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翎抬頭看了一眼,果然見那屋簷的瓦片縫隙裏,露出半個麻雀窩來,他道:「我來罷。」


    謝翎去了後院搬了梯子來,爬上去之後,朝施嫿伸手道:「給我。」


    施嫿將小麻雀遞過去,口中道:「今日下學這麽早?」


    謝翎道:「夫子讓我們迴來,明日啟程去往京師。」


    京師。


    這個字眼冷不丁鑽到施嫿耳中,她的心都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很快便平緩下來,道:「從蘇陽到京師,大概要多少日程?」


    謝翎小心地將麻雀崽兒放進窩裏,一邊答道:「聽晏師兄說,我們走水路,不過半月多的路程。」


    小小的麻雀蜷縮起來,張著鳥喙,細聲細氣地叫了幾聲,嫩生生的,謝翎看了一會,覺得沒什麽問題了,才道一聲:「放好了。」


    沒聽到施嫿的迴答,他下意識低頭看過去,隻見她的目光垂落在地上,又像是沒有什麽目標,在入神發呆一般,謝翎下了梯子,盯著她看了看,柔聲道:「怎麽了?」


    施嫿像是被嚇了一跳,猛地迴過神來,道:「啊?沒事……」


    謝翎望著她的眼睛,不語,施嫿抿了抿唇,道:「我隻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謝翎很直接地問她道:「是與那些噩夢有關嗎?」


    施嫿避開他詢問的目光,不自覺地捏緊了梯子,躊躇道:「我有些擔心……」


    「擔心什麽?」


    施嫿迴視他,眼中難得地帶著幾分彷徨和茫然:「我不知道……」


    她忽然不知道讓謝翎去參加科舉,是不是正確的選擇,這輩子事情的發展還是和上輩子一樣嗎?


    隨著年紀越長,她夢到李靖涵的場麵並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頻繁,前幾日的一個夢,更是令她心中猶疑不已。


    李靖涵已經是太子了,聖寵正隆,如日中天,三皇子尚未出頭,這時候謝翎入京,考上功名之後,入了太子的青眼,那麽謝翎還會不會如上輩子一樣,拒絕太子的招攬?


    萬一他最後入了太子李靖涵的麾下呢?


    隻要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施嫿就覺得背上如有刺球滾過一般,令她忍不住打個寒顫。


    她是想李靖涵死,可是謝翎是她一手帶大的,她不想看著謝翎被拖累。


    施嫿想得漫無邊際,她忽然感覺到自己冰冷的手落入一片溫暖之中,迴過神來,卻是謝翎正捧著她的手指,低頭望向她,問道:「阿九,你在擔心什麽?」


    我擔心你……


    施嫿不自覺握緊了手指,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最後隻是化作一句:「我不知道。」


    謝翎的眼中閃過幾許失望,下一刻,施嫿抬起如星子一般的眼眸看向他,道:「謝翎,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謝翎幾乎沒有猶豫:「阿九你說。」


    施嫿咬了咬下唇,慢慢地道:「我要你答應,進了京城,不管是誰招攬你,你都先不要答應。」


    謝翎略微有些驚訝,很快便不假思索地道:「好,我答應你。」


    聽了這話,施嫿短促地笑了一下,道:「不問為什麽?」


    謝翎看著她的雙目,搖搖頭,語氣溫柔無比:「隻要這是你希望的。」


    隻要這是你想要的,我都會為你做到,阿九。


    他低頭看著麵前的少女,眼神像是三月的春風一般溫軟,忍不住伸出手去,以手指輕輕觸碰她瓷白的側臉,施嫿仍舊有些出神,像是在想著什麽難解的事情,一時間竟然沒有察覺。


    謝翎得了好處,飛快地縮迴手,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般,道:「我去收拾行李了。」


    語氣淡淡,表情從容而冷靜,就好似他剛剛真的隻是隨手一個微不足道的動作而已,淡定得完全沒有引起施嫿的懷疑。


    但是即便是謝翎麵上再如何冷靜無波,他略微急促的腳步卻暴露了一切,吱呀一聲,門被合上了,在安靜的院子裏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音。


    謝翎的手指還搭在門上,慢慢地平複著心緒,他聽見狸奴的叫聲,軟綿綿,一聲一聲,從院子裏傳來。


    清風徐徐送來,施嫿在屋簷下站了一會,神思頗有些不屬,卻聽頭頂傳來輕微的啾啾聲,她抬頭一看,原來是方才謝翎放進窩裏的小麻雀,不知何時正探出半個小腦袋來,嫩紅的鳥喙一張一合,發出細細的鳥鳴,圓溜溜的小眼睛正好奇地盯著她看,仿佛是不明白方才那少年為何要倉促離開。


    第二日清早,施嫿便起來了,初春的天氣還很冷,屋門一打開,凍得她一個激靈,困意散了大半,她嗬出一口氣來,白色的熱氣在清晨中嫋嫋散開。


    門外站著一個身形挺拔清瘦的少年,施嫿一驚,道:「怎麽站在這裏?」


    謝翎略微垂著眼,沒答話,施嫿心裏無奈,問他:「站了多久了?」


    謝翎這才動了動,看向她,搖頭道:「沒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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