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商哥。”阿魯也是個有眼色的,一來就向這裏的老人問情況。


    “剛才那個領隊的馬鞭你們怎麽稱唿?”


    阿商將板子埋進土坑裏又用土給蓋上,他每天都數,這裏的人沒人敢偷他的板子。


    “叫他戴隊。”


    “哦……”


    阿魯又問道:“那你們剛才說的癆病鬼和熊頭又是誰?”


    老皮聽他這麽問,擠過來湊熱鬧:“你們青州那兒也叫馬鞭啊?”


    阿魯笑說:“那可不是嗎?這些侍衛都不是人,一點心情不快了就隻曉得揮馬鞭抽我們,我身上還有很多道新痕呢!”


    “你剛才問的癆病鬼就是我們雲州這兒的莊少爺,熊頭是他的管家,熊頭熊腦,嗓子比熊的肛門都粗,所以我們私底下叫他熊頭,你可別當著他麵兒叫啊!”


    阿魯哈哈笑道:“當然不可能!叔您就放心吧!”


    正說著,他又問阿商:“阿商哥,你怎麽知道這麽多?山上那些果子我都吃膩了,拿去外邊賣怎麽就賣得出去?”


    “書上寫青州沒這東西,物以稀為貴,自然就賣的出去。”


    阿魯沒聽懂:“啊?……”


    “是你阿商哥用板子和樂坊裏的小娘子換的書,上邊子密密麻麻,看得人頭暈眼花。”


    阿魯驚訝道:“阿商哥!你還會認字兒呢!”


    阿商瞟他一眼:“你想看啊?”


    他對裏頭的人招了招手,就有人抬著一籮筐書上前來。


    阿商隨手拿起裏邊一本,書頁發皺一瞧都快爛了,他朝阿魯炫耀道:“韋編三絕,看見沒有。”


    阿魯愣愣說了一句:“阿商哥,我知道羊鞭、鹿鞭……這韋編……是個啥?”


    阿商聞言哈哈笑了兩聲:“破小孩。”


    不過也沒多在意,反正他都是要離開的人,不用留太多情感在新認識的人身上。


    他的計劃是入冬之後,跟著戴榮離開雲州,此一去,成敗在此一舉。


    要是被發現抓迴來,逃不了被砍頭的宿命。


    但如果真的逃脫了……


    “誒老皮叔,你們這兒雲州的印記是個啥子東西?我們青州的是個鼠首,既然來這了就得刻咱們雲州的印記了。”


    “就是朵雲啊,多少年刻在我們左胸口的。”


    ……


    是啊……


    他差點忘了。


    就算逃離這裏,身上也一輩子帶著奴隸的印記。


    要是奴隸被在不屬於印記上的地方發現,運氣好的話又變成該屬地的奴隸,運氣不好,那就是個死。


    ……


    老皮笑嗬嗬的跟阿魯道:“我瞧你小子還挺爭氣,以後說不定也能做一個像你阿商哥一樣的頭子。”


    阿魯謙虛笑:“那哪兒能啊。”雖是這樣說著,卻還是竊笑著偷摸瞥了阿商一眼。


    見後者神在在。


    “阿商哥怎麽都不說話?”


    老蛋也湊上來:“你阿商哥眼裏就隻有板子和書,我瞧他以後可是個能成大事的人。”


    阿魯:“能成什麽大事?”


    “你看他那副皮相,說不定還給以後的小姐當個麵首,享受清閑。”說著那人還長歎一聲。


    “就是可惜了咱也沒那個能耐享清福,洞裏的女人一個個可都對阿商饞得不得了。


    就想跟阿商生個小龜孫。”


    “哈哈哈哈哈!得了吧!咱洞裏的哪能是個女人,全都是五大三粗的爺們兒,那宮殿裏的才叫姑娘呢!哈哈哈哈哈!”


    ……


    一群人就著阿商展開閑談,而被他們熱烈談論著的人沉思了一會兒,突然出聲。


    “我不要姑娘。”


    他也沒抬頭看任何人,更沒有看見四麵八方投來的詫異的目光。


    他不要姑娘。


    “和姑娘再生個龜孫,龜孫長大了又當馬奴?”


    “咱可不都是這樣的嗎?”


