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璐抱著瘦小的李承明還來不及說幾句話,就被他推開了。


    她有些驚愕的看對麵的孩子。


    他黑黑瘦瘦的,一道紅色的傷疤從左眉上方蔓延到眼尾。


    眼神冷漠,麵無表情。


    常璐蹲下平視著他,想要伸手揉揉他的頭發給他安慰,手卻被打開了。


    她沒有動怒,溫柔的看著他笑道:“明明,你還記得嗎?我是媽媽。”


    沒有驚愕,沒有感動,沒有不知所措。


    他隻是那麽淡定的站著,微微開口,語氣滿是嘲諷:“哦,你生不出孩子了?”


    在李承明的心裏,隻有他親生爸媽沒有孩子的情況下才會繼續尋找他。


    “我沒有孩子。”常璐心中對他憐惜更甚,“明明,三年來,我一直在找你,終於找到你了。”


    李承明低下頭來,他也沒說自己有沒有信。


    常璐也不逼他表態。


    這事得循環漸進的來。


    常璐低著頭撿起李承明腳上的魚,放迴魚框裏。本來還活蹦亂跳的魚現在已經失水死掉了,一股子魚腥味直衝鼻子裏。


    她撿魚的手一僵,眼睛頓時紅了。


    李承明穿著不合腳的涼鞋,腳上有磨得水泡,還有傷疤。


    她吸了下鼻子,又努力的讓自己露出一個笑容。


    “跟著媽媽迴家吧?”


    常璐以為要再商量幾番,甚至再來找幾次,李承明才會同意。


    未成想他隻是稍加思索,就冷淡的迴答:“好啊。不過你最好還是先去找一下我的養父母。”


    李承明現在居住的家,比著同水村的房子,也好不到哪裏去。


    搖搖欲墜的房屋,漏水的房頂。


    如果他一出生就是在這裏還好。


    可是他五歲前,住的房間被精美裝修過。小床是上床下桌,一邊是抽屜式的樓梯,一邊是滑滑梯。因為他喜歡海底世界,整個房間貼的都是藍色,還貼著萌萌的卡通小魚。牆頂貼的則是星星。


    他本應該在充滿愛的家庭,成長為一個陽光健康的小孩的。


    但是現在.......


    常璐穩了穩心神,讓自己不再胡思亂想。


    現在最重要的是帶走她的兒子。


    他的養母看起來頭發全白,穿著帶補丁,洗得發白的衣服。


    她出來看見常璐,打量了常璐穿的整齊而又漂亮的衣服後,自覺羞澀,本身就不直的腰不自覺彎了一些,笑容也拘謹了些。


    “您這是?何福惹了什麽事嗎?”說著她就想著去打李承明。


    常璐把李承明護在身後。


    “他是我兒子。”


    麵前的女人的驚訝和不知所措不似作偽。


    常璐把手機拿出來,一張張照片翻給她看。


    那是原主保存的所有信念。


    “這一張,是他一個月時。那時候他長的白白胖胖的,手臂像蓮藕一樣。”


    “這一張,明明三個月了。他愛吐泡泡,又格外粘著我。”


    “這一張,明明半歲了。一笑就沒有眼睛,特別可愛。”


    .......


    常璐越說越哽咽。


    “這一張,明明五歲了。是他外婆外公發給我的。”


    那也是李承明丟失前的最後一張照片。


    李承明穿著兒童西裝,留著一點點劉海。皮膚白淨,在照片裏笑的格外開心,兩隻眼睛彎彎的快要看不見了,酒窩倒是很明顯。


    伴隨著那張照片的還有一個語音。


    他奶聲奶氣的說:“媽媽,明明好想你哦,明天見。”


    但是現在的她兒子,被拐賣了三年,還被轉手賣出。


    渾身黑瘦,穿著洗的發白的衣服,不合腳的鞋子。一道疤還從左眉上方蔓延到眼角,歪歪扭扭像蟲子一般。


    如果她的兒子沒有被拐賣,那道傷口一定會被及時醫治,即使留疤也隻會是淺淺的一道痕跡。


    不對,明明根本就不會受傷。


    他會穿著漂亮的校服,整天幹幹淨淨的,背著新書包。上學前對她奶聲奶氣的說:“媽媽,再見。”


    常璐說不下去了,她捂著臉哭泣。


    李承明的養母早就已經嚇傻了。


    而李承明,他沒有哭,也沒有笑。


    他就在安靜的看著常璐。


    常璐擦了擦淚,抬起頭來說:“我今天一定會帶我兒子走,你知道買主也要坐牢嗎?”


    這句話把那個頭發花白,看不出年齡的女人嚇的直接給常璐跪下。


    “我不知道他是被拐賣的,我以為是他親生父母把他賣的。如果知道他是被拐賣的,我一定不會買他的。”她抱著常璐的腿嚎啕大哭,“你相信我,都是為人父母的。我今年也隻有36歲,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房間裏傳來小孩的哭聲。


    說是小孩,倒也奇怪。


    這聲音要多一些成熟。


    女人連忙去房間裏看,常璐跟著她也過去了。


    三個明顯異於常人的大孩子在哇哇大哭。


    女人像哄嬰兒一樣哄他們。


    大的那個孩子看起來已經有12歲了。


    “她的三個孩子都是腦癱孩子,大的是兒子,12歲。小的兩個是雙胞胎女兒,都10歲。”李承明罕見的說許多話。


    這三個孩子讓本來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搖搖欲墜。


    女人哄完三個小孩後,對常璐說了她的故事。


    她叫楚小碗,是被小碗村百家飯養大的。和現在的丈夫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23歲時她嫁給了自己的丈夫。


    24歲在村裏生下一個兒子,隻以為兒子是正常的,隻是有些遲緩而已。


    26歲生下一對雙胞胎女兒。


    然後三個孩子長大時都呈現與常人的不一樣。


    三個孩子,無一是正常的。


    這些年來,楚小碗一個人在家照顧三個孩子。他們隻能在床上躺著,吃喝拉撒都需要楚小碗來。


    她的丈夫則在外麵一人幹了好幾份工,常年不迴家。


    “我真的是沒有辦法了。”楚小碗痛哭,她的手上也都是傷疤,蒼老的像四五十歲的手,“如果我和他們爸爸都死了,我的孩子們怎麽辦。我聽說有人要賣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我就把他買來了,期望他念著這些恩情,以後可以照顧我的三個孩子。”


    但是這對李承明很不公平。


    所以隨著李承明的長大,他心裏的怨恨越來越多。等他成年了,他根本就沒有管這三個孩子。


    常璐應該恨她,恨她的自私,強加給她兒子的那麽多壓力。


    但是常璐又沒辦法恨她。


    世人皆苦。


    “對不起,您把他帶走我絕不阻攔。我也真的沒什麽能賠您的,我真的不能坐牢。我坐牢了,我的三個孩子就完了啊。”


    楚小碗的痛哭砸到常璐心上。


    她摸了摸李承明的頭,對楚小碗說:“我不告你。”


    不管是為了她的孩子,還是楚小碗的孩子。


    可憐天下父母心!


    楚小碗說了許多遍“謝謝”。


    常璐走前。


    又看了一眼那三個孩子。


    三個孩子雖然不知事,但是可以看出來都被照顧的很好。


    李承明雖然穿的不好,但是比楚小碗身上的衣服還是好很多。


    她還是心軟了,給楚小碗留了三萬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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