王將軍正在巡營。”


    金明燁點了點頭,沉默了下去,可是麵上的不安卻沒有消失。伯陽郡全郡淪陷確實帶給他一定程度的打擊。


    “大王天要下雨了,咱們迴營吧。”陸元皓低眉順目道。


    金明燁抬頭看了看天邊,聽著那逐漸逼近的轟隆聲挪轉了腳步。


    軍營中一片忙碌景象,所有人都感覺大雨逼近,加快了搭營的動作。


    闖過層層軍帳,金明燁已經望見了自己華麗的中軍大帳,他剛加快了些腳步,耳邊忽聞一些碎碎細語,使得他步伐頓住。


    “你們兩個聽說了嗎?前麵逃迴來的人說那洛州大公金須金麵,一把大戟無人能擋,就像武王轉世。”


    “不止如此,我遇到個守過雲麓城的人說,那些齊軍個個刀槍不入,以一擋十。”


    “還有嶴城的城牆聽說是自己垮的,齊軍有天神庇佑。”


    “啊,這我們能打贏嗎……”


    “打不打得贏,你還能跑了嗎?該上還是得上。”


    幾個士兵正閑聊的起勁,而帳篷拐角處的金明燁已經麵色鐵青,緊握的拳頭上青筋暴起,下一刻,他直接抽出佩劍,一陣慘叫過後,滿身是血的金明燁走了出來,周邊這時也圍上了一大群士兵,兩個校尉不明所以的跪在金明燁身前,惶恐不安。


    “這幾名士兵是誰的?”金明燁冷聲質問。


    “大……大王……是………是……是我……”一名校尉緊張的話都說不清楚了。


    “你是王克的部下?”金明燁掃了他一眼。


    “是……是……啊!!”


    一道血花揚空,金明燁又殺一人,怒聲道:“臨戰畏敵者,死!統兵不利者,死!”


    “是,大王!”


    周圍的士兵全部手忙腳亂的跪了下去。等金明燁走了,僥幸活下來的校尉發現自己衣襟全被汗水打濕了。


    陸元皓快步跟上金明燁,臉上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連殺數人,金明燁的怒氣不僅沒有消失,反而還蒙上了一層懷疑。


    他麵向陸元皓道:“去將王克喚來,還有查清楚軍中散播謠言的人,然後全部格殺。”


    “是,大王。”陸元皓應了一聲,恭敬退下。


    等金明燁看不見了,他臉上綻開了陰笑。


    王克啊王克,我說了一個人路不好走,現在我倒要看看你怎麽辦。


    迴到中軍大帳,金明燁是坐立難安,剛剛的謠言始終縈繞在他的腦海裏,他胡亂的加以揣測,開始猶豫要不要退迴秋水城在做打算。


    恰好這時,王克來了,他聽說了士兵散播謠言的事,所以進帳之時,脫盔卸甲,自縛雙手。他很了解金明燁,不這樣不足以消除他的疑心。


    果然金明燁見到自縛雙手的王克愣了一下,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問道:“王將軍怎麽如此?來人快快解開將軍束縛。”


    “大王不可,微臣有罪!請大王治罪!”王克慟聲道。


    “快快起來,愛卿何罪之有?”金明燁伸手攙扶王克。


    王克卻是不願起身,固執道:“請大王治臣下統兵不利之罪。”


    “愛卿督軍有方,何來統兵不利一說。”


    “臣沒有管好士兵口舌,任由他們傳播擾亂軍心的亂言,罪責深重矣。”王克聲情並茂道。


    陸元皓在一旁看的眯起了眼睛,深感吾輩有敵。


    “愛卿快快起來,兵士的嘴長在他自己身上,想說什麽,可又是愛卿能管的了的呢。孤從來沒有認為愛卿有罪。”


    “大王待我恩重如山,臣無以為報,唯有用微薄之軀為大王擊潰齊軍!”王克感動的大聲道,模樣竟是潸然欲泣。


    金明燁心中一動,直接伸手解開王克的繩子,感慨道:“愛卿忠心,孤以明了。”


    這下,王克終於是站了起來,然後眼光不經意的掃了下陸元皓,得到一個平和的笑容,一瞬間他什麽都明白了。


    在與金明燁長談良久後,王克走出了那個讓他感覺沉重的大帳。在帳外他如釋重負的伸了伸腰背,就要離開時一道不速之音響起。


    “王將軍,要迴去了嗎?”


    王克定睛一看,陰惻惻的身聲音來自陸元皓。


    “陸大人今天費心了。”王克意有所指。


    “一個人路不好走,要不我陪王將軍一程。”陸元皓麵上帶笑。”


    “我身體健碩,不必勞煩陸大人。”王克甩頭而去。


    陸元皓暗暗咬牙。


    “都是奴才,還惺惺作態,王克,道遠路長,走著瞧。”


    快步迴到自己營帳的王克喚來了自己所有的心腹,直接叫他們提防陸元皓。


    有人頓時不平:“大戰在即,他們這些文官,竟然還想要暗害將軍!”


    “如果隻是他,還插手不到軍中的事,或許暗中還有許多人想要置我於死地。”王克若有所思道。


    “那將軍,我們該怎麽辦?”


    “做好份內的事,眼睛放尖點,嘴巴管好,不要落人口實。”


    “是將軍。”


    “今天方校尉死了,你們有沒有人舉薦。”王克又道。


    “將軍,在下有一人。”一個銀甲軍士站起。


    “哦,他叫什麽名字。”


    “李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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