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梅坡笑了,道:「未曾想到謝侍讀還有過目不忘的天分。」


    他語氣平靜,像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般,聽得朱編修這種老好人性格都有些來火,倒是謝翎沒什麽表情,道:「我也未曾想到顧編修還有這一手。」


    顧梅坡盯著他看了一眼,笑道:「後會有期。」


    謝翎略一頷首,繼續抄寫著國史,不再搭理他了,顧梅坡討了個沒趣,便拉開門離開了,很快,門外傳來人聲嘈雜,像是在與他辭別,翰林院不大,進出都能碰個麵,他們倒表現得仿佛顧梅坡這一去就不複返了似的,情真意切,令人膩味。


    兩日匆匆過去了,謝翎兩人緊趕慢趕,終於如願完成了差使,重新修訂的國史交上去之後,旨意便降了下來,擢翰林院國史館謝翎、朱明成官升一品,謝翎由正六品侍讀升為從五品侍讀學士,朱編修也由正七品編修升為從六品修撰,還有一些絲帛錢財等,天子賞賜,倒將之前的陰影倒衝淡了許多。


    按照常例來說,在國史館,一部國史修成之後,所有參與修國史的人,都會官升一品,算是他們辛苦了一兩年的獎賞,然而謝翎才入翰林院一年不到,隻修改了一段國史,便由修撰升為侍讀學士,其速度不可謂不快,令其他同僚羨慕不已,倒是朱修撰感慨頗深,直道這官升得不容易。


    如今確實是風光,可是又有誰知道,當時他們一行人還差點直接丟了烏紗帽呢,當然,這些事情不足為外人道。


    升了官,自然就要應酬,官場逢迎,謝翎入了翰林院這麽久,也不是不懂,百味樓做東,一夥人推杯換盞,酒酣飯飽,喝得熏熏然了,這才三三兩兩地離開。


    因謝翎是東道主,不免也多喝了幾杯,這幾日又忙到深夜,隻覺得眉間隱約發痛,站在酒樓門口,吹著冷風發了一會呆。


    酒樓小二認得他,以為他醉了,連忙上前來道:「謝大人,可要小人幫您叫輛車馬?」


    謝翎按了按眉心,正欲答話,卻聽遠處傳來馬車轔轔之聲,馬蹄踩踏過街道上的積雪,髒汙的雪水濺開,馬車在百味樓門前緩緩停下來。


    謝翎見了,麵上浮現幾分笑意,擺了擺手,對小二道:「多謝你了,不過我夫人派了馬車來接。」


    小二看他高興,便笑著奉承道:「謝大人與尊夫人伉儷情深,實在叫人羨慕。」


    正說著,劉伯從馬車上跳下來,道:「大人,夫人讓我來接您迴府去。」


    「您醉了麽?」


    謝翎擺了擺手,笑道:「沒有,夫人迴來了麽?」


    劉伯道:「早在下午就迴來了,特意讓我來接您迴去,今日還有大雪要下,快上車吧。」


    謝翎這才上了車,劉伯放好車簾,這才驅使著馬車往迴趕去。


    過了兩刻鍾,馬車才終於到了謝宅,劉伯來扶他,被謝翎拒絕了,他下了車,徑自快步往宅子裏走去。


    穿過前院,遠處暖黃的燭光亮著,在這深夜之中,仿佛路引,夜深寥落一燈明。


    謝翎進了院子,地上的雪被掃出了一條幹淨的路來,屋簷下掛著燈籠,光芒映照在院子裏的皚皚積雪上,折射出一片細碎的亮光,空氣清寒。


    屋子裏傳來笑聲,謝翎光是這麽聽著,便能清楚地辨認出施嫿的聲音,他快步走過庭院,推門進了正屋,溫暖的空氣撲麵而來,夾雜著暖香。


    一個丫鬟啊呀一聲:「大人迴來了。」


    屋裏燃著炭盆,窗下的榻上,施嫿正靠著窗坐,手裏拿著一把剪子,還有一張紅紙,見謝翎進來,笑道:「你迴來了。」


    一邊說著,便要下榻來,被謝翎製止了,望著她手中的東西,疑惑道:「這是什麽?」


    「窗花,」施嫿拿著剪子示意,道:「今日在王府跟嬤嬤們學的,迴來試試。」


    她說著,聞見空氣中清冷的寒氣,還有些微酒氣,問道:「你喝了很多酒麽?」


    「喝了幾杯,」謝翎在她身邊坐下來,好奇地看著她的手,道:「窗花是這樣的?」


    施嫿分了一些紙和剪刀,讓朱珠和小丫鬟們拿去玩,丫鬟們散去,將門帶上,她這才將手中的紙團小心打開,道:「這種團花先得將紙疊起來,才好剪。」


    紅紙打開來,撫平褶皺,果然是一朵很大的團花,十分精致,施嫿跟著嬤嬤們學了一下午,還是頭一次剪這樣的花,不免很是高興,舉著那團花向謝翎道:「好看麽?」


    謝翎點點頭,又故作遲疑:「不過……」


    「怎麽了?」施嫿隻以為哪裏剪得不好,立刻仔細地去檢查,語氣裏帶著幾分緊張:「可是剪壞了?」


    謝翎笑道:「窗花固然好看,不過遠不及阿九顏色。」


    施嫿臉上一紅,這才意識到自己被調笑了,有些好氣,又有些好笑,道:「都說酒壯人膽,謝大人今日喝了些酒,果然不同往常啊。」


    聞言,謝翎伸手輕輕捏了一下她白玉般的耳垂,在施嫿耳邊小聲故意吹著氣道:「沒錯。」


    些微熱氣順著耳廓遊動,帶來酥麻的感受,施嫿果然忍不住了,她往外挪了一下,嗔道:「好好說話。」


    謝翎非但不好好說話,反而又湊過來,將她摟住了,道:「阿九,我今日有高興的事情。」


    施嫿感覺到他的手在發間穿梭,靈活地拔掉了挽發的銀簪,霎時間青絲如瀑,滑落下來,也不知他這是什麽毛病,謝翎的手一碰到她的頭發,就忍不住想要多摸一摸,將發簪和發飾都拆下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之前施嫿還會說幾句,時間一長,隻能隨他去了,大不了多梳幾次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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