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砧板上當任人宰割的魚肉很煎熬,但唐鳳梧不知道自己竟然是渾水摸魚的魚。


    “唐先生,又見麵了。”


    聽見熟悉的粗糲男聲響起,唐鳳梧睜開眼,亦夢似幻地凝視著眼前的人。


    良久,徐厝眉頭緊蹙啐了一聲:“娘的,傻逼小白臉。”


    隨即他竟然徑直蹲下,握著唐鳳梧冰得發僵的腳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被路上的碎石碎屑劃出的傷口,下一秒,手裏的酒精毫不留情地傾倒而下。


    “呃……”唐鳳梧疼得眼眶發紅,原本就格外蒼白的臉更加的麵無血色。


    徐厝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站起身便轉過頭看向部落首領,在眾人疑惑的目光裏,直截了當道:“他是吸血鬼的相好,殺了他,還是利用他,你們自己決斷。”


    話音一落,就像在深海裏丟了一枚深水炸彈,霎時間就沸騰了起來。


    首領的目光在火光的映襯下晦暗不明,和徐厝眼神示意了一番,兩人默契地轉身離開了唐鳳梧能聽到的範圍之內。


    耳邊是細碎的交談聲,唐鳳梧疲憊地靠在十字橫架上仰望天上矍鑠的星星,但很快便體力不支,脖頸虛弱地垂落。


    白得這麽顯眼,脆弱得像是一碰就要折斷。


    意識再次迴籠,唐鳳梧隻感覺自己的下巴被一隻手狠狠掐著抬起,指甲似是痛恨得想要深陷入肉裏。


    唐鳳梧微微睜開了眼,發現是個不認識的人,滿頭金黃的長發,身材高大矯健,晦澀的光線裏分不清男女。


    他下意識扯了扯嘴角,對麵的人似是一愣,隨後隻聽一道野獸般的嘶吼從那人喉嚨裏響起,唐鳳梧便被扇了一巴掌。


    他舔了舔被牙磕破的口腔內壁,想起來這輩子還從沒被人扇過巴掌。


    “賤人。”


    好熟悉的聲音。


    原來是個女人。


    但唐鳳梧已經沒有力氣去探究這個女人長什麽樣叫什麽,因為他很快被人從十字架上卸下,頭發被扯了一下又鬆開,唐鳳梧感覺自己被薅了好一大把頭發。


    然後胳膊被人暴力提起,一個人架著他,離開了祭壇。


    “是我救了你一命。”


    徐厝像陰魂不散的鬼,就算唐鳳梧此時正處於奄奄一息的狀態,也死死跟在他身邊像索命一樣讓他記住自己的低喃。


    唐鳳梧又笑了一下。


    “上次……也是我……”


    聲音越發羸弱,徐厝沒聽清,湊著耳朵去聽:“什麽?”


    但很快唐鳳梧隻是搖了搖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徐厝把人丟進了陰濕的木屋裏,他的那張床很粗糙,心想唐鳳梧躺上去,免不了要掉一層皮。