    阿商笑了一下,對這個想法表示拒絕。


    他隻想要自由,他要去大草原去熬鷹,去和疾馳在天邊的汗血寶馬比命,他要紅潤飽滿的佛珠串,要刻滿經文的轉經筒。


    他告訴自己。


    “我不要姑娘。”


    眾人麵麵相覷,很快又哄笑成一團,以過來人的姿態謔笑阿商不懂事,還不知道女人滋味。


    談著談著,又淫笑成了一團。


    ——


    阿商帶人到山後去摘果子,他前陣子和一些人磨了尖石頭藏在後山,這下過去還可以用來獵一些野獸來吃。


    這些石頭要是被那些馬鞭發現,還得交板子、吃鞭子。


    不過阿商和他們那些個隊長混得熟,不會輕易讓他們發現了去。


    上後山打獵的人大多是身強體壯的,摘果子就要那些病殃殃的人上。


    阿商提著木頭捆著的石刀,帶著十幾個馬奴進後山開始圍熊。


    這些年,這個山頭上的豺狼虎豹看見了他們都梗著頭跑,好似動物界也有自己的一套關係鏈似的,見了阿商這張臉便仰著頭大吼一聲,就連樹椏上的鳥也落荒而逃。


    眾人就拿著石刀跟在阿商身後,若他忽然之間竄了出去,那一定是看見了獵物。


    他們隻需要跟在阿商身後跑快點,保證不跟丟,等到了位置,就能看見阿商和一頭被重傷的獵物。


    他們的作用就是在阿商割了野獸的喉嚨之後,給野獸剝皮,架火,烤肉,大快朵頤的飽餐一頓,接著留著殘羹冷炙下山去給那些餓著肚子的馬奴。


    從三年前的某一天開始,他們就依照著這樣的規則行動做事。


    有些老人還會感慨,因為他們其中有很多人,可是親眼瞧著阿商從一個話都不會說的娃娃長大變成現在的模樣。


    下山時,摘果子那群人還帶迴了決明子,阿商吃飽喝足,口中嚼著決明子就準備閉眼小息。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山腳忽然亮起了火把,在夜晚之中顯得極其明亮耀眼。


    阿商問了一聲方才望風的小七。


    “七,誰來了?”


    小七提著褲子連忙跑迴報告到:“是馬鞭!戴隊領著幾個人過來了!”


    “你怎麽又提褲子?成天尿不完?”


    小七紅著臉:“今天的河裏有酒味,多喝了點。”


    老皮罵道:“那些個狗娘養的又往河裏倒東西!”


    卻還是躍躍欲試,舔著嘴皮好像也渴望河裏幾乎沒有的酒。


    阿商見戴榮是匆匆跑過來的,想來是宮殿裏發生了什麽要緊的事,便主動站起身走過去。


    “什麽事?”


    火光燎到戴榮的臉上,他才發現戴榮是鼻青臉腫的跑著過來的。


    他驚唿了一聲:“什麽人還能把你打成這樣?”


    戴榮聞言長歎了一聲,一把抓住阿商的手匆忙道:“你快別說了跟我走吧!那青州的侍衛來踢館了!咱莊少爺的臉麵可就要保不住了!”


    “熊頭讓我來找你,趕緊救場!”


    阿商有些驚異,他還是第一次麵對這樣的情況。


    他倆一邊跑,阿商一邊問道:“是以侍衛的身份過去嗎?”


    戴榮聞言下意識的呸了一聲:“你想個球,要不是看在你拳腳厲害的份上,宮殿哪能是你這個時間點進的?”


    聽他這麽刻薄,阿商也不在意,隻是問道:“那有板子拿沒有?”


    戴榮嘲笑道:“你還是打贏了再說,打贏不僅有板子拿,還有銅錢。輸了你就等著挨鞭子吧,到時候老子也不會為你求情。”


    阿商輕哼一聲,他是個奴隸是原罪,這戴榮打輸了看起來還神氣活現的。


    “我看你就是這幾年挨的鞭子少了才敢一天問一天問!”


    兩人一路跑下山,峰迴路轉、柳暗花明。


    天地摒棄了山坡上的一片荒涼和野蠻,露出了富貴雍容、燈火通明的一麵。


    他每次下山都會被這樣的場景給驚豔到,便一次又一次的在心中堅定想要離開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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