    這般想著,他將掛在牆上用來保暖的獸皮取下墊在了床上,這才將唐鳳梧拎著丟了上去。


    唐鳳梧這模樣看起來就像半隻腳踩進棺材裏,也不知道又多少天沒有進食了,臉頰上的肉都已經凹陷進去,空蕩蕩的睡衣地下更是瘦削一片。


    他十分好奇,那吸血鬼對這家夥怎麽下得去口。


    救人不容易,特別是在這種物資匱乏的地方。


    唐鳳梧高燒了好幾天,一直處於昏迷之中。


    這段時間吸血鬼頻繁突破人類據點朝著他們的大本營襲來,雖然攻擊力不強,但就像打不完的蒼蠅,一直縈繞在他們的身邊不散,很是惱人。


    王宮裏的暗探傳來消息,說今日王宮出現內鬥,吸血鬼的屍體如同牲畜被丟進護城河中,紅色的血液將白色玉階染得猩紅。


    一片屍山血海。


    過了又一段時間,逃迴來的人類暗探被嚇得花容失色,在眾人的安慰下才緩緩迴神,不敢迴想地獄一樣的過往。


    而唐鳳梧,正好也是這一天從纏身的病痛中痊愈的。


    徐厝沒有給他留鞋,他走出木屋踩著綠色的青苔拾階而下。綠蔭掩隱,不遠處還有潺潺溪水,唐鳳梧恍然以為自己穿越到了新的遊戲界麵中。


    不是吸血鬼的古堡,是烏托邦。


    但陰冷的聲音打破了他的幻想。


    “終於醒了。”


    唐鳳梧抬眼望去,目光觸及到女人的滿頭金發時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愕然。


    女人陰森地咧開嘴笑了起來,她的五官不可謂不精美標致,隻是這時橫向咧開的眼嘴讓人看了不寒而栗。


    就在他開口想要叫出女人的名字時,令人始料不及的是,幾個人突然風風火火地從遠處奔跑而來,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台階之上的唐鳳梧,神采奕奕。


    忽然一人首先帶頭,一個滑鏟便從幾米外的草坪上跪到了唐鳳梧麵前,在唐鳳梧驚愕的目光之下。


    砰砰砰。


    幾個人齊齊跪在了他的麵前。


    “偉大聖潔的瑪利亞!你是我們的救世主!是救我們於危難之中的神明!”


    “聖子請接受我虔誠的信仰!”


    “我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


    唐鳳梧腳下踉蹌一下,在眾人齊刷刷朝著他磕頭的時候忙不迭轉身踩著台階跑迴了木屋。


    聽見身後竟有腳步聲和唿喚聲緊追不舍,唐鳳梧心一橫,把方才才打開的木門用門栓狠狠閉上。


    “嗬……”


    門外拍聲不絕,讓唐鳳梧想起來喪屍圍城的恐懼感,與此同時,房間內竟然又響起一道幽靈一般的嗤聲。


    唐鳳梧頓了頓,轉迴頭看向不知道什麽時候闖進了他房間裏的金發女人。


    “……你是吸血鬼?”


    荀嬌抬手從茂密的發根裏拔下一縷頭發放在手中纏繞,寂然的眸光淡淡地瞥向唐鳳梧:“現在不是了。”


    唐鳳梧沉默地看向她的腦袋:“你的頭發……”


    女人咧開唇:“很奇怪嗎?微生商要是死了,他的頭發也會變白。”


    “變白?”唐鳳梧似是想起了什麽:“沒有啊。”


    荀嬌敏銳地察覺到他話裏的意思:“你說他死過一次?”


    “哈。”荀嬌看著唐鳳梧的眼神裏不由得帶上了欽佩:“你竟然讓他死過一次……他竟然願意為你死。”


    唐鳳梧不明白她什麽意思:“你說的現在不是吸血鬼,又是什麽意思?”


    荀嬌悠然將手裏的金發編成了手環,沉默無言地戴在了腕上,一邊走向皮毛覆蓋的木床,一邊道:“微生商為什麽會被流放到幻境荒原,當然是因為國王被他釘死在了棺材裏,消耗他的生命,讓他一遍又一遍的死去。”


    纖長的指甲劃破了熊皮,荀嬌掀起眼笑吟吟地看向唐鳳梧:“當然是……因為高階吸血鬼有所謂的不死之身,想要讓他在這個世界上完全消失,隻能讓他心甘情願地躺進棺材裏用銀釘封存。”


    她的眸光掠過唐鳳梧裸露在外的肌膚,忽然轉移了話題:“你和微生商做過幾次?”


    唐鳳梧隱約感覺到了被冒犯,側身坐在窗邊:“這有影響麽?”


    “當然有影響。”荀嬌死過一次,性情大變:“如果你有他的孩子,他當然會心甘情願地躺進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